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晚霞绝艳,绿叶摇曳。
永春宫内,有两人对坐而饮。白衣少年风姿卓越,神态自若,相谈间自有一番气度,只见他托着酒杯的手修长白皙,酒杯轻掷,却一饮未尽。
一番长谈过后,魏容摩挲着杯角,忽然问道:
“沈大哥,你认为小六此人如何”
沈惑少见的沉默了一下,凝望着窗外的晚霞,不甚在乎道:“的确是一个傻子,不构成威胁。”
魏容却无奈的笑了,举杯将酒饮尽,大魏皇宫里的人对他构不构成威胁,早在几年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他都清清楚楚的知道了。
他不想和沈惑纸上谈兵,纵观全局,分清利弊,自顾自道:“现在太子想杀了小六,动手是迟早的事……“
“堂堂一名皇子,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
魏容还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呢,他恰到好处的住了嘴,身体不由得往前倾了倾,好聆听其高见。
“既然太子对六殿下有杀心,不如好好利用,或能用上其人……将来之事皆未知,而储君之位也非一世稳当。”
魏容沉吟片刻,便想通了,在复秦大业上多一份可能就多一分胜算,若能将那傻子收为己用,用作傀儡也不失为一个好用处。
“沈大哥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只是这想法虽好,要如何做?”
清风飒飒,沈惑敛着眸,背着光使他看起来神色晦暗不明,只是语气仍是淡淡的说道:
“留在身边。”
这时候,有人掀起了帘子,福身道:“启禀太子爷,贵妃娘娘求见。”
沈惑起身作揖,“微臣告退。”
……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在温暖的晨曦中,偌大的皇宫少了几分平日的晦暗,给人一种宁和的错觉。
特别是在学堂里,这种感觉愈加明显。
第一天上学,魏谨心里很紧张,进门前沈惑还再三叮嘱他不要闹,乖乖听老师的话下去做好就行。
虽然没人说什么,可当他走下去时,还是听到了一些人低低的窃笑声。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后两排全是比他高的少年人,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大有新来的不是一个傻子,而是一个“外校杠把子”。
特别是他后座的同学,目光都快在他身上烧出几个洞了。
而魏谨丝毫不受影响,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超然物外的光辉,还别说,他身后的大理寺小公子宋轻眼睛都快被闪瞎了,看着那家伙的背影,实在是气的牙痒痒。
魏谨倒没什么感觉,他才不管那么多,这里那么多人,各个看他不顺眼,他要都去较劲,岂不得了累死?
不管现代古代,对于学渣来说,上课都是一件无聊枯燥的事情。现代还好,老师偶尔还会讲一两个段子活跃气氛,在古代就不一样了,老先生,您讲个笑话听听?非得给一堆经书抽死不可。
窗外的柳絮飘啊飘,清风吹呀吹,阳光在地板上落下斑驳树影,安静的只有老夫子沉厚洪亮的声音。
“越桃折——何故西楼凝冷香?,秋月残红赢凌响!去兮去兮……”
老夫子一手拿书,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摇头晃脑地念诗,不时地走来走去,讲到动情处,甚至双目盈泪,慷慨激昂的样子仿佛就是当事人。
而讲桌下,认真听的有,奋笔疾书的也有,当然,如果忽略后两排就更完美了。他们不是在魂飞天外就是昏昏欲睡,还有一两个当场就梦周公去了。
说实话,魏谨也快闭上眼睛了。
谁知道,那刚才还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老夫子忽然转了个身,啪一声把书砸在桌面上,盯着台下的学生,目光深沉吓人。
“六殿下,请问老夫刚刚说了什么?”
“六殿下!”
空气寂静,面对太傅的怒火还能默不作声的人,许多人暗自庆幸的同时,都往今天的倒霉蛋看去,只见那六殿下睁了睁迷蒙的眼睛,忽然放大了双瞳。
叫我?问什么了?
魏谨傻愣愣的站着,死活憋不出半身后句话。
台上的太傅对他进行死亡凝视,魏谨咽了咽口水,正考虑要不要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就感觉身后有人戳了戳自己,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一个葫芦两个瓜,吃完大米种西瓜!”
因为隔得远,这个声音就他们二人能听到,魏谨知道这人要借机搞事情,心想自己不如就将计就计,顺了他的意。
“呜……啊咕噜瓜……中、种西挂!”
不出意料,全场发出爆炸性的笑声,太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黑着脸,道:“坐下。”
“罚抄道经二十遍。”
“……”魏谨随意的翻了一下手中的书,不说其宏大的思想深度,光看这个厚度,他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悲惨的未来了。
课堂继续,刚才的闹剧仿若销声匿迹。接下来的的时间漫长又无聊,终于,一节课完了,当太傅走出门时,大家开始活跃起来,神清气爽地谈论天南海北,沈惑正低头看书,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他面前,是太子。
“休远,出来一下。”
等到几人脚步声消失在耳边,四周显然没多少人了,魏谨从胳膊上抬起脸,后座的同学呼噜声大如牛,他转过身去,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小伙子长得不错啊,嘿嘿嘿……”
此时学堂后的院子里,几个人正在一棵大榕树底下商议着什么,从沈惑的角度看,余光正好可以看见学堂的一个窗户,看见少年的一举一动。
“本宫听闻后宫的苏美人怀了身孕,那苏美人骄横跋扈,目中无人,那龙种将来是女孩便好,可若是男孩又当如何?现在朝中内外局势变幻莫测,万不能再增添隐患了。”
魏宾双手背在身后,在沈惑面前来回的踱步,说的饱含情感,万般无奈。
沈惑看向站在魏宾身旁的魏容,魏容向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沈惑移开视线,眸中看不清情绪,问,“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魏宾侧过头,睥睨着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狠戾,“不是,只是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
“殿下要怎么做?”
魏宾转过身来,背着光面无表情,道“找个人当替罪羔羊。”
“谁?”沈惑心中似有所觉,却仍是问出来,其中的小心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本宫想想,嗯……就那傻子吧,你们觉得如何?”
“自是极好。”这时候,魏容出声表态,又连忙给沈惑使眼色,毕竟只是一个小六而已,犯不着因为他让他们被太子怀疑,简直得不偿失。
沈惑藏在袖子里的手往里收缩了一下,他半阖着眸,躬身作揖,道:“臣领命。”
不知为何,他的心此时变得惶惶不安,走出树荫,外头的阳光更是炙热,却不及心中滚烫。
在沈惑重新看向那个窗户时,竟然发现人不见了,而三人走近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架。
里面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一个在讲台上轻松地躲藏,口中还不忘嘲笑宋轻,宋轻人高却瘦,因为常年不劳动,体力自然跟不上魏谨,站在学堂最后面,中间隔着好几排桌椅,弯腰在那红着脸气喘个不停,嘴里还在不怕死的放狠话,“小兔崽子,等爷爷抓到你,非把你皮剥了不可!”
旁边的人都不敢上前阻止,因为刚才试图抓住魏谨的人都躺在地上哭爹喊娘了,就连身手还算不错的洪飞都被书砸了个正好,在下边捂着脸没出声。
忽然,脑子抽了的宋轻加上气不过,把一边桌上的一本书拿起来狠狠地朝魏谨扔了过去,魏谨微微侧身刚要机敏的躲过一击,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白色身影,身体反应的比大脑快,电光火石间,他抱住了沈惑,还没来得及躲就给砸了个正着,书脊不偏不倚砸到了脊梁骨,疼的魏谨闷哼了一下。
“哈哈哈,你再跑啊!”宋轻笑的捂肚子,抹着眼角的泪好笑道,冷不防撞进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瞬间笑容定格,嘴角僵硬的动不了,好、好可怕。
这时候还在看戏的人都回到座位上了,各自整理桌上的杂乱,这表明太傅就要来了。
“伤到哪了?严不严重?”
魏谨按了按腰,挥开沈惑要帮他检查的手,心想我不要面子的啊,接着就跟没事人一样打着哈哈道,“没、事,哈哈飞咯!”
然后他就飞回了自己的座位。
沈惑是最后还没落座的,那傻小子还在那一个劲的对他笑,像朵向日葵,当确定向日葵真的没事,他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一刻,太傅走了进来,翻开书本,抑扬顿挫的说,“这堂课学孝道,何为孝,请大家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