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样想最好。”
这是第一次，苏缨当着她跟陆司寒的面，如此明确地表明态度。林如雅笑眯眯地抬眼，瞥了面无表情的陆司寒一眼。
苏缨能够这般平静和坦然，直接摊开来谈论李昱澄、柳诗妍两人，而不是遮遮掩掩百般掩饰，显然在她的心里，李昱澄已经成了过去式。只有放开了，不在乎了，才能做到不悲不喜、不怒不怨。
“苏苏啊，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林如雅收起平板电脑，紧接着拉过苏缨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什么事，您说。”
“是这样的，你看你跟司寒两个人，都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婚礼的事也该提上日程。苏苏，你想在哪儿举行婚礼，喜欢中式还是西式，蜜月想去什么地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出来，不用顾忌其他人，以你的意见为准。”
说到其他人的时候，林如雅的咬字特别清晰，还特意警告地瞪了陆司寒一眼。不用猜也知道，林如雅口中的这个其他人，就是直接指代陆司寒。
“这个――”
苏缨面露难色，求救的视线投向陆司寒，希望他能出面阻止林如雅，暂时打消婚礼的念头。
在她看来，陆司寒应该跟她一样，都不愿这么仓促行事。
谁知道使了好几次眼色，不知道陆司寒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故意不接触她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
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坐禅入定了一般。
“苏苏，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如雅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暗笑却不点破，递给陆司寒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样就对了，好歹没当猪队友。
如果她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家儿子还要倒过来拖后腿，林如雅非气得吐血不可。
“我学校里还有些事情，论文答辩，毕业典礼，还有同学会、谢师宴，接下来会很忙。”
苏缨低垂下头，不敢看林如雅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
“婚礼能不能缓一缓，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们再商量？”
“……对不起。”
“这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林如雅含笑的声音传入耳内，听不出半点异样，“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苏苏还没毕业。不过也没什么，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到时候再坐下来商量。”
苏缨心头一松，抬起头来感激地看向林如雅。
还没等她开口道谢，又听林如雅道，“婚礼暂缓没关系，但夫妻两个不住在一起，总归是不怎么像话。苏苏，正好司寒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去他那里看看，有空就搬过去吧？”
“司寒，你说是不是？”
“嗯。”
陆司寒眸光一闪，轻点了一下头。
苏缨脸上的表情僵住，整个人呆若木鸡。
婚礼她可以找理由拖延，但搬家这个事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存在合适的借口。
上辈子没有这一遭，最后是苏父看不下去，强令苏缨搬去陆司寒的住处，过程很不愉快。陆司寒性格冷漠，不知道怎么跟苏缨相处，苏缨同样不愿服软，两人从开始的分房睡，发展到陆司寒不回家，直接住公司的休息室。
林如雅笑看着苏缨，陆司寒清淡如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直到这个时候，苏缨才发现陆司寒的眼睛长得像林如雅，母子俩都生着一双桃花眼。林如雅面上常带笑，眼尾上挑明显，眼神妩媚动人，陆司寒整天板着脸，气质清冷神色漠然，让人多看一眼都要害怕被冻伤，反倒没多少人注意到他眼睛的模样。
一模一样的眼睛，生在不同的两个人身上，除了形状上的相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苏苏？”
像是怕惊到苏缨，林如雅的声音又轻又柔。
“我――好。”
红彤彤的结婚证在眼前闪过，苏缨想起陆司寒身周规模庞大的黑色雾气，怨气值大量增加的系统提示飞快地刷新，脑子里晕乎乎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回答，直愣愣地点了头。
“我搬，明天就搬。”
“就这么说定了！”大约是怕苏缨反悔，林如雅立刻一锤定音，笑着安抚苏缨，“你只管放心，知道你们年轻人爱过两人世界，司寒很早就一个人住在外面，等你搬过去了，家里就你们两个人。”
“司寒跟他爸一样，都有工作狂的倾向，你去了正好盯着他，让他按时吃饭睡觉。”
“要是他敢不听你的，你再来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跟苏缨商量婚礼的事情，只是林如雅的一次试探，本来就没指望苏缨立刻答应，让苏缨搬去和陆司寒同住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苏缨拒绝了她一次，还能拒绝她第二次不成？
不得不说，林如雅认识苏缨时间不长，对苏缨心态的变化却看得很准，成功帮了陆司寒一把。如果等着陆司寒自己开口，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
这两个小的，一个脸皮嫩，一个性子冷，要是她还在一边当吃瓜群众，围观看热闹的时候是爽了，长期没进展会把人急死。
不管怎么说，儿子是自己的，儿媳妇也是自己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
“听到了吗，司寒？我可把你交给苏苏了。”林如雅放开苏缨的手，起身退开两步，“苏苏，我跟人约好了，晚上还要出去一趟。让司寒带你到处逛逛，然后再送你回家，我先走一步。”
苏缨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机械地跟在陆司寒身后，送林如雅出门。陆家的司机早就准备好车，站在那辆熟悉的宾利慕尚前，打开车门请林如雅坐上去。
目送黑色的车子驶远，苏缨被带着凉意的夜风一吹，整个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答应了什么，心头忽然一麻，仿佛有一股特殊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脸颊。
不用看苏缨都知道，如果她现在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不止脸上染上了红霞，脖子和耳朵也不能幸免，整个人像是要冒烟。
“冷了？”
陆司寒的声音清清淡淡，近在咫尺响起。
“呀！”
苏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开，想要离陆司寒远些。
“不、不冷！”
不冷？
陆司寒上下打量着苏缨，发现她还是来时的衣着，轻薄的米色针织开衫抵御夜风，看着确实不那么保暖。
怎么就不多穿一件外套？
陆司寒轻皱了皱眉，轻声道：“冷就进屋，别逞强。”
苏缨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视线在陆司寒的身上扫过。单薄的白衬衣，手腕处的扣子解开了，往上卷了两卷，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小臂――冷不冷的，难道他真的不知道？
“刚坐得久了，我想在外面走走。”
苏缨揉了两把脸，感觉那股热气下去了一点，很快放下手，抬眼看向陆司寒。
花园里的路灯贴着地，光线足够将走道照亮，映在人脸上比较昏暗。加上各种花木的掩护，长长短短的影子交叠，凉风习习影影绰绰，给了苏缨足够的安全感。
这时候到屋里去？
开什么玩笑！
如今她脸上爆红，脖子、耳朵火烧一样，明亮的灯光会让她无所遁形，直接暴露在陆司寒面前，无遮无拦。
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那边有个玻璃花房，要去看看吗？”沉默了片刻，陆司寒忽然提议道。
顺着陆司寒的视线，苏缨抬眼看了过去。穿过花园的鹅卵石甬道，尽头有着一间小小的玻璃花房，暖黄色的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花枝伸展，绿意葱葱。
“好，就去那里。”
苏缨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只要不让她马上进屋，去哪里都关系不大。
花园甬道蜿蜒曲折，中间停下来看看花，慢慢地走到玻璃花房，至少也得五六分钟时间，她的情绪肯定平复得差不多了。
玻璃花房里的灯亮一些，苏缨也不会再排斥抗拒。
“走吧。”
陆司寒率先迈开步子，在前面为苏缨带路。
苏缨定了定神，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跟在陆司寒的身后。他周围的黑色雾气融入黑暗，看上去倒是没有白天那么明显可怖。
陆司寒走得不快，似是为了迁就苏缨，刻意放慢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默默地靠近玻璃花房。花房那边的灯吊得比较高，将陆司寒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在他身后的苏缨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直在踩着陆司寒的影子。
陆司寒身形高大颀长，苏缨167公分的身高，再加上骨架纤细，在陆司寒面前根本不够看。
这么乍一看去，苏缨的影子跟陆司寒的影子，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刚刚才下去的潮/红，似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微凉的夜风拂过，花枝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吹到苏缨身上的时候，却大部分被走在前面的陆司寒挡住。
还有快要抵达的玻璃花房。
里面灯光璀璨，没有越来越凉的夜风。
苏缨看着陆司寒的背影，一颗心仿佛被花房里透出来的灯光铺满，明亮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