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试了一次,然而还是一滴都没流进怀中人的口中。
他手忙脚乱的擦着他嘴角的药汁。
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底该怎么办啊？
心一横，乔归伸手握住檀睿的双颊，稍稍用力,试图撬开他的牙齿将药直接灌进去。
然而他想的十分美好,现实却十分残酷,不但一点没喂进去,甚至因为业务不熟练，檀睿的脸都被他捏红了。
看着那两道清晰的红指印，乔归嘴角抽了抽。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
拧着眉,他眨了眨眼，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拿起勺子开始轻轻地敲击檀睿的牙齿,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撬开一个缝，然后他就捏住他的下巴，一举把药全喂进去。
然而,敲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反应。
乔归下不去手了。
那敲击的声音听得他都牙酸了。
重新舀起一勺，递到檀睿嘴边，他温声道：“阿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阿九，把嘴张开，张开，能听到吗？乖，张嘴,张嘴！”
烦躁的吐了口气，乔归一张好看的脸皱成包子。
再折腾会儿药就该凉透了。
他搞了半天一丁点都没喂进去。
目光落在怀中人红润微薄的唇上，他怔了怔，似是想到什么。
心中百般犹豫，最后眼神一凛，呼出口气。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这是为了救人！
他拿起碗喝了一口含住，慢慢靠近檀睿的唇。
口中苦涩的味道和青年唇上的味道一样。
乔归心慌的突突跳，根本无暇顾及其他，连檀睿猛然僵住的身体和轻易打开的唇齿都没意识到不对。
好不容易将一口药汁喂下，乔归一张脸已然是红了个彻底。
但是秉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没有停顿，而是快速的又喝了一口，重复着给他喂了进去。
一碗药喂完，乔归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
他觉得自己当初练武都没这么累。
心虚的眨了眨眼，他甚至来不及去漱口，将人平放好，立刻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九，我这是也是无奈之举，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没人会知道的。”
明明只是简单的喂药，可乔归莫名就生出一股自己轻薄了好友的别样感觉。
不自觉的抚上唇瓣，哪里似乎还留有刚刚过的柔软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乔归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正常点啊笨蛋！
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的苦涩药味让乔归越发的不自在。
他近乎落荒而逃的离开这个小药房。
然而，他才离开，檀睿就睁开了眼。
望着门的方向，他舔了舔嘴唇，眼尾都带上了笑意。
.
乔归很快就端着一盆水回来，接着开始脱衣服。
他身上汗水和血迹混在一起，黏腻腻的不舒服极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洗澡也太不现实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擦擦。
将换下的衣服揉成一团，乔归打算找个空就把这衣服烧了毁尸灭迹。
他穿过女装？
呵呵，有证据吗？
从包袱中拿出自己原本的衣服换好，他这才爽利的吐出口气。
坐在床边，看着仍在昏迷之中的青年，他眉眼间满是忧愁。
虽然那个大夫说了阿九的伤并不要紧，但是乔归就是放心不下。
他握住他的手，语气中满是亲昵与祈祷，“快点好起来吧，阿九……”
目光从青年的眉眼一路划过。
忽的，他眼神微微一闪，握着檀睿的手改成了十指相扣，又道：“真是个笨蛋啊，明明自己只是个不懂武功的小大夫，还帮我挡刀，真是个，笨蛋啊。”
乔归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话，从两人的初识到现在，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晚上。
房门被推开，檀修慢悠悠的走进来，“小公子吃点东西吧。”
乔归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大夫，我不饿。”
他吃不下去东西，也不想吃东西。
檀修却道：“都是肉.体凡胎，哪里会不饿，你也不要太担心你那位朋友了，他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可是自家弟弟的心上人，要是饿坏了保不齐檀睿会做出些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您。”嘴上这么说着，乔归却是连视线都收了回来。
“你要是不想出去，我把饭菜端来也一样。”
话音一转，檀修突然笑道，“还是说，小公子你是信不过我？”
乔归转过头看他，面上连一丝笑也无，“是，我信不过你。”
檀修：“……”
这人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
懂不懂什么叫客套啊！
合了下眼，乔归吸了口气，“现在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不信。”
檀修也来了脾气，“既不信我，又何必屈居在我这里。”
乔归平静地说着：“不过是因为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了，就当我租了大夫您的这里，银子我会照付。”
“你！”
“如果没事，请回吧。”
檀修被他怼的憋了一肚子火，但是又不能发，只能想着明天往自家弟弟的药里多加两味苦药解解气。
.
翌日一早，乔归刚醒就去探了探檀睿的额头，见没有发热这才松了口气。
昨日大夫告诉他说，阿九可能会伤口感染导致发热，要他注意一点，他一整夜几乎都没合眼，就在观察着青年的变化。
如今一夜过去，并未出事，显然是个好兆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给他再换一次药了。
乔归坦然的把对方的衣服脱下，换了药重新缠好绷带，然而还没等他给檀睿穿上衣服，檀睿却突然醒了。
他小声的哼了一声，然后悠悠的睁开眼。
乔归惊喜异常，“阿九你醒了！”
檀睿眨了眨眼，忽的眉头皱起。
乔归立刻道：“是不是嗓子疼，我去给你倒杯水。”
将一整杯温凉的水喝下，檀睿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刚想动手，却因为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口而倒吸一口凉气。
乔归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你还有伤，先别动。”
檀睿没有再动，只是看了看自己光.裸着的上半身，又看了看乔归，眨眨眼，又重复了一遍这番动作。
明明对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用那一双疑惑着的眼看着自己，但是乔归却觉得对方什么都说了。
脸不受控制的红了，他赶忙解释：“你听我说，不是你想那样！”
檀睿微微笑着，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回一句我什么都没想。
“是大夫说你背上的伤需要两个时辰换一次药，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檀睿点点头，示意对方自己清楚了。
乔归也以为自己说完就行了，赶紧拿过衣衫给他披上，但是檀睿却还是一直盯着他看，不自在的动了动肩膀，“你懂了没啊？”
檀睿再次点头，甚至还小幅度的动了动手：我懂了。
然后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看着乔归。
目光不自觉的往对方的唇上落去，再移到对方的眼上，乔归最后还是受不住的捂住他的眼睛，“你别看我了！”
懂了你还看我干嘛啊？！
笑笑笑，就知道笑，有没有点病人的自觉，赶紧躺下休息啊！
正在心里嘀咕着，忽然他腰窝被轻轻戳了一下，他跟受了惊的猫似的猛地弹起来，“你做什么！”
檀睿摸了摸肚子。
乔归这才反应过来，算下来两人貌似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哦饿了啊，那你等等，我现在出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啊？”
不等檀睿回答他又道：“算了就清粥小菜吧，等着。”
说完就直接翻窗离开。
檀睿：“……”
他的乔乔，是不是跑的有点太快了？
摇着头轻笑，然而没一会儿，檀修就进来了。
看几乎称得上是瞬间变脸的弟弟，他有些无奈：“檀睿，你跟乔归在一起就乐的跟个傻子似的，在我面前就跟我欠了你八万两银子似的，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檀睿没理他的调侃，只是冰着张脸，“有话直说。”
檀修耸耸肩，“没什么可说的。”
而后挑起嘴角，“他对我做过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檀睿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檀修，我劝你最好不要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什么叫不该有？”檀修的声音轻快，像是在说一件非常随意的事情，但是眼中的势在必得却和他的语气并不相符，“他手上的剑，可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话音还没落地，一道更快的银光就嗖的一下从他面前划过，深深地嵌进墙壁里。
檀修猛地转身，语气惊慌，“檀睿，你要弑兄？”
他们之前哪怕闹的再不愉快，檀睿也会恪守本分遵从着家规不会对他动手。
如今，他就说了两句话，檀睿就控制不住了？
檀睿没理他，只冷冷道：“离他远点！”
檀修也没了笑意，“是他自己跑来的，我原本想着在这里守株待你，结果没想到，现实往往比预料的更精彩。”
他的好弟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会把自己弄受伤，还阴差阳错的被乔归带到了自己这里。
不得不说真是奇妙的缘分。
“我的好弟弟，你身上的伤还要好几天才能好，还是不要太过情绪波动的好。”
檀睿给他四个字，“不劳费心。”
.
乔归一回来就发现檀睿已经坐起来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起来了，还好吗？”
檀睿：坐起来能好受一点，没关系。
见状乔归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摆好，不仅有清粥小菜，还有肉包糕点烧鸡，浓郁的香味诱的之前并不觉得很饿的檀睿都有点抵挡不了。
撕起一个鸡腿，乔归问：“想吃吗？”
檀睿点点头。
把鸡腿递到檀睿的嘴边，然后猛地收回，乔归笑得十分欠打：“不给。”
檀睿：“……”
手上的鸡腿转了一圈也没有转到乔归的嘴里，他看着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檀睿道：“对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爱惜的人，没有资格吃肉。”
“阿九，我很厉害的，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他并不想看到自己重视的人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檀睿笑笑：可是我想保护乔乔啊。
乔归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嫌弃的说着：“所以说你是笨蛋，你的保护就是替我挨刀吗？明明那种情况下，我顶多被小小的划一下，哪像你现在，直接昏迷一天下床都不行。”
檀睿笑的无奈：没办法，身体自己动的。
他情愿自己遍体鳞伤，也不想看到眼前人有丝毫的痛楚。
乔归被他这番姿态气的勺子一扔，“那你自己吃饭看看！”
檀睿看了看气鼓鼓的他，作势就要下床，赶紧被乔归按住，“诶你还真动啊，你能不能聪明一点？”
“挟恩图报都不会吗？”
檀睿点点头：那乔乔跟我回韶城。
乔归默然。
他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檀睿乘胜追击，微微敛眸，身上散发出忧伤难过的气息：是恩惠太小，要的回报又太大了吗？
乔归赶忙道：“停停停，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听到这话檀睿表现的更委屈了，也不做任何动作，就时不时的瞟他一眼，连呼吸都轻了。
被他看的受不了的乔归泄气的倒在桌子上，皱着眉鼓了鼓腮帮，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阿九受伤了，根本没办法靠自己回韶城，他势必要送他回去，甚至照顾他到痊愈。
再加上现在外面的风风雨雨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夸张，看来，他不管怎样都要回韶城待一段时间了。
乔归的妥协让檀睿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了对方一眼，乔归舀起一勺粥送到檀睿嘴边，“张嘴！”
檀睿听话的照做。
看着青年红润的唇瓣，乔归有刹那的愣神。
檀睿疑惑的看着他。
屏了口气，乔归努力让自己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硬邦邦的回道：“没事！”
然后他就要把勺子拿回来，却发现纹丝不动。
“阿九你想干嘛？还咬勺子？”这人要不要这么幼稚啊？
檀睿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松开了牙齿。
看着这样的好友，乔归严肃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一聊。”
檀睿只是看着他，动了动手：饿。
乔归顿时破功，“吃完饭再聊！”
.
一顿饭吃完，乔归直接坐在了床边，跟檀睿大眼瞪小眼。
檀睿：乔乔想要说什么？
乔归开门见山，“后天我们便启程回韶城。”
停了下，他手撑在青年的手边，身体朝着他压过去，“但是在此之前，你要跟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危险的事。”
两人离的很近，但檀睿却冷静的不行：保证不了。
他动着手：我的脑子，身体，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听我自己的指挥。
“阿九！”
檀睿直直的望着那双眼：如果当时换成有危险的是我，乔乔是不是也会奋不顾身的保护我？
乔归答：“我当然会，可是”
檀睿反问：所以乔乔怎么能要求我袖手旁观呢？
“因为我们俩有一个本质的区别。”乔归慢吞吞地说着，语气轻缓而坚定，“我会武功，你不会。”
他看着男人深若古井的黝黑眼眸，敛了唇边的笑，再一次问道：“阿九，你会武功吗？”
檀睿与他澄澈的眼对视，忽然有一种将一切都坦出的冲动，但他忍住了。
摇摇头，他道：我不会武功。
乔归垂下眼帘，眼睫像是断翅的蝴蝶般颤了颤，轻声道：“是啊，你不会武功。”
“所以，就不要冒着危险保护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的。”
檀睿忽然问：如果我会武功呢？
乔归轻笑：“并没有那种如果不是吗？”
他将身体坐直，抻了个懒腰，“阿九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大夫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檀睿甚至以为乔归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自家的小家伙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直接炸毛，一边质问他一边拿剑砍他。
不是他夸张，而是他太了解乔归了。
乔归太重感情。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
两人各有所思，忽的门被推开，檀修带着一身药味缓步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吃完饭了？”
“是啊。”乔乔点点头，问道，“大夫还没用过早饭？”
“我也吃过了。”檀修回答，接着看向倚在床头，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檀睿身上，“我就是来看看他的情况怎么样。”
乔归侧开身，把位置让出来，“有劳大夫了。”
檀修对着乔归问道：“他今天怎么样？”
乔归抿了抿唇，“我感觉阿九今天还可以，也没有出现您说的发热的情况。”
“这样就好。”
檀修的视线忽然落到乔归的手上，“小公子的剑倒是很好看。”
乔归将剑握得更紧，“多谢夸奖，这是我家祖传的剑，十分贵重，我一向是剑不离手。”
檀修沉默。
我还没打算跟你借剑呢，你用的着这么直接吗？
“外面在通缉的人，显然是小公子你吧。”
乔归不甚在意的问道：“怎么，大夫要将我们交出去？”
“当然不会。”檀修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来了我的小医馆，我自会救治你们。”
“大夫还真是宅心仁厚啊。”
想了想，他忽然道：“这样的话，能不能拜托大夫一个忙呢？”
“小公子请说。”
“我明日有事要出去一趟，可否请大夫照顾我这好友一时半刻。”
檀修一口应下，“当然可以。”
“多谢。”
等人离开，檀睿才问：乔乔明日要去做什么？
乔归痛快回道：“自然是要去见见那位檀睿了。”
檀睿：“……”
怪不得说后天才启程，合着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怎么还没忘了这个破烂约定啊！
然而他现在没有丝毫的理由能阻止乔归。
只能道：注意安全。
“放心吧，就算我打不过那个家伙，也定然可以全身而退的。”乔归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你，明天我不在，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事啊。”
“要不，我把碧凝剑留给你？”
说着他竟然真的把剑递给了檀睿。
看着横在自己手边的宝剑，檀睿瞪大了眼。
这是他当初大过天的追求。
如今，就这样近在眼前。
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伸出了手，接过剑，然后在乔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剑再次塞进了青年怀中。
檀睿：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这么宝贵的东西，不要随便给别人啊！
剑身微凉，可是乔归的心却暖的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他扬起笑：“阿九才不是外人！”
阿九是他的朋友，是他重视的人，是他要永远保护的人。
檀睿却摇摇头：那也不行，这是你的命，不准交给任何人。
乔归噗嗤一笑，“阿九你怎么比我这个教主还在意碧凝剑啊？”
檀睿捏了捏他的脸：是乔乔你太粗心了。
“冲你这句话，你等下没有鸡腿吃了！”
檀睿：乔乔欺负人。
“就欺负你怎样？”乔归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挑眉，“谁让你受伤了，有本事你保护好自己啊！”
绕来绕去还是绕了回来，檀睿保证：我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的。
乔归的眼神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两人说说笑笑，就到了第二天。
檀睿握着乔归的手腕：乔乔你一定要注意啊！
乔归失笑：“我知道啦，这一早上你什么都没干，就在让我注意了，怎么，你见过那个檀睿，知道他是洪水猛兽？”
檀睿哑然。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乔归拍拍他的肩膀，“我走了。”
然后对这一旁的檀修拱手，“拜托大夫照看他了。”
檀修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人走了好一会儿，檀修问道：“还不追吗，再不追过去你可能就要比他晚到了。”
“不用你提醒，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在前面，自己去拿。”檀修朝着前台抬了抬下巴。
檀睿掀开被子就下了床，结果还没出去，身后就响起檀修的声音，“檀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骗下去，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头也没回的道：“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
“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檀修对着他的背影努着嘴表情夸张地学了一遍，“等那人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会怎样。”
别说，他还挺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求波评论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