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脾气不好

作者:江大爷

戚棠只感觉自己脑瓜子嗡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

虽说之前在庆宁殿见到的女鬼是人假扮的,但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眼前这个背对着她的女人,一下子就让戚棠想到了话本里的鬼新娘。

她腾地一下对镜子里那双探究的眼睛鞠了个躬,“对不起,走错了。”

然后飞快地关上门就往外跑。

恰好这时遇上弟子们散学,与戚棠一般大的女孩们三三两两地往住的地方走来。

戏园的抄手游廊不大,戚棠跑得慌慌张张,不一会就跟一个姑娘撞在了一起。

“哎呦,撞死我了。”

被戚棠撞到的是一个圆脸姑娘,她捂着脑袋正吃痛地叫唤着。

周围的小姑娘很快就围了过来,见戚棠是个生面孔,于是她们就叽叽喳喳地打量着戚棠。

戚棠作为一个内心年长这些小姑娘好多岁的人,自然不会对这样的情景感到窘迫。

她抬起头神色自然地朝圆脸姑娘赔不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

圆脸姑娘也是个大度人,“没事,下次小心点就成。不过要开饭了,你跑这么快是去哪?”

方才的镇定自若瞬间变成了过眼云烟,戚棠讪讪地摸着后脑勺,“我、我叫小七,我不知道自己住哪,所以想出来找人问问。”

疑似被活人吓到这种事情,戚棠是绝对不可能与外人道也。

所以她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骗圆脸姑娘,“那你知道我该住哪吗?”

莫约是戏园的规矩,戚棠见到的小姑娘们每个人都绑了辫子。

小姑娘可能这世界上最神奇的生物了,她们明明穿着一样的白色练功服,但是能却硬生生根据发型让戚棠准确地辨别出每个人的不同。

听到戚棠的问题,绑着辫子的小姑娘们跟圆脸姑娘讨论了起来。

“一个屋住五人,我们的屋好像都满了吧。”

“是啊,班主说有新来的就跟亦巧师姐住。”

“哇,那她也太好运了吧,亦巧师姐可是一个人住的。”

戚棠没有出声,看着她们的小辫子俏生生地在阳光下颤动着。

过了良久,圆脸姑娘得出结论,转身跟她说:“我知道你住哪了,跟我走吧。”

戚棠点点头,心知方才的被她认成鬼新娘的女子恐怕就是她们口中的亦巧师姐。

但是有人陪着,她总归是不那么害怕了。

-

“叩叩。”

刚关上没多久的门扉再次被人敲响,亦巧拿起笔在精致的眉上画了两笔,而后头也不转冷声道:“进来。”

江淮戏园中成名的角儿和学徒是分开住的,亦巧是个半大不小的角儿,因此自然能够一个人住着。

但是最近听闻老班主说,学徒那边的房间都住满了,恰好亦巧手懒缺个打扫屋子的,于是她便十分大方地提出可以让一个新来的跟自己住。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是真茹和一个身材娇小的丫头。

亦巧透过镜子与她对视。

没想到要帮自己打扫屋子的,是方才那个咋咋呼呼的丫头。

“亦巧师姐。”介于亦巧总是冷着张脸,真茹,也就是那个圆脸姑娘进门后只敢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

“这是园里新来的小七,她方才找不到住处,所以我才带她进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师姐。”

“还好吧。”

亦巧神色冷淡地扣好戏服上的扣子,言下之意就是她们打扰到她了,但她大度觉得还可以接受。

这位师姐果然还是那么不好相处。

真茹面色铁青,但为了照顾新来的她还是赔着笑询问亦巧。

“师姐心宽,那师姐可有想好让小七睡哪?”

园里晚饭后就有一场戏,亦巧早早地便吃完坐在房间里化角色需要的妆。

眼下她拾掇好自己便不再废话吩咐这两个丫头,“书房有张床,她睡那。不过我等会要登台,房间里有些凌乱,等我回来,希望你能收拾好。”

说罢,亦巧便穿着戏服盛气凌人地离开房间。

戚棠从听到亦巧第一句话开始,拧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在听到亦巧让她打扫房间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这整个任务变得迷幻了起来。

她以为的潜伏,是黑灯瞎火里搜集证据的心跳,而不是帮一个趾高气昂的女子打扫房间啊。

更何况她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打扫,哪里还会帮别人打扫?

真茹显然也是被亦巧的吩咐气得不轻,但是她气得不是亦巧让戚棠打扫房间。

而是。

“她也太过分了!等会就开饭,她现在让你帮她打扫房间?那等你打扫完赶过去,连馒头渣都不剩一个了。”

戏园收留的都是流离失所的孩子,他们常年吃不饱饭,因此遇到问题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活累不累,而是能不能吃饱饭。

戚棠清楚这点,她身居锦衣富贵人家,却也知晓民间辛苦。

于是看着真茹愤愤不平的样子难免有些心疼,她开口安慰到,“没事的,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现在也不是很饿。”

真茹不信,“你们逃难来京城,哪还有钱买东西吃?这样吧,我帮你一起打扫,说不定在开饭前就能完成。”

她说着,推开书房将戚棠的包裹放进去。

戚棠觉得此时真茹的身上有着名叫好人的光圈。她十分感动,“谢谢你了真茹。”

真茹瞥了她一眼,“没大没小,叫师姐。”

戚棠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从善如流地改口,“真茹师姐。”

-

到了饭点,戚棠和真茹很快就完成了打扫。

准确来说,是真茹单方面打扫,而戚棠在一旁递工具。

真茹擦完汗带着戚棠去膳厅,路上她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憋不住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小七,你来京城之前家中是做什么的?”

戚棠心中咯噔一跳,她也没做什么暴露身份的事,真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于是带着几分谨慎,戚棠回她,“我原来家中是是从商的,可惜发了大水……”

她深谙引起别人同情的技巧,果然真茹一见她黯然伤神的模样,立马忘记追问连声安慰她,“不说了不说了,都怪我,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戚棠内心十分得逞,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哀愁,“没事。”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膳厅。

这里说是膳厅其实更确切地应该说是发食物的地方,就跟城门口的士兵布粥给难民那样。

后院里无论学徒还是打手,都端着碗排成一列到最前面打饭。打完饭后,他们在院子里随意找个地方三三两两地坐在马扎上吃饭。

戚棠看了眼打好饭的人手里的菜色,才发现戏园的伙食意外的还不错,一菜一肉荤素搭配,吃完饭后还可以去旁边自己打汤。

她跟真茹也拿着碗排队,可能是因为来的晚,等快到她们时已经没有多少肉菜了。

真茹站在戚棠身后失落地叹气,“戏园虽然饭够管饱,但是肉菜却是有限的,平时我们吃饭都是提前跑过来的,今日来晚了,我只希望到我们时能赶上最后一份肉菜,要不然就只能啃白菜了。”

戚棠从未见过这样的规矩,她一脸还能这样地看着真茹。

她心里有些愧疚但还是忍不住跟着真茹一起祈祷起来。

队伍走的挺快,不一会前面就只剩下一个人,同时旁边木桶里只剩下最后一勺红烧肉。

戚棠欲哭无泪地看着前面那人将碗递给了打饭的,看来她跟真茹的祈祷并不管用,红烧肉还是与她们失之交臂了。

就在她在心里为自己的破运气流泪时,下一刻,令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只见打饭的用他那近乎精妙的手艺将舀肉的勺子一抖。

原本盛着满满一勺肉的勺子,瞬间就只剩下了八角等香料在上面。

在戚棠前面的人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这个操作,他接过装着香料的碗气得手都在抖。

“你什么意思。”

戚棠将目光放在打饭人脸上,这才注意到站在这的人居然是黎青州!

对比起前面那人的气急败坏,黎青州就显得镇定自若许多。

他用那张看上去翩翩公子的脸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对不住,我这手老毛病了,时好时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下次你再来打饭我保证给你一勺全是肉的。”

那人看上去也不想得罪每天打饭的人,听闻这话,只能小声嘟囔地端着碗走开了。

戚棠闷笑着目送那人离去,接着将手中的碗递给黎青州。

她倒是要看看黎青州要做什么。

却没想到,黎青州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碗,下一刻,一勺带着汤汁色香味俱全的红烧肉,就这样一滴不漏地放进了她的碗里。

戚棠抬头看他,却只看见一双满是温柔的眼睛。

她恍恍惚惚地端着红烧肉跟真茹走到膳厅面前的台阶坐下。

真茹絮絮叨叨地在她耳边念叨,“真倒霉啊,我的碗里只有大白菜了,明天还要练功哪里有力气啊。”

说着,她探头看了眼戚棠碗里的菜。

“我去,怎么你的碗里全是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