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等着黎青州一起往外走去。
今天是满月,月亮挂在天上皎洁无暇透出丝丝的寒气,让戚棠想咬它一口,看看月亮的味道是不是像冰块一样,凉凉的,脆脆的。
黎青州很快就站在了她的身后,一袭黑衣洗尽铅华,看上去比白衣的他更加有棱角些。
救命之恩让戚棠看他顺眼不少,她慢慢地沿着抄手游廊走,红色的衣角像是会跳舞一般随着她动着。
“你在帮太后娘娘做事?”
戚棠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的聪明,她想起之前太后跟前戴面具的那人身量好像与黎青州差不多。
于是几乎不加思索就脱口问出这句话。
黎青州没有回她,躲在戚棠的影子里闷不做声,像是想就这样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戚棠见他这个样子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她撇了撇嘴,将黎青州扯到自己身边平行的位置,“不说就不说嘛,你躲什么?”
黎青州窘迫地看她,“我、我没躲。”
戚棠却觉得他这个样子好玩,她笑嘻嘻道:“做太常寺少卿忙吗?我见你挺厉害的,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当捕快。”
黎青州像是被雷劈中一般,他难以置信地重复戚棠的话,“你说什么、什么当捕快?”
“就是捕快啊,去六扇门,或者当锦衣卫也不错。”
这是戚棠还完钱庄的钱之后就有的想法了。
她觉得自己总要做些跟上辈子不同的事来,襄国民风开放,女子能做与男子相同的事。
戚棠自认为没有考取功名的本事,于是决定走戚家的老路,做个捕快为民除害。
黎青州却是满眼惊讶地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姑娘,她说这话十分认真,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这是为何?戚小姐你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多少人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到死也求不来。”
戚棠扭头看他,清风带着碎发飞舞,她的眼里,是不符合天真外表的洒脱。
“我过腻了这样的日子。”
上一世安乐的日子她过得还不够多吗,成日浑浑噩噩,她想想就头疼。
黎青州倒是没想到她有这念头。
过了良久,在送到她住的地方时,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太常寺不忙的。”
戚棠抬头,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忙不久等于可以跟她去做捕快。
她笑得眼睛都变成了月牙状,“那太好了,我明日就在宫门外等你。”
这是黎青州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笑得这么灿烂,戚棠的笑像是一寸寸在他眼里放慢。
先是嘴角扯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然后是眼底的卧蚕浮了出来,大大的杏眼里流光溢彩。
像是吃了一颗甜甜的柑橘,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
“好。”他嘴角微翘,看着戚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大风刮过,挂在檐角的宫铃被吹得叮当作响。
黎青州抬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夜明珠。
踩着轻功上去,将它系紧。
但他没想到的是,戚棠居然去而复返。
她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他,“哇,你轻功好厉害啊。”
黎青州:……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窘迫地跳了下去。
“戚小姐怎么又出来了。”
戚棠眨眨眼睛,朝他摊开白皙的手掌心。
在黎青州提心吊胆的时候,她歪着脑袋,“上次的奶糖,你还没还我呢。”
“明天给你带。”
-
翌日
六扇门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总捕头彭遂听见戚容秋的女儿来访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案子,结果听清戚棠的来意后,他摸着胡子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了良久。
“戚丫头,不是我说,六扇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啊。”
戚棠明白彭遂在变相拒绝她,但她也没想着一下就能进六扇门。
于是她用清亮的眼睛执拗地看着彭遂,“彭捕头,我知道进六扇门需要考核,所以今日来也只想问问,进六扇门的标准是什么。”
彭遂见她执着,长叹一声,摸着胡子道:“做六扇门的捕快,首先需要轻功能够一跃房檐而上,要不然贼人踩着轻功跑了,你拿什么追呢。其次嘛,就是起码要跟考核官打个平手,要知道逃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平白因此丢了性命可得不偿失。”
戚棠点点头,一一应允了下来。
武学可以说是她唯一没有糊弄过去的东西了,要捡起这些不难。
“那我开春的时候再来找彭捕头考核?”
彭遂总算把这小丫头片子劝住了,他立马大松一口气,“当然。”
他应的之所以爽快,是因为在他心里,戚棠与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一样,只是一时兴起,是不可能通过考核的。
好在戚棠不知道彭遂心中所想,她闻言后便开心地带着黎青州离开了六扇门。
路上,黎青州望着嚼着奶糖两颊鼓鼓的戚棠问道:“戚小姐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气馁。”
换做是谁兴致冲冲地想要做一件事,结果还没有开始就被拦在路上估计都要郁闷一番。
但是戚棠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不仅一个劲地吃着锦囊里的奶糖,束起来的发尾一甩一甩的,好像心情还挺不错的样子。
“为什么要气馁。”戚棠将嘴里的糖咽下去,看了眼黎青州的神情懂了他的话,“我早就料到如此,因此也只是过来问问考核标准的。”
黎青州觉得她这话没毛病,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所以戚小姐就是为了这个叫我出来?”
“不不不。”戚棠诧异地看着他,好像在觉得他听不懂人话一般,“都说了是来做任务,为民除恶的啦。只不过不是去六扇门,是去锦衣卫。”
说着她又抓了把奶糖放进嘴里,“唔,这么跟你说好了。多福欠我人情我一定能进锦衣卫,但是锦衣卫制度严格我又不太想呆。所以现在,我只是去锦衣卫那挂个名做做任务什么的,等我能通过考核了,就去六扇门做捕快。”
黎青州被她的逻辑惊呆。
普天之下只听过想从六扇门跳槽到锦衣卫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反其道而行的。
盖因锦衣卫权力大油水多,也就只有像戚棠这样有赤子之心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吧。
跟纯粹的人待在一起无疑是最舒服的,他轻笑着,小扇似的睫毛顺从地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
“戚小姐说的极是。”
“那可不。”戚棠骄傲地抬起下巴,发尾肆意地在空中扫着。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锦衣卫大本营——南镇抚司。
因为戚棠出宫前特意派人去通知多福,现在南镇抚司的人一听来的是她,立马就恭恭敬敬地引着他们去到多福的公署。
“公公,戚小姐带到了。”
多福的公署布置的很能体现他的个人偏好。
桌子是黑的,花瓶是黑的,就连地上铺的波斯毛毯都是纯黑色的。
在一众黑压压的东西中,多福穿着蓝灰色的袍子,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他伏于案间似乎在处理公务,见戚棠来,立马放下手中的笔走至她身边笑道:“戚小姐可算来了,奴才让人备了糖水,刚好现在是热的,快坐下喝吧。”
戚棠就着多福的手坐下,端起温热的糖水轻抿一口,只感觉四肢百骸都是温暖的。
这南镇抚司的待遇跟六扇门的几乎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让她都有点舍不得去六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