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官道上,安静宁和。
管道旁是荒凉的山地,不远处正有一个疏散的小村落。
唯一热闹的便是在一个茶棚里,这个茶棚专为路人作转站点,累了便进来坐坐喝口热茶,和健谈的老板、老板娘聊一聊。
茶棚外的柱子上拴满了骆驼,里边坐着两桌人,茶水一杯又一杯,他们划着拳,谁输了谁喝茶,直把人灌得吐了为止,以此来打发旅途的枯燥无聊。
在他们欢声高笑的时候,路上来了一匹红色的鬃毛烈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两名年轻人,其中一人跳下马,伸出手将人接下来。
谁料,少年刚要下来,却身子不稳,差点从马上摔下,幸而白衣青年移步上前,稳稳的将人抱了个满怀。
少年软软香香的,有股牛奶味,这是沈惑接住魏谨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
喝茶的围观群众:“……”
两人之间的气氛出奇的和谐,若非两人同为男子,他们都快以为是一对夫妻了。
“老板,劳烦给我们来两杯茶。”
白衣青年温润如玉,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老板娘抹布在腰侧擦了擦,脸颊微微红了一下,她连声应道:“客官等着,马上来!”
沈惑与魏谨坐下来,不多时,老板就给他们端上了茶水,周围的气氛又变回原来的样子,那些人又开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
聊着聊着,他们把头凑到一起,有人低声说,“你们知道吗?天云阁的人独青昨天死在百花楼了……”
魏谨喝水的动作一顿,百花楼昨天死的人,不知是不是他想的那位。
他眼睛瞟了一眼沈惑,却见他神情从容,并未有任何担忧的样子,心中竟觉得沈惑这么心大,他们两个再遇到麻烦……好像也没什么奇怪吧?
“确实死了,想那独青练的一身铜皮铁骨的功夫,又善使暗门毒器,在天云阁杀手排行第四……啧啧,没想到是个绣花枕头。”
有人目露不解,追问道,“这离京城遥远,你如何得知?”
侃侃而谈的络腮胡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俺有相好在百花楼里……信里跟俺讲的,可别不信,信还在俺兜里呢!”
那人拍了拍胸脯,怕他们不信,还要将怀里的信纸掏出来,其他人一看他这样子心中已有相信一半,有人阻止了他,催促道:“我们自然信兄弟,你说那独青是如何死的?”
“这人恶事做多了吧,总有仇人寻上门,那天晚上有个人提着剑闯进了百花楼,不过三招就把人放倒了……听俺相好说,死的可惨啦,眼睛睁得斗大,应该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人是谁?”
络腮胡摸了摸下巴,思索似的望了望天,“那剑客并未报上姓名,说是穿一身白衣,长得风流倜傥,可惜人比剑冷……”
听着他的描述,有两个人面向沈惑那桌坐,不觉得就往他身上瞄了一眼,好像,还有那么点像……
不过京城距离这里太远,怎么可能恰好今天让他们撞见?所以,他们并未往怀疑那名“剑客”便是沈惑。
“好了好了,这些事就先别八卦了,快把画像拿出来吧,咱好在路上查岗。”
魏谨耳朵竖起来,听到画像一次,有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拿起瓷杯喝茶,偏过头看去。
“就是他,三殿下的人。”
随着其中一名廋小的男子将画轴从包袱里拿出来,在手上徐徐展开,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画中的清冷禁欲的白衣男子,怎么看怎么像沈惑!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魏谨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他刚抹去下巴的水渍,就有人手掌覆在他背上,“走。”
身后,反应过来的汉子们对他们目露凶光,一个灰影闪过,直接就往两人身上招呼,锐利的狼爪发着寒光。
下一刻,那狼爪深深嵌入桌面,周围激起一堆木屑。
沈惑带着魏谨出了茶棚,却见外面的马儿不知何时不见了,回头一看,那棚子里的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手中清一色拿着长刀。
哪来的老板、老板娘、茶客……恐怕都是他们口中的天云阁的人,中途截击来他们。
“沈惑,束手就擒吧!”
沈惑将魏谨拉到身后,闻言冷笑,“那便试试。”
那矮瘦的男子跳到半空中,手中拿着一把斧子,直往沈惑面门挥来,这一斧下去,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活命!
沈惑手指微屈,刚要出手,那空中便出现了一个黑影,快狠准的一脚踹到斧子男脸上,直把人踹到地上为止,只见斧子男在地上与黄土摩擦了几米远,才堪堪停下来。
魏谨:666。
接着,在他们耳边传来了一阵吹箫的声音,轻快缓急,娓娓道来,让人仿佛看见了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好恬静的画面,叫人心驰神往……
等等,他脑袋里出现的是什么东西?
吹箫吹了半天,仍不见神仙出来,其中一名黑脸汉子最先按捺不住,直接一拳头就砸过来了。
“等等!”
好听的女声在众人耳边响彻,那黑脸汉子半举着拳头,尴尬的脸都冒汗了,他恶狠狠的向身后看去,接着便屏住了呼吸。
不知何时远方的天际垂下一条红绫,有如九天玄女的衣带飘飘坠落,红衣女子脚尖轻点,从红绫的一端飞来,浅红丝绸披帛荡漾,她挥开长袖,任风吹过,将她的青丝揉乱。
众杀手惊呆了,心中只怕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
那突然出现的黑色华衣男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子,目光隐隐透着痴迷。
沈惑不动,看不清神色。
说真的,魏谨也惊了,心想,这不就应了在风中凌乱,如魔似幻这句话吗?……来演绎这段戏,真是辛苦了姑娘!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竞做如此龌龊之事?”
铿锵有力的声音如同海妖般迷人,让人不自觉得沉溺在无垠的深海之中,甘心情愿只受一人蛊惑,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魏谨:???
他不是,他没有,他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他脑子里会脑补玛丽苏文学?后来经由他深思,貌似是因为……
他学生时代某次书荒,无意看过一两本少女文学,因为女主出场方式过于奇葩,他对此印象深刻。
由于这个心理,此时的魏谨心中不由对这位“飞仙”生出浓浓的好奇。
红衣女子正是于莺莺,她手中的玉箫忽然变成了折扇,她一举一动自带魅惑,一不经意便撩拨起旁人的心弦。
于莺莺话虽是对其他人说的,眼睛却盯着沈惑,自信满满的样子。
如果是沈惑的话,也会被吸引吗?
魏谨悄悄觑了一眼沈惑,见他果然目光被“神仙”似的于莺莺吸引,他下意识的就拉了拉他的袖子。
“阿谨,怎么了?”
青年回头看他,眸中盈满笑意,仿佛江中的一轮明月,没想到只是试探一下,他的阿谨竟吃味了。
被一眼看穿心思,魏谨内心慌得一批,面上不输气势,他微微挺起胸脯,自然而然的说:“我……我饿了!”
“那想吃什么?”
“水晶蒸饺、青椒炒肉、宫保鸡丁……”
闻言,沈惑短促的笑起来,笑够了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神色缱绻,语气温柔。
“好,到了京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
一旁被忽视的众人有点无法呼吸,麻麻,我在外边又被撒狗粮了,好饱,嗝~
而被晾在一边的于莺莺气的不行,她这么仙气的登场,这两人居然不闻不问!
沈惑他是男二,他身边的家伙是谁?怎么跟沈惑如此亲密?小说中似乎并未介绍这一情节……
于莺莺皱眉,如果她料想的没错的话,沈惑第一次奉旨出宫去探查受水灾侵袭等地,并搜寻长孙家的把柄,身边跟的……应该是男三,当朝三皇子魏容。
“少说废话,纳命来!”
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思索,她柳眉微皱,神色不耐,一挥手回身便与那人打起来,心中正满满的不爽,这下好了,有人来给她当沙包。
那人最后自然是给揍成了熊猫,黑衣男子连忙冲进包围圈,将后背交给于莺莺,一把银剑闪闪发光,他冷酷的眉眼露出不屑的神情,“一起上吧,免得浪费时间。”
杀手们一语不发,直接举刀飞身冲向两人。
而沈惑与魏谨那边,有了人吸引火力,他们这边自然打得轻而易举,甚至沈惑单手,动作很慢,却能轻巧的应对每一个致命攻击。
魏谨愣愣的看着,适时的当一个迷弟,“沈哥哥,好厉害啊。”
沈惑勾唇一笑,“想变得和哥哥一样厉害吗?”
“不想。”
闻言,沈惑噗嗤一笑,眼中好奇,不禁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如果我变得比哥哥还厉害,就没人知道哥哥这么厉害了,我想哥哥一直都这么厉害。”
阳光下,少年笑起来,眉眼弯弯,有两个很可爱的酒窝,萌的直击人心,极具迷惑性,让人几乎只看得到这甜甜的笑,小嘴里说的什么倒没人注意了。
这小子怎的这么有把握,竟然还担心将来比他还厉害,不过,他这副为他操心的样子,好像……真的像那么回事。
“……”沈惑眼中光辉灿烂,他粲然一笑,“好阿谨,为哥哥如此费心。”
魏谨露出一排白牙,应该的应该的。
他才不会说是懒得练武,脑子笨怕走火入魔。
在他们一番闲谈人生理想下来,小规模的“战争”也终于结束了,那两人一滴血未沾,依然是潇洒自如的神色。
“沈公子,不如与我们一道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于莺莺这时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可沈惑却无甚表情,他语气冷淡,“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眼见他眼中泛起杀意,于莺莺赶紧解释,“我我是……我们在百花楼应有一面之缘,你们可以叫我莺莺,我们其实是仰慕沈公子才一路跟来的,至于你们要去哪……一路上杀手众多,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正是如此,望沈公子莫要介怀,在下是于姑娘的朋友,楚少炎。”
沈惑冷冷的看着他们,一语不发,两方人无声的对峙着,连空气的温度都明显的下降了。
这时,魏谨站在南极圈之外,他再瞎也能看出来,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来历不简单。
而且,他有种直觉,在这场朝堂的明争暗斗中,迎来了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他自己,离作死之路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