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a市，晚上十二点。
在某个隐秘的小区里，有一间低调神秘的疗养院，却只住着一个人。
此时房间光线昏暗，床上骨瘦如柴的女人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忽然窗外一阵风吹过，下一刻空无一人的窗户下出现了一个黑影，黑衣墨发，身上交错着一缕缕血丝，气息强大。
床上的女人身体抽搐了一下，一丝黑气从她体内飞出来，落到男子面前的地板上，不一会儿，一名肚子拖着肠子和胎儿的女鬼就跪在了地上，她那双虚无的眼睛盈着感激，用嘶哑一般的声音道，“恭贺主人穿上血衣，将来成大业必定有如神助!”
在鬼魂中，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级的鬼是游魂，高级的是厉鬼，而厉鬼又有三个等级可以提升，一个是血衣，第二个是半人，最后一个是还阳。
据说，最高一级从来没有人成功，大多在半路就魂飞魄散了，也许是因为自己修炼不善，也许是被维护人间平衡的天师道士灭了。
女鬼不求修炼，她的目的是报仇雪恨，所以才游离在世间，却深知，每一个高级的厉鬼身上背负的魂灵多不胜数，厉鬼本人也绝非善类!
床上的许艾艾也恢复了清明，嘴巴张开想喊却发现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暂时不能死。”窗下的男子周身都充斥着一股戾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仿佛是紧攥的自己的脖子，无法呼吸。
女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仍是点点头。主人并不会食言于她，她的魂魄早就卖了出去。
“最后，陪我演一出戏。”
……
清晨，宁白从探子那边得到了关于那个女鬼生前的个人资料，他打了个哈欠，眼泪差点蹦出来。
女鬼叫欧阳绯雪，照片……嗯，还挺好看的？
忽然，他感觉手背一冷，抬起头发现大清早就对他笑吟吟的沈惑，“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嗯……啊？喜欢，怎么可能，死者为大，我怎么可以对一个已故之人产生这种不尊重的念头呢？”
宁白一听，连忙否定。
沈惑笑的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却更让人发毛了，“如果这姑娘是活的呢？”
“闭嘴！哪来这么多如果！”宁白人都炸了，“人家再好看也没有咱家的沈大美人好看啊！”
沈惑捻起他一缕垂到脖子上的发丝，牵起一个邪笑，说什么？拿我跟女人比，拐着弯骂我么？
眼见危机越来越凝重，宁白冷汗都下来了，他咽了口唾沫，呆鱼一样睁大眼，娇娇软软的喊了“夫君～”
危机瞬间消除，一只宽厚的手掌覆在他的发顶，轻柔的摸了两下，声音却该死的迷人。
“乖。”
“……”宁白可耻的红了脸，默默低下了头。
看了后面的介绍，再回到相片上，宁白便为之惋惜不已，挺清纯挺可爱的一个妹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资料显示，欧阳绯雪毕业前一个月失踪了，后来有人在城郊的一条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警方调查和家属确认，女尸就是欧阳绯雪无疑。
因为欧阳绯雪死亡前并未和任何人接触过，所以警方判定为这是一起自杀事件。
可是，对比照片上的女尸和欧阳绯雪，女尸的身体几乎要被水泡烂了，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来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这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做的表面功夫呢？宁白继续往下看，果然是自家的神仙探子，他们发现了许多隐藏起来的细节。
比如欧阳绯雪和金泓休、许艾艾曾经是校友，大一时，欧阳绯雪和金泓休在一起，两人在一起了两年，直到大三那年，金泓休遇见了大一的许艾艾。
三人的关系非常不错，而欧阳绯雪失踪的前一天，也就是毕业的前一天，欧阳绯雪曾约金泓休去海边谈谈。
关于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宁白摸了摸下巴，心想既然欧阳绯雪会杀了金泓休，那么她生前一定是被他杀了，自杀是假的，谋杀是真的。
等到晚上，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去了那个海岸边，并细心的带上了潜水服。
这个海叫做许愿海，是许多情侣都喜欢去的地方，据说，每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在这里许下愿望都能一辈子在一起。
晚上的海风舒适宜人，夜幕之下的大海显得格外神秘，他们去的时候，海滩上有个小孩儿在堆沙子。
小孩儿似乎感觉到有人来了，一回头看着宁白，眼中怔愣，眼中蓄起泪水，水汪汪的特别可爱。
沈惑漫不经心地睨了小孩儿一眼。
小孩儿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妈，妈妈，有个大哥哥好可怕啊呜呜呜……”
不远处的女人接过光着屁股蛋哒哒哒跑过来扑进她怀里的小孩儿，揉了揉他的头，笑骂道，“胡说八道，一点礼貌都没有，大哥哥哪里可怕了？”
“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哥哥…”
女人疑惑的看去，海边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白体恤灰长裤的男人，哪来的黑衣服大哥哥？
旁边的丈夫把小孩儿抱了起来，说“走吧，不要管闲事。”
……
“你这么吓人的吗？那小孩那么可爱，就被你吓跑了，啧啧啧。”一家人走了以后，宁白忍不住调侃一下沈惑。
“你放心，我不喜欢小孩。”
什么跟什么啊？
宁白也不跟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老妖怪”沈惑扯皮，把包里的装备拿出来，熟练的穿上。
刷的一下，把体恤脱掉，露出完美的蝴蝶骨，肌肤细腻白皙，沈惑还没看够，那磨人的小妖精又chua的一下从下到上把潜水服套了起来，遮盖住那美好的酮体。
沈惑:“……”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熟练的令人心酸。
“要是我十分钟后还没上来，你就给我打120，宁氏我也交给你了，我的银行卡和高级spa中心的会员卡、蛋糕店的皇冠级会员卡……反正各种卡，密码都是你的名字缩写字母……省点花。”
宁白戏很足，泪眼蒙蒙的说出一大段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情话，就义无反顾的转身，鱼一样冲进了水里。
沈惑愣愣的，明知道这小子的话当不得真，可心脏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宁白当然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往前游了一百米，然后深吸了一口空气，接着整个人掉头往水底深潜，周围的水色又清澈渐渐变得浑浊，等到他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就打开了探灯。
他本想从浅海游到较深的海域查看，因为金泓休抛尸在浅海的附近几率很小。
宁白此时一个人身处在幽寂静的水中，头上月光照不下来，无边无际的海水如同蛰伏了一只伺机扑上来吞噬他的怪物，让人不住心生惧意。
白光扫过脚下的一块块区域，礁石珊瑚静静地躺在水底，偶尔钻出来几条小鱼，倏忽消失，宁白正要转身离开时，探灯扫过一片空地，微微触及到一个类似礁石的东西。
宁白心中一跳，忙把灯光从新照过去，这下子那个“礁石”的样貌全部展露出来了，他迫切的游了过去，即使上面粘上了泥沙，可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麻袋。
在麻袋旁边，躺着一个面容秀美的女人，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亡的白色，而她的脚腕上正绑着一条与麻袋相连的绳子，宁白沉默地将绳子切断，将女人抱起，往水面游去。
直到脸触碰到水面的空气，宁白心还是一直在跳，看着怀中安静乖巧的女人，心情复杂。
其实，他刚刚抱着欧阳绯雪上来的三十秒，简直是度秒如年，他已经预想过一百种欧阳绯雪诈尸的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比如断臂保命，结果……竟然这么顺利？说好的厉鬼呢？
他刚刚爬到岸上，就把欧阳绯雪放下了，然后他就听到了不远处响起的警笛声，一辆黑色小车先到，车上下来了一个黑眼镜的西装男，走近了看原来是他的秘书。
“宁总，已经按您的吩咐让警局立案了。”
宁白惊诧地看了一眼旁边充当路人的沈惑，眼中大大的赞赏，可以啊，趁他下海这段时间竟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宁白这一刻甚至觉得要是他娶了老婆，都不一定比沈惑这厮周到贤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淫才啊。
呸呸呸！神tm的贤惠，把男人跟女人比，真是够离谱的，他晃了晃脑袋把这诡异的想法甩出脑海。
秘书傻白甜懵逼脸:“宁总你忘吃药了？”
宁白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这小秘书绝对是被自己惯坏了刚要怼回去，这时候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对他说，“请问是宁先生吗？”
宁白秒变高冷从容脸，“我是，案子是我报的。”
沈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此时古井无波的眼中泛着波澜，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请您务必跟我到警局做一下记录，这件案子错综复杂，牵连甚广，希望您如实交代，不要对已知的事情有所隐瞒……”
就在这时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贯彻耳膜，众人不由得看去，在海滩上躺着的一具女尸旁边，正围着几个人，其中一个面色苍老憔悴的中年妇女正抱着女尸，哭的眼睛都肿了。
“我的女儿啊……我就知道你这么惜命的人，是不可能想不开的……我跟他们说那个人不是你，他们不信……”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啊……我怎么可能认错……”
“我的女儿啊……那个畜生死了……你来见见妈妈吧……妈妈很想你……”
旁边高山一样的汉子也忍不住掩面哭泣，一边的妹妹也跟着跪下来，哭的泣不成声。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生摸了一把眼泪，就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揪住身边的一个警察的衣领，几乎要咬碎牙齿，说，“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他金泓休的命就是命了？就因为他有个有背景的干爹？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走狗！”
被揪住的警察也知道这次是警方内部出现了内鬼，才让金泓休逍遥法外，便抹了把汗，讪讪笑道，“小兄弟冷静点，你们的委屈我们都能理解，警方一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姐姐一个公道……”
“混蛋！”
眼见男生举起拳头要打人，旁边的警察都不敢看热闹了，袭警的罪行可不轻，便连忙左右两个人把人拉开了。
宁白使了个眼色秘书，便上了车，其余警察都上了车，剩下的几个安抚了一下家属后也走了。
秘书走了过去，真情实意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
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警局好心表示要送宁白回家，宁白并没有拒绝，刚刚冲好凉，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秘书还没睡觉，想来是在等他电话。
“欧阳绯雪的家属已经为她置办了入殓事宜，大概明天就能将尸体安葬……”
宁白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便疲惫的挂了电话。
刚刚在局子里，沈惑一直陪着他，也许是灵体并不会感到困倦，现在他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你们鬼需要休息吗？”
问完之后，宁白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逼问题。
“灵体只有在灵力耗损的时候需要休息……”沈惑忽的话锋一转，“如果你要睡觉，我可以陪你。”
沈惑说完后半句话后，就一脸我很正直，绝对不耍流氓的柳下惠（x冷淡）样，宁白与这厮对视了半秒，道“不好意思，我现在很清醒，一点儿都不困。”
……
夜幕低垂，窗外满天的星辰璀璨夺目。
床上随意往身上搭着一条薄被的青年挪了挪身体，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柔软的短发睡得凌乱，可见他睡觉应当是不安分的。
沈惑轻轻的飘到床边，低头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脸，忽的开口犹如鬼魅低语道，“你爱不爱我？”
睡梦中的宁白神魂也一并入睡，毫无防备，被沈惑轻轻一勾，差点就失守城池。
一股微弱但不可小觑的力量将床上的青年护的严严实实的，青年毫无形象的翻了个身，嘴里无意识的呓语道:“爱……爱……”
沈惑暗淡下去的眼眸忽的一亮，看着青年张张和合的红唇，感觉喉咙发紧。
“老鼠爱大米……”
沈惑:“……”我不是，我没有!
等月色隐下树梢，青年的气息再次变得稳定之后，黑袍男子便弯腰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仿佛略过梦境中的湖水，泛起一圈小小的波澜。
不多时，房间中只剩下床上的青年，在呼呼大睡。
翌日上午，宁白为欧阳绯雪翻案，欧阳家便把他当成了恩人，有了这层身份，他就顺着去参加欧阳绯雪的葬礼。
在火化的时候，宁白看到了有个女人在火光中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面容不再是恐怖或是死亡，而是回到了一个花季少女最美好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宁白的错觉，他看到女人对他微笑了，忽的，有个人搂住了他，宁白抬头看沈惑，又回头去看那片鲜艳的火，而里面的确只有熊熊的烈火。
葬礼结束后，宁白就去疗养院找瞿寒了。
疗养院里的走廊边上摆放着一瓶瓶空的啤酒瓶，宁白来到一间病房前，刚刚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宁白嫌弃地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随即啪的一下打开了灯，瞬间房间亮如白昼，床上躺着一个瘦瘦削的女人，她一看到门口的不速之客，便睁圆了眼睛，接着便缩进了被子里，整个人在被窝里微微的颤抖着。
床边的瞿寒脸微红，眼中却一派清明，他警惕的站了起来，护住床上的女人，语气不善道，“你想干什么？”
宁白心里也不好受，此时对瞿寒的懦弱也咬牙切齿，“我要是想干什么，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瞿寒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锐气显然褪了一些。
“小艾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瞿寒转身坐到床上，连被子带人抱在怀里，疲倦的说，“医生说是身体太过虚弱，精神又受到了损伤，一时半会儿很难恢复过来……”
宁白却觉得不管时间长短，只要人还活着，就胜过所有。
“那你好好照顾小艾，别再让她受刺激。”
宁白轻叹一声，这件事他已经力尽所能了，接下来就是瞿寒作为一个丈夫该承担责任的时候了，于是脚步轻移，打算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瞿寒忽然开口了，“我带她走。”
“啊？”他没听明白。
瞿寒低垂着眼眸，看不清情绪，道“国内的医生我已经求遍了，过两天，我打算带艾艾出国治疗，世界那么大，一定有人可以治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