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刑司,是专门审理皇室子弟的地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了证实这句话,自先帝起便设立了种种严刑酷法,让后代子孙勤勉治国。
但凡皇家,一听到狱刑司三字,皆是闻风丧胆,因为进去的,出来大都活不了多久。
魏谨也许是个“幸运儿”,在这一批皇子里,他是第一位尝到这滋味的。
他被迫换了身衣服,和囚徒别无二样。
身体被吊了起来,他才看到下面一个蓝衣太监的脸,越看越觉得熟悉——李公公。
魏谨心中一片凄凉,完犊子了。
他适时安慰自己,不能灰心,挺一挺就过去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个P,他就是个让人当枪使的傻x。
细鞭子第一下抽打在他的背部,疼的魏谨身形一颤,第二鞭、第三鞭……那行刑的人似乎不畏惧他皇子的身份,又或者跟他是有血海深仇,非要一雪前耻。
狠毒的像是要把他魂魄给抽打出来一样,这具身体毕竟还小,魏谨身体顶不住,晕了过去。
可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他扒拉了一下厚重的眼皮,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然而他还是晕过去了。
“公公这……这会不会不太好?”
“别给我废话。”李公公的声音残忍恶毒,“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傻子,你们还忌惮什么?”
听着哗啦一声泼水声,很快就有人在他身上撒盐,疼得魏谨身体抽搐了一阵,然后如同一条死鱼在地上一动不动。
魏谨意识又回到体内,听见那青黑着脸的审理官用刚正浑厚的声音问他,“将麝香制成香囊,意欲谋害后宫妃子,你可知罪?”
“你若认罪,本官可减轻刑罚,让你早些出去。”
审理官见过许多犯人,在这里,无论多么会绕弯的舌头都会被捋的顺顺当当,如此严酷的厉刑下,这样的小少年也嘴硬不了几时。
他本欲放他一马,谁知,那头发凌乱狼狈不堪的少年抬起了头,倔强的回视他,语气颇为傲气,“不说我没做过,就算是我真的把香囊给了苏美人,那她人现在也好好的,何来谋害一说?”
审判官一愣,“不知好歹,掌嘴!”
那李公公连忙上前,用板子抽了几下,鲜血喷溅在发丝上,触目惊心。
魏谨被打的头歪在一边,心想,果然是被打傻了,连人设崩了都不知道,呵。
“魏谨”将来是做皇帝的大佬,不会就这么凉凉的,可是他不是啊,真的做不到那么处心积虑,精打细算。
周遭皆是阴冷潮湿的空气,地板上常年冲刷着水迹,黑暗中能发光的也仅仅是四面墙壁上挂满的刑具罢了,刀片寒光烁烁,烙铁烧的通红……即使不用刑,光是把人关在里面,不多时也必定会发疯。
在里面见不到阳光,自然也感受不到昼夜变化,时间流逝,在里边待久了,魏谨也就渐渐麻木了,一开始的伶牙利嘴不再,吃痛的声音也少了。
“你可认罪画押?”
只是,无论这个问题由谁来问,问多少遍,他的回答从来都是让他们失望的。
这一次,魏谨仍是不答,只是低头看鞋面,双眼无神。
李公公冷哼一声,继续命人把夹指板拿来,寻常人一夹是绝对受不住哭着求饶的,这几天跟魏谨几番斗智斗勇下来明白了他的脾性。
一般你问完这句话他要不搭理你,任你用什么酷刑都再也撬不开他的嘴巴了,半晌没听见人出声,李公公甩了甩袖子没好气道,“继续用刑!”
一个不哭不闹的犯人根块木桩子一样,再用刑也没甚意思,还不如去外边都那些怕死的阿猫阿狗。
李公公走后,刽子手继续动刑,倒没跟他废话。
……
时间飞快,一下子就到了魏谨“出狱”的日子,他没想着出来还能有谁等着他。
然而,也的确没有。
他一瘸一拐的回了清萍宫,路上连风都没有,天空低沉,气压低的好像要下大雨了一样。
清萍宫里的人还是那些人,态度却全然不同了,看见他走进来竟然有个小宫女给他引路,回到自己的寝宫,放眼望去,窗台、案几、床板,被子,没有想象中的布满灰尘,反而是很干净,像是常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他刚坐下,就听见外面有推门声,稍许,宫女掀起帘子,身后一名年轻的男子背着一个木箱子向他走来。
男子脸上露出仁厚的笑容,拱手道,“见过六殿下,臣是太医院太医,鄙姓高。”
“谁派你来的?”
高太医有些为难,支支吾吾了许久,终于在宁白的逼视下招了,“是陛下。”
魏谨垂下眼眸,嘲弄的笑了,继而神色冰冷,下逐客令,道“那你走吧,我没病,不需要你医治。”
“这……殿下,臣也是奉命行事,若您身子到时候还未恢复,臣恐怕是要提脑袋见皇上了。”高太医感觉事情有些棘手,想了想,语气颇为难道。
“……”
这身子不尽快调理,不出几时,肯定会出大问题,也亏得老皇帝良心发现,不毒死他这个亲儿子。
所以,他该谢谢他么?
谢他大爷。
硬气话说完了,该治哪哪治。
这一治就治了一个月,魏谨足不出户,在床养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这个世界那么久,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温暖。
高太医医术高超,建议他,“出易染寒,闭门养病。”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病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期间,一名面生的宫女一直悉心照料他,名唤翠竹,约莫十四五岁,说是曾在西宫侍奉过,因做事不力被贬到了冷宫。
今日的来了大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魏谨裹在被子里,一点儿也不想出来,外边端热水来的翠竹放下瓷碗,有些气恼,道:“殿下越发不注重身子了,再这样,奴婢可要请高太医了。”
高太医,魏谨一听到这名字就激灵了一下,那苦的毫无人性的中药滋味魏谨还未完全忘却,只是一想,舌尖便隐隐泛苦。
翠竹姐姐,别,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
翠竹把窗户合上,走到床边,轻微的叹了声气,什么也没说,只是为魏谨掖好被子。
在他看来,这翠竹,做事简洁利落,事事想的周到,关键是还真心实意的对他好,一丝一毫没有她说的那样不堪。
在翠竹与高太医的帮助下,魏谨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一开始那浑身都是血痕,现在已经愈合了,只是疤痕依旧丑陋骇人。
可他能窝在清萍宫一时,却窝不了一世,他不愿争夺,却有人来找他麻烦,自古以来,权谋者心中,唯有死人才最让人放心。
今天,是他去学堂的日子。
魏谨出门前,翠竹为他整理衣衫,末了,将衣领拢了拢,遮住锁骨那伤痕。
翠竹忧心忡忡,最后坚持,道,“殿下,可需奴婢随同,作殿下陪读?”
魏谨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没看她,目光落在远处,此去应是多灾多难,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哪里敢连累这么娇弱的姑娘家。
少年的身量只到她肩膀,翠竹低头,正要为他披上鹤氅,却见少年跨步走去,决绝的表达了“不”。
“哎。”直到少年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宫门,翠竹将鹤氅收起来,看着手臂上那精致华美的鹤氅,不禁低语,“公子啊,这些心思,怕皆是付诸流水了。”
……
这边,快走到学堂的魏谨在路上遇见了熟人,对面气势宏大的一行人向他走来,为首的正是太子。
“哟,小六回来啦。”
魏宾脸上嬉笑着,“二十遍道经还没抄完呢。”
他以为魏谨怎么说都该跑上来给他一拳重击,或者用暗器偷袭他,千万种设想,却从未想过,再见时,对方会是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自顾自的往前走,就跟丢了魂一样。
魏宾反被激火了,他朝魏谨走的路上伸出腿,眼中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躲?呵呵,等着回去继续养伤吧。
魏谨视若无睹,仿佛周围的生命都是野花野草,突然脚下一绊,他整个人呆呆的往前倾,还没落到地上,腰就被一只手托住了。
“啧,没意思。”
魏宾瘪了瘪嘴,斜着魏谨,颇为失望道。
沈惑将人扶好,望着他,语气一如之前,“小心些。”
“啊!啊啊啊啊!”
谁知,他这一触碰到魏谨的手臂,魏谨像是突然受到刺激一样甩开他的手,蹲下来抱着头尖叫。
众人皆是一怔,等他们回神后,那小子早已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魏宾嗤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忘恩负义,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