太后没说什么,拍了拍戚棠的手背让太常寺的官员带她去乐源的身边站着。
众人的位置本就根据官爵来排,乐源是唯一的长公主,因此站的位置自然是最前面,戚棠虽无一官半职,但却也能拖着繁琐的华服站在她身后。
对于这份戚棠独有的殊荣,这些年来周围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要不是戚家长子封了个副将,圣上为了制衡,估摸着戚棠封的爵位说什么也会有个郡主。
这种藏在君臣关系之间的暗流涌动并不是人人都懂的。
就拿徐筠竹来说,作为县主的身份,她站在离前排尚远但却是戚棠对角线的位置。
望着戚棠裙摆上金丝线绣的花纹,徐筠竹心里的不服气涌了上来,她有意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可以传到戚棠耳边。
“也不知道有些人无官无职的,是有什么脸面站在那么前面。”
腹中空空如也本就令人容易动怒,戚棠蹙眉往身后望去,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徐筠竹那张令人心烦的脸,新仇旧恨一齐堆在心上,她也顾不得低调做人。
见眼下大典还没开始,戚棠便走出队列大步流星地走到徐筠竹面前。
“既然徐县主这么说,想必是觉得自己更适合站在那,我们换个位置,县主意下如何?”
等待大典开始本就是个漫长无趣的过程,难得戚棠和徐筠竹对上了,这些命妇们都不着痕迹地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想要听个热闹。
徐筠竹也没想到戚棠这么直白真敢直接走过来刺她,祭天大典本就讲究尊卑秩序,她就算想去,前头还有郡主公主压着,哪来的本事越过她们。
因此她急忙撇清关系,“戚姑娘可是误会了,筠竹可不是这个意思。”
戚棠见她一脸无辜样就来气,她凑近徐筠竹状似无意地帮她整理发髻,实际上垂下的右手点上了徐筠竹的哑穴。
徐筠竹被她大力一点自然脸色好不到哪去,她开口正欲骂道,但是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世界清净了不少。
戚棠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存在太阳穴下那股烦躁劲蓦然减轻,她心情愉悦地拍了拍徐筠竹的肩膀。
“我的位置是太后娘娘安排,要是县主对此不满,大可去找太后娘娘诉说,祭天大典在即,正是为祈求风调雨顺之时,县主还是少说点话诚心祈祷为好。”
她们这边闹着,负责秩序的太常寺官员怎能不管,因此徐筠竹几乎是眼睛放光地看着身后来的人。
戚棠心里咯噔一下,跑出队列本就是她的不对,这下好了,她几乎是缩着脖子想要跟身后的人解释一下。
“我可以解释一下……”
说到一半戚棠就住嘴了,她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所有的措词都吞回了肚子里,只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乐源身后站着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太常寺少卿黎青州。
太常寺少卿是正四品官职,祭天大典黎青州自然没有再穿那身白衣,他穿着绯红的官服,因为身形过于清瘦,赤白二色绢大带虚虚地搭在腰间随着行走时带起的风四处飘动。
“戚小姐。”青年眼里是客气和疏远,他朝她拱手,“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徐筠竹说不了话,她身旁与她交好的姑娘倒是跳出来说话,“筠竹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这位戚大小姐就急匆匆地跑过来跟她理论。”
说完徐筠竹像是有靠山撑腰一样得意洋洋地看着戚棠怎么辩解。
真蠢。
戚棠抿着嘴默默在心里给她做了个评价。
那天黎乐白欺负黎青州,跳出来落井下石的人可是她自己。
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自信黎青州会帮她。
目光放在黎青州身上,青年皮肤冷白,黝黑的眸子在薄雾氤氲的清晨格外突出。
他也不说话,一个劲地盯着戚棠的肩膀,好像在等她给他一个回复似的。
戚棠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黎青州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于是她咬了下嘴唇,简略地说了下理由,“县主方才的话明摆地是想跟我换个位置,像我这样乐于助人的人怎么会不答应呢,于是我走过便等着县主跟我换位。谁知道……”
戚棠停顿了一下,看着徐筠竹气得发红的脸,复又满意地接着说下去,“谁知道县主出尔反尔,到现在半天也不动一下。”
黎青州看着她像小狐狸一样露出一个狡猾的笑颜,他心里都化成了一滩水,但还是绷着脸转向徐筠竹。
“看来县主还算有自知之明,戚姑娘的位置是太后娘娘订好的,可不是什么人想去就能去的。”
戚棠神情愉悦,眉梢带着笑意,看来这人还不是那么不识好歹。
于是她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日出前七刻,当的一声,斋宫太和钟响起。
嘉乐帝乘着龙辇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
戚棠被关在祠堂里吃的本就是馒头白粥,好不容易一日休整就喝了两碗白粥,方才跟徐筠竹扯皮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气力。
此时她像个被抽干灵魂的人,脑袋里一阵眩晕,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很多。
嘉乐帝牵着牛犊,至圜丘坛东南处宰杀。玉璧、缯帛等祭品放在柴垛上,他点燃积柴,青色的烟雾盘旋于上空,只剩西南悬着天灯的角落在烟云飘渺中朦胧地亮着。
众人三跪九叩乞求风调雨顺、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戚棠只感觉每低一下头,她的呼吸就加重几分,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身体小幅度地颤抖。
好不容易跪完,戚棠听着赞引官高唱赞歌额间一片冷汗,后面还有一大堆流程,她怕是撑不过大典结束。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酒杯滚到了脚边。
戚棠从打湿的碎发间抬头看向了酒杯滚来的方向,她在最前面,也在队列最边缘,此时旁边只有管理大典的官员在忙活。
她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青年像是不小心弄掉了准备献上的酒杯,他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戚棠身边捡起了它。
戚棠正难受着没有心情管他,她盯着地面背脊紧绷。
结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却自己凑了过来。
接着黎青州像她点徐筠竹哑穴一样,悄悄地将一个素色、装的满满的锦囊放在了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