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到了众人启程出发之时。
云妃不愿意放弃她的修行,便只有魏谨带着翠竹两人出宫,独空出马车有些浪费。
翠竹早就知会了沈惑,这人自然是放在他身边放心,沈惑一点头,让自家妹子旁边的位置空一个出来。
听说自己车内要多一个人,沈依依出门前还盛装打扮了一番,满心欢喜的认为,是自家哥哥要和她同坐。
此时,她端坐在车上,女子五官已经张开了,褪去稚嫩,已成了风华绝代的佳人,美丽的叫人不敢直视。
魏谨心里还臊的慌,也没有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便挨着车的内部边缘坐下,车外,沈惑笑容如沐春风,“有事唤我,需要什么只管和翠竹说。”
“哥!”
那边一直不敢回头看的沈依依听见他哥的声音猛然回头,结果她还没说话呢,外边的帘子就放了下来,连人影儿都瞧不见。
霎时间,她与车内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对视,大眼瞪小眼,气氛一度沉默。
“你谁啊?”
沈依依兴致被败坏的很差,心中郁闷之气无处撒,瞅着魏谨越看越不顺眼。
“我……叫阿谨。”少年似乎看不出对方不开心,眼睛无害的盯着沈依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闻言,沈依依柳眉微蹙,“你是男是女,坐马车的只有咱们姑娘家,男子皆是骑马,怎么就你一个不骑?”
话虽如此,但这并非某种规定。若有男子想坐马车,倒也不会有人反对,只是会遭到其他人私下嘲笑罢了。
魏谨自认为脸皮薄,此时脸都憋红了,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条长龙一样的队伍里,好像真的……就他一个大男人跟娘们一样在马车里躲太阳。
想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沦落至此,着实可悲可叹可恶!
沈依依还欲再说些折辱人的话,那车窗的小帘子便被人掀开,一名青衣侍女直接看着魏谨,笑着轻声问道,“殿下,饿了吗?可要吃些糕点?”
翠竹的突然出现,送来了抹茶味的糕点。睨着少年不羁的吃相,空气安静,倒让沈依依不好意思接上刚才的话了。
就怕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损别人不成尬死了自己。
等等——
突然沉默的娇蛮小姐忽然想到,方才……那女子不是翠竹吗?那这人就是……皇帝的傻儿子魏谨?
儿时的记忆忽的涌现眼前,女装丫鬟,与面前的少年人重合……貌似没什么大的出入,但她还是接受不了。
沈依依干脆偏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行程不快不慢,外头的骄阳似火,春色撩人,让常年未出门的妃子门喜笑颜开,一时间一条队伍中充斥着愉快的气氛。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终南山,旁边的森林。
皇帝让人在山脚下搭起帐篷,不多时,帐篷便如同小丘一般一座接一座挨着,车上的女眷妃子们下车,各自到自己的临时住所里。
小莹还没拉开帘子呢,她家小姐就跟只放生的野兔子一样自个跳下来了,小莹担心她摔到,慌忙想要去扶,却被沈依依不在乎的挥开。
“小姐……”
“没事儿,多大个人了,还能摔着不成?”
对于自家小姐如此任性,小莹也日常无奈,却无法多劝。
前头的皇帝也从龙撵上下来,他展开手中的折扇,回过头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沈依依,手中的扇子顿了一下。
只见美人明眸皓齿,肌肤赛雪,身段窈窕,有倾国倾城之姿。那正是丞相家的掌上明珠,京城第一美人,魏长青嘴角带笑,只叹这第一的称号名不虚传。
待女眷们安排好所带之物,狩猎大会也拉开了序幕。
“进林子射杀任何飞禽走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的条件是:所得猎物最多,或是得到一只紫羽狐。奖励与往年一样,以及可以让朕允诺一个愿望。”
紫羽狐,是碧羽狐族群中的首领狐,受且不说其踪迹神秘莫测,就算是遇见了,其他碧羽狐出于本能,也一定会誓死护卫首领狐。
虽然胜利的几率很渺茫,但皇帝的一番话还是激起了众人心中的热血,马声嘶鸣着,也蠢蠢欲动。
“这次携女眷们出游,大家都开心就好,爱卿们记住,重在参与,输赢在次。”
话音未落,太子的汗血宝马头往后仰,没一下便冲了进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林子树冠茂密,烈阳洒下的光线明暗的变换着,地上青草片片,隐在树影里,不一会儿马蹄声疾,将它们压进了泥土里。
众人根据派别立场,或三三两两抱成一团,或各自散开互不干扰。
原本,沈惑跟魏容是跟着太子一起捕猎的,太子技艺不精,连连几次失手,倒是沈惑俩人打到的动物多。
在第六次射不中,受伤的盘羊坡着脚就要逃跑的时候,一支箭极快极准的射中了盘羊,羊砰的一声倒地。
沈惑缓缓放下手中的的弓,魏容策马过去,将羊扔进了随行的侍卫手中的麻布袋里。
“这样,我们暂且散开,分三个方向寻找紫羽狐,找到的几率更大,谁先找到便来此地发信号集合。”
太子如此道,另外两人自然无异议。就在他们的马蹄声远去,太子松了口气的时候,忽的,他余光瞥见一抹碧绿的兽影,一转眼它便跃进林子深处了。
“驾!”哒哒哒,马声渐渐隐没在幽暗的林子里。
“让太子一个人行动,会不会出事?”
魏容将射杀的一只豺狼身上的箭□□,收进袋中,面上有些担忧,太子出事,势必会累及他们。
一支箭破空而来,从沈惑脑后偷袭,待箭羽离发丝仅有一厘米时,沈惑头微偏,便抓住了箭身,潇洒利落。
他望着驾马逃离现场的黑衣人,目光冰冷,森森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动用死侍。
思及此,魏容也阴沉了脸,拉起缰绳追了上去,两匹马儿一前一后,穿过叶林,到了一处空地上。
“不好,这是敌人的陷阱。”
魏容刚刚醒悟,勒马要掉头走时,周围出现了一个个骑马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忽然,有马蹄追逐的嘈杂声响起,由远而近,从对面的林子里一匹马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身后跟着三名黑衣人。
有一个黑衣人飞身用刀向前面的紫袍男子招呼,紫袍男子正是魏宾,他慌张要躲,情急下直接落马,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抱着一边手臂呲牙站起来。
“休远!三弟!”魏宾一看到他们眼中就迸发出光芒,“快来救本宫!”
此时,他们正与黑衣人交手,那些黑衣人显然不是两人的对手,就在落下风时,那几名追杀魏宾的黑衣人却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
魏宾脸色煞白,后退不小心绊到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头顶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就要落下,取他首级。
他忍不住颤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他听到箭刺穿□□的声音,接着便是兵器落地的脆响。魏宾吓得没力气动,只能看着那人的阴影落下来,把他砸了个清醒,缓过神后恶狠狠的将身上的尸体推开。
三名黑衣人,皆是箭羽正中心脏。
“殿下,微臣救驾来迟。”
“皇兄,你伤势如何?先出去让太医看看吧!”
魏宾捂着手臂,指缝渗出鲜血,但他却没有着急上马,而是往那群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走去,他走到其中一个身边,将那人背在胸前的包袱取下。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只有着温顺的眼睛,毛发油亮的幼年紫羽狐。
魏宾眼中充满兴奋,他一把抓住包袱,跃上马,喜形于色道,“走吧。”
唯一一只紫羽狐现在就在他手中,想必这些死侍的主人知道会气死,暗杀不成反赔了狐狸。
这第一好像冥冥中就是等他来取的,魏宾追着碧羽狐,后来被黑衣人围堵,命大被沈惑等人救下,便将所有幸运都归结为命中注定。
三人是最后出林子的,外边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两边染着篝火,其他人已经到皇帝面前邀功了,胜利者的候选人有两个。
一个是魏宁以数量占优势,一个是魏怜,他抓到了一只碧羽狐。
魏宁成为候选人大家都不惊讶,连魏长青都觉得惊奇的是一直不争不抢的魏怜,这次居然抓到了碧羽狐来跟他邀功。
“父皇,来看看儿臣的战果!”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火焰暖黄的光下,一只不过成人小臂长的紫羽狐幼崽正被倒吊着,蓬松的等身大尾巴被太子攥在手中,可怜兮兮的。
空气静谧了一刻,大家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好!既然太子抓到了紫羽狐,第一名当之无愧!”
魏长青眼角的褶子都深了许多,眼中十分欣慰,随即看到随行的沈惑和魏容两人,一人袋中两匹碧羽狐,另一人袋中猎物竟比魏宁所得还多。
他点点头,赞许的看了他们一眼,作为最终的裁判,用雄浑的声音高声宣布了结果,“本届狩猎大会,太子第一名,沈惑第二,老三……第三,哈哈,今夜大家玩的尽兴即可,莫要拘束!”
皇上一言,如同圣旨,无人再敢议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君臣之间都其乐融融的,话语声不绝于耳。
连平日互相看不顺眼的妃嫔们,今夜都似乎放下了偏见,家长里短了起来,和谐的有些诡异。
宴会上,魏谨想开开荤,他咬了一颗葡萄,吧唧一口,想起一句诗:葡萄美酒夜光杯,夜光杯就在眼前,就差美酒穿肠过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沈惑,神情淡淡的,正在专注的看歌舞表演,并没有心思注意他的亚子。
呵,这沈惑倒是上道,不枉跟他兄弟一场!魏谨满意一笑,拿过杯子,眼中晶亮亮的,可下一刻那光芒就像是被人洒了灰,蒙了尘般消失无踪了。
“美酒”刚入喉,他整个人就萎了,垮着脸,幽怨的盯着镇定自若的沈惑,他不要喝茶,就算是花茶也不要。
嗯……好像还是玫瑰香味的……
良久后,沈惑被灼热的视线烫到,他袖中的手指微动,面上却冷冷开口,道:
“你还未加冠,不可饮酒。”
魏谨才不听,接下来的时间都不理沈惑。
等诸位大臣送上贺礼贺词,各色闺阁女子表演完才艺,舞姬一曲霓裳羽衣曲唱罢过后,酒过三巡,众人神色微倦之时,宴会终于结束了。
他们回到了帐篷里,因帐篷比较大,足够摆下两人的床位,魏谨与沈惑便自然而然的睡一起了。
说到睡觉一事,魏谨就想起了白天沈依依得知他与沈惑睡一个帐篷时的表情,就跟天塌下来一样,让人心疼。
之前他就忍不住猜测,这俩兄妹的关系。后来的所见所闻,证明跟他心中猜想的差不多。
两人并非亲兄妹,沈惑父亲是丞相沈瀚海拜把子的兄弟,后来沈惑父亲早逝,便嘱托沈瀚海抚养沈惑长大成人。
他们刚坐下不久,外边就来了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刘公公,他送来了一个幽绿色绘着暗纹的皮质长盒子。
盒子打开,耀眼的光差点闪瞎魏谨的眼睛,只见红绒垫子上躺着零零碎碎的宝石和琉璃珠,以及一些巧夺天工的玩意儿。
“贺喜沈公子荣获第二,奴才把赏赐带到,便告辞了。”
“有劳公公。”
待刘公公出去,帐篷里又只剩两人。
沈惑将手放在腰间,正在松衣带,感受到少年□□裸的视线,他动作自然,眉头却重重的跳了一下。
魏谨是好奇,见他只看了一眼这绿皮盒子,便不再多看,似乎那些珠宝在他眼里只是一堆破铜烂铁。
“喜欢什么便拿吧。”沈惑将外衣脱下,身上只着深衣,走到魏谨身边道,他进屋时顿了一下,在魏谨疑惑中,伸出了手。
他绕到少年身后,摘下少年头上的黑石簪子,从一堆玉石中挑出一支白玉雕花簪子,将其轻轻的没入黑发中。
“正好衬你。”
沈惑垂眸凝视着他,眼底深藏着岁月无声的温柔,以及午夜梦回时的万千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