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

太和殿内,几百个进士端坐在桌前,挥洒笔墨书写着人生最关键的一道试题,圣上亲自拟定的试题,还会评判所有的殿试考卷。

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宣熠帝行走于期间,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怕自己御前失礼,却没料到,宣熠帝的视线早就时不时望着最后一排的人。

晏清名次最后,桌子自然也放在最后,试卷的题目中规中矩,可晏清下笔时却锋利无比,题目讲到德行民政,她就非要写,驯化蛮夷为德,束之以礼,行不匮武,大同一体乃是大功德。

宣熠帝原本十分好奇,这位科举中列举了无数条击垮突厥策略的寒门弟子,每字每句都让他?如获至宝,遇到知音大才的人,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可这么一看,宣熠帝有些哭笑不得?。

像是吸取了教训,他?看中的这一名大才,风格不再那么尖锐锋利,一字一句仿佛都能将远在边境的突厥置于死地,而是换了一种缓和?却暗藏锋芒的方式。

用文化驯化突厥蛮夷,让他们在思想上受到宣国的控制,可字句中却暗藏着武,显然他这位倍感欣赏的知己,哪怕是意识到自己过?于锋芒毕露,都暗搓搓地怂恿着他?这个皇帝,去向突厥动武。

着实是和他?心意!

宣熠帝在心里畅快大笑起来。

殿试结束后,试卷都由宣熠帝亲自评判,当场宣布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其余的人无论殿试成绩如何,都为进士。

原本名次就在一甲第一名的邢台清河人,孔史彬,更是轻昂着头颅,眼神清傲地等待状元的名号落在他头上,毕竟他?出身江南孔家,自幼天资聪慧,名声远扬,还是科举第一名,按以往的惯例都是由榜首当状元。

孔史彬心里可谓是得意洋洋,在他看来这一届都是平庸之辈,也就那个和?他?争夺第一名,最后落得第二名的京城礼部侍郎二公子裴汪能和他?一比。

但?也只是能一比,而不是比得?上。

孔史彬心里傲气得?很,二十出头的他?还十分少年气。

按照孔家的长辈说这就是个楞娃子,幼稚得?很,可偏偏又有几分才华,在别人压不住他的情?况下,鼻子都快翘到额头上了。

随着明黄色龙袍从内殿走出,所有人都心情?激动,应该殿试结果就要出来了,哪怕不少人清楚自己的水平,也难保最后一刻自己的文章得?到圣上的欣赏,翻盘成为状元!

宣熠帝威严的眼神扫视着下面的考生,移到角落的晏清那刻,停顿了一下,薄唇带着丝自得矜傲,亲启御口道:“今,弘启三十二年殿试名次已定,籍贯京城,裴汪,为新科探花郎……”

裴汪立刻跪地接旨,低垂的眼眸本该高?兴,却因为错过?状元的名誉,难免有些低落。

孔史彬瞥了一眼强颜欢笑的裴汪,沾沾自喜地想到,这次肯定他?是状元了,除了他?还有谁!

挺起胸膛,美滋滋地想着等下该以什么谦虚的姿态迎接状元之位。

可接下来。

宣熠帝继续说道:“籍贯江南合川,孔史彬,为新科榜眼……”

孔史彬还没反应过?来,顿时就愣住了,怎么他?会是榜眼!状元在谁的手里!

很快,万众瞩目的状元名次出现了。

宣熠帝着重地说道:“籍贯京郊,晏清,为新科状元!”

所有人齐刷刷地扫着周围的人,愣是没想起究竟谁是新科状元,还是倒数第二名的进士,望着本是倒数第一名的晏清,眼睛瞪大得?如牛眼,张合着嘴,愣是在殿内说不出话。

晏清缓缓从所有人身后走上前,大方地一撩衣袍,清隽绝佳的面貌落于所有人眼前,跪地接旨:“谢,陛下承蒙。”

宣熠帝薄凉的桃花眼微眯,露出满意的笑容。

连一旁的刘太监都惊讶了,他?服侍圣上多年,都没看过?圣上如此喜形于色,看来这位新科状元将会成为京城的一大红人了。

落了晏清半个身位,孔史彬还沉浸于震惊当中,瞪着晏清的后背,想破头也不明白,怎么就被这默默无闻的家伙抢了状元之首呢?!

科考一般会由朝廷主办宴会,以示恩典,又称“鹿鸣宴”。

通常皇帝上前讲些欢庆鼓舞的开场话,便会离席,由其余官员继续举办宴会。

可这次,宣熠帝为了他?的新科状元,竟然主动了留下来,连宰相也只能退居副位。

鹿鸣宴通常会玩飞花令,一人接一句诗词,玩的不亦乐乎,更何况今日的宴会还有圣上在场,新科进士们情?绪高昂,恨不得?作出一首千古名诗,夺得圣上青睐赏析。

位于高位,万众瞩目之下的宣熠帝并没有过?多在意,喝了点清酒。

对着下方坐在最靠近主位的晏清,眼睛微醺有神地笑着说:“晏状元,作为新科状元郎,朕很满意你的策问,给你一个赏赐,三品大官以下,想要什么官职,朕都可以批给你!”

飞花令刚好传到孔史彬手中,刚朗诵了一首自己作的诗词,各位官员和?新科进士都纷纷鼓掌赏面时,圣上的一番话,声音不大,却震撼了所有在场人的心。

那可是圣上赐官呀!三品大官以下,也就是最高?可以要到四品,哪怕是他们这些进士出身,进官场也不过?是九品芝麻官,从地级官府知县做起,状元、榜眼或许好一些,能进翰林院当个八品编修,状元好运能拿到七品官职。

万万没有一入官场,就能有四品大官的职位,一时间别说新科进士了,连做了数十年的官员都忍不住酸滋滋的,孔史彬眼里满是艳羡酸涩。

如此受到圣上的厚爱,难怪榜单最后一名,都能最终成为新科状元。

平宏博宰相感到气氛不妥,原本欢快的庆功宴变得沉重凝涩,连忙拱手劝告宣熠帝道:“陛下,万万没有一日就能当的四品大官的呀!”

宣熠帝说出这些话后,也感到懊悔,可他是皇帝,怎么能反悔呢?

越是有人想对着干,宣熠帝那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偏激凉薄性子,反而激发?了他?对认定欣赏的新科状元的维护。

宣熠帝眼眸眯起,威慑压迫的眼眸对视着宰相:“朕自有考量,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丞相和众官员面面相觑,却没有退让,不少官员踏前半步,想要继续劝告陛下收回成命。

晏清却率先说出口了:“回陛下,臣确实有一官职恳求陛下批准。”

宣熠帝眼神薄怒:“哦?你说说看。”

晏清不卑不亢地回道:“护送三公主远嫁突厥的正四品武官——都尉。”

武官在朝政上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文官的,哪怕是正四品武官,在朝廷上遇到七八品的文官都要礼让,这些靠笔杆子吃饭的文官掌握着武官的晋升、军费和粮草,等于掌握了武官的命脉,试问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官怎么敢招惹。

气氛一下子得?到了缓和?,别说四品武官了,就算三品武官,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连丞相也没提出反对之意。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宣熠帝虽然感到一丝惋惜,可任命晏状元为都尉,护送三公主远嫁突厥,正好合了他?的意思。

而且,他?的三公主似乎还和?这新科状元有着密切关系,或许这晏状元就是为了月儿去的。

宣熠帝露出一个暧昧的浅笑。

要不是名义上将月儿远嫁给突厥的大皇子,或许这新科状元郎会是一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突厥那边,的确需要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接应。

晏清,这个针对突厥做了多次瓦解战略的状元,不得?不说,出现得?恰到时候。

不是宣熠帝不信任宣涵月这个三女儿,而是毕竟以女子的身份,探查消息多少都有些阻碍。

翌日。

科举的热闹气氛还没缓和?,公主那十里红妆,又在京城激起了百姓热闹的围观。

刚上任的四品都尉状元,骑上骏马,眉目清隽贵气,穿着红袍蟒武官服,走在公主出嫁队伍的末尾,看样子比新郎还要新郎,不少路边的平民女子也好,富家千金、贵族小姐都纷纷抛上锦帕、鲜花、香囊。

好端端一个新科状元郎,弄得?骑着骏马,走到哪里鲜花就飘到哪里,白净清冷的脸颊粘上艳丽的花粉,眉目微怒地瞪着路边一群群掀起惊叫的女子。

眉目如画,微怒深邃的黑眸直刺人心,无情?的冷峻面孔,脸上却粘上淡粉灰蓝的花粉,给人一种反差的威胁感。

那些女子反而更加认定,这个新科俊俏的状元郎面冷心软,更加疯狂尖叫地扑上前去。

令到晏清慌不及防,只好避了又避,拥挤在繁乱的人群堆中。

位于送亲队伍前列,宣涵月眼睛乏倦地托着腮,听着马车外,过?于尖锐嘈杂的女子叫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问身旁的婢女小桂道:“究竟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吵闹?”

婢女小桂迟缓地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公主,是新科状元郎。”

宣涵月疑惑道:“新科状元郎?”

“嗯。”婢女小桂轻点头,“在昨日的鹿鸣宴中,陛下亲自钦点了新科状元为四品武官都尉,来护送公主远嫁。”

宣涵月眼眸带着讽意,轻笑道:“一个状元郎当了个武官,还跑来本公主这里,真是屈才了吧,父皇怎么舍得??”

婢女小桂看到公主面露冷意,提起当今圣上,也远不像表现出来的的孺慕崇敬,心里有些心惊胆跳。

看着自幼跟着她的婢女吓得?不敢啃声,宣涵月心里感到有些无趣乏力,顺口问道:“既然去往突厥还有一段距离,用这个新科状元打发?一下时间也好,就让他?给本公主念些游记杂书,解解闷。”

“对了,这个新科状元叫什么?”宣涵月闲着无事,蔻丹翻过一页书,半倚着马车背板,姿态慵懒自得。

“籍贯京郊人,名叫——晏清。”婢女小桂小声回答道。

宣涵月手中的动作一顿,瞬间桃花眼眯起,娇呵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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