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香袅袅飘扬,地上的细绒绵毯花纹交错,奢华异常,流光溢彩的彩色珠子编织而成的帘子,被人轻轻掀开。
华贵妃依然是艳丽夺人的模样,待她进屋,她身后的月琴便默默退下,又重新将帘子放下。
那双历经岁月不减风韵的美眸望着屋中的两人,轻声笑道:“容儿,今日功课习得如何?”
魏容起身行礼,身上自有一番从容的风度,他眼中自信,嘴上却谦逊,道“勉强能过关,只是仍需温习才能牢记,劳烦母妃挂心。”
刚刚还在跟他对坐长谈的沈惑见时辰已到,便起身要走,朝华贵妃作揖,道,“娘娘,微臣先行告退。”
“惑儿,你别急着走。”华贵妃看了一眼魏容,“本宫有几句话想问你。”
魏容不便多问,只好退下。
“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华贵妃站在窗户边,久久不言,她看着窗外的海棠花,轻声问:“听月琴说,昨夜在街市上见过你一面。”
“跟那傻子?”
沈惑默默的听着,算是一种无声的承认。
女人叹息了一声,“本宫知道你是过意不去,在弥补他……可你要知道,在这后宫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或许是上一辈的恩怨,或许是现在的阴谋。这看起来华丽辉煌的皇宫,在他们眼中,更像是一个杀局,踏错一步即万丈深渊。
“我从出生起便知这一生的使命,娘娘且信,无论我做何事,都是站在三殿下和娘娘这边,站在复秦这边。”
复秦,着这几十年来,多少人为之付出了汗水与鲜血,那些人牺牲了,留下来的执念便移交给了他们。
只差最后两步,秦室便可实现千秋霸业。
从记事起,沈惑被要求记住的事情就是——兴秦。甚至,他的父亲死前的遗志也是紧攥着他的幼小的手,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到他身上,就是灭魏复秦。
现在,只差最后两步,秦室便可实现千秋霸业。沈惑不可能不顾大局,妄自行事。
“你……是本宫唯一的侄子,自然是信的。”华贵妃眼中露出一丝怜爱,光线不明,她看着那眉眼与记忆中的人有几分相似度的脸,心中泛起悲哀。
“只是,这宫中最不缺的就是人命,如今时势复杂,白白在一个不要紧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感情,将来……后悔的只会是自己罢了。”
近日,□□派隐隐有向外扩张的趋势,那皇宫之外的恭亲王也是蠢蠢欲动,更别提稳坐在后宫之中的皇后势力在胡作非为了。
“臣自会小心,一心一意辅佐殿下,绝不累及娘娘,望娘娘放心。”
话已至此,劝无可劝。
华贵妃望着艳阳下那灿漫的景色,目光深邃,好像透过它们看到了另一幅画面,越过岁月光阴,她瞧见了那在树下撷花的青年。
临窗伫立的华衣女子背影落寞寂寥,她眼中早已盈满了泪水,面色凄然,神伤道,“若是你父亲还活着,大概也能看见这太平盛世了。”
沈惑的脚步一顿,心头落下一块石头,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
他垂下眸,平息情绪,方抬步出门。
若问他后不后悔,他想,最后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他愿意多停留一些时间在宁白身上。渐渐的,他发现原本枯燥漫长的岁月,在时光的某一点处,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即逝,沈惑看着少年身量似麦苗般一点点抽高,脸上稚气消失,更多的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只是,只有他知道,少年玩心不减,长了身量不长心智,依然懵懂如孩童。
五年后,到了沈惑加冠之年,这一年恰好也是大魏王朝五年一次的狩猎大会。
御书房。
皇帝魏长青坐在案前,似乎是受外边明媚春光的影响,常年严肃的脸上此时带着欣然的笑意,他两撇胡子往旁边弯了弯,看着屋中自己极为重视的几名臣子,道:
“今年的大会想去哪举办,朕老了,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魏长青轻叹,接着故意虎着脸说,“都别拘束,随意些!”
一名着紫衣蛇蟒袍的青年先一步走出来,浓眉大眼的,脸上兴致更甚,语气直接道,“父皇,儿臣看那终南山旁边的林子倒是不错,听人说近些年,那边出没的碧羽狐有许多呢!”
碧羽狐,大陆上珍贵稀少的动物,全身上下都是宝。羽毛可制成大氅,御寒能力极好,又不失美观;内脏可捣碎入药,有延年益寿之效;骨头可淬炼成盔甲,坚不可摧,有如如虎添翼。
因为这些奇效,几百年来,大陆上的碧羽狐遭到长期大规模的捕杀,一百年前濒临绝种,后来人们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停止了对它们的屠杀。
魏国近百年来的放养,碧羽狐已经恢复过来了,近些年才有了这五年一次的狩猎大会。
“皇兄此言差矣,若说哪个地方生活的碧羽狐最多,依我之见,应当是幽芳谷为首。”
对面的一名黑袍箭袖男子抱手道,麦色的脸上放荡不羁,眼睛斜睨着人,流露出浓浓的轻视之意。
魏宾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四,幽芳谷野花野草长了一大片,哪里比得上如画的终南山?”
他现在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自以为是的四弟魏霖了,近几年来不知是发什么疯,整日和他作对,叫他睡得不安稳。
魏霖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嗤笑了一声,微微的摇头,“如今刚入春,料峭之时,依我看幽芳谷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让父皇母妃去那边看看是极好的。”
有如此体贴的儿子,魏长青也忍不住开怀大笑,“霖儿有心了,果真是长大了啊!”
只是他也仅仅是夸赞了一句,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到站在最后的魏怜身上,他全程一言不发,藏在阴影中,阴阴沉沉的,身上的城府之深,一眼便能看出。
“怜儿,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魏怜终于动了一下,抱手,语气平平,恭敬顺从的说,“未有。”
魏长青收回目光略微失望,他视线忽的与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对上了,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他清咳了一声,把目光挪向前边的沈惑,轻声问,“沈惑,你觉得如何?”
白衣青年一尘不染,面如冠玉五官冷峻,清冽无双,眉宇间常年萦绕着冰雪,仿佛置身于高岭,叫人望而却步。
“回禀陛下,臣认为谷地地形曲折复杂,机关重重,若要携带女眷同往,非首选。”
且,终南山离皇宫较近,不必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在开销上能节省一大笔。
魏长青将折扇合起,落在手掌上,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那就去终南山罢。”
这话听在其他人眼中,无意是在偏心太子,魏宾此时心中得意,看着面色不甚自然的魏霖,嘲弄的笑了一下。
他是皇后所出,从小便是储君,谁能比他尊贵,谁能与他争?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三天后前往终南山,所有皇子皇妃,以及被点名的大臣,都要同往。
……
离宫前一夜,清萍宫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半夜,晚风吹开珠帘,响起一阵清脆之音,忽的,窗外跃进了一个黑影,一个蒙面的黑衣人的落脚点正在床前。
魏谨睡得迷迷蒙蒙的,只觉得一阵凉风呼过,然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竟感觉有人从窗外进来了。
秀气的眉头皱起,有些疑惑,呢喃般问,“沈哥哥,是你吗?”
“殿下,在下马关远,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魏谨直接吓得坐了起来,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黑衣男,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一样,似乎是看穿他的想法,黑衣人将面罩拉下来。
“……马、马叔?”
他咽了咽口水,觉得情势朝着他不知道的方向野马脱缰了,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这是“他”自己原来的势力党派。
“他”将来是要成为皇帝的男人,怎么可能手段干净,背后的势力也必需强大才行。
话虽如此,魏谨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问一问,他冷静下来,冷声问。
“你为何要帮我?”
马关远目光坚毅,毫不退避,抱拳道,“云妃曾救过在下一命,滴水之恩,在下多年来时时不敢忘。”
“在下这些年打造了一支警威军,殿下若不嫌弃,便随时使唤,此是警威军的军牌。”
接过马关远双手递上的铜牌,魏谨内心震惊的同时还有点小激动,什么都没做就有挂送上门,还不够让人兴奋了?
不过,更多是的因为,很快大魏内部争斗就会迎来高潮,而他登上皇位,大魏也离衰败不远了。
作为一名新手暴君,魏谨惭愧的笑笑,没什么事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睡两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