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谨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了颜色,前生的记忆在他眼前如同播放电影一样出现,只是所有画面都是灰白的,他甚至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前生,哪一个才是今世。
他脚不能沾地,周围都是白昼,放眼过去,这铺天盖地的白,竟然没有尽头。
他的身体漂浮着,意识也随着变得模糊,仿佛溺水的人,逐渐沉没到海底,缄默的接受来自神明的审判。
直到他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他。
“子慕,醒醒!”
魏谨掀起沉重的眼皮,白光乍现,令他不适的眯起了眼睛,上帝这是……免去了他的罪过,让他留在天堂?
不可能。
那双眼睛依然是鲜活的,充满温柔的望着他。
魏谨突然扑进怀里,沈惑下意识地接住他,怔愣了一会儿,笑道:“方才怎么唤你,你都不愿意起来,这会儿怎就哭鼻子了?”
哭了?
魏谨摸了摸脸颊,果然湿漉漉的,他心中委屈,埋在沈惑怀里不肯起来,“沈惑,我……我做了个梦,以为你死了,太好了,你没有死。”
“别怕,我不会死。”
沈惑轻声安慰着他,手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的背。即便如此,魏谨还是嘴里重复念叨着这两句,仿佛魔怔了。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魏谨就更难过更伤心了,结果就是,鼻涕眼泪不要命的往对方衣服上蹭。
“……”
良久之后,两人头顶的日光透过桃花枝丫,洒落下来,沈惑怕他哭瞎了眼睛,狠下心把人硬拉出怀抱,捧着魏谨的梨花带雨的小脸。
看着他懵逼的眼睛,忍无可忍俯身用力的吻了上去。
把人吻得天旋地转后,他放开了对方,问:“还哭吗?”
魏谨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委屈巴巴的,嘴唇被□□得发红,下一秒沈惑又倾身过来,揽住他的腰,继续跟他缠绵悱恻。
魏谨这次嘴巴破了皮,脸也涨红了。
“别哭了,我忍不住。”
察觉到沈惑眼中一丝隐忍,魏谨果断收住眼泪,闭了嘴。
沈惑低头,轻柔的吻他的眼睛,擦拭他脸上的泪水,“从今往后,外面的喧嚣纷杂都与我们无关,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你我仅有彼此。”
闻言,魏谨这才去关注周围的环境,他们在一片偌大的桃林里,身旁靠着一棵桃树,他坐在一张檀木椅上,看起来是沈惑把他带出来晒太阳的。
看着他对手心出神,沈惑出言提醒道:“你昏睡了三天,我以为……”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从他的语音中可以听出来其中的心悸,直到现在,沈惑还是后怕的想,万一这人再也醒不来了,他该怎么办?
“我记得,当时是你受了伤,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魏谨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没有伤口。
他抬头看沈惑,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忍不住掐了一把大腿,然后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梦。
沈惑半蹲在他面前,对他说:“只是假死,我与皇上商量好的一场戏罢了,若不是如此,没有人会放过我们。”
他已经字字斟酌,可是魏谨却沉默了好一会儿,睫毛轻轻颤了颤,神情莫名让人感觉悲哀。
“魏国……亡了?”
沈惑用力的攥住他放在扶把上的手,眼中闪烁着灼灼华光,他说:“魏哀帝已经死了,现在的你仅仅是你自己。”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然而只有覆在魏谨手背上的手力气大的吓人,因而出卖了他的慌张。
沉默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安静的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良久过后,魏谨缓缓启唇。
“沈郎。”
沈惑黯淡的双眼爆发出奇异的光,他不敢相信,想再确认一遍,“你……你喊我什么?”
魏谨眼睛弯了弯,“沈郎,我们重新开始。”
桃花树下,空中飞花片片零落,有一片落在了沈惑的肩膀上,他紧紧拥住怀里的人,生怕一放手这人就会离他而去。
两人亲密相拥,不分彼此。
……
魏谨刚刚苏醒,身体虚弱,可不管他如何拒绝,沈惑还是强硬的将他打横抱回了小溪边的木屋里。
小溪在日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小木屋靠水而立,外面围着一个篱笆,里面养了一堆小鸡仔,沈惑刚走进去,那几只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小鸡仔纷纷吓“飞”。
鸡毛抖落了一地。
其实沈惑不止养了小黄鸡,还养了两只白天鹅,不知是不是魏谨的错觉,他居然听到了一声犬吠,令他扶额叹息。
从外面看,小木屋很普通,可进到里面,魏谨才看出了沈惑对这些细节有多么在意。有桌有椅,炊具齐全,不仅是书案上放着文墨用品,旁边的书柜上也摆满了书,尽管东西多,可是整个空间依然宽敞整洁。
“想吃什么,我去做。”
把魏谨放在桌前,沈惑便拿起围裙系起来。
魏谨撑着头,努力的想了想,最终发现没什么想吃的,于是随便的说了一句,“嗯……我想吃面。”
“好,我下面给你吃。”
“……”魏谨抿了抿唇,他没想多,真的。
沈惑干劲十足的去厨房倒忙,魏谨坐在外面闲得无聊,他随手抽了一本书柜上的书,也没看书名,直接打开来看。
并非是那些学术典籍,而是民间有趣的话本。
魏谨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沈惑的面也做好了,面香扑鼻而来,他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发现时脸已经有些红了。
一碗清汤挂面,一个煎蛋,上面撒了几颗葱花。
魏谨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一碗,他咽了咽口水,直勾勾的盯着沈惑手中的面,见他一动也不动,便问:“你不饿吗?”
“不饿。”
沈惑被他馋嘴的模样逗笑了,把自己的面推到了魏谨面前。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呼啦呼啦两碗面下肚,魏谨甚至把汤都喝光了,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心中对沈惑的手艺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如果你喜欢,晚上还给你做。”
“嗯。”
有人帮他,魏谨当然乐意,他手垂在身侧,懒懒的斜斜躺在靠椅上,如同一条万年咸鱼。
沈惑眼底含着缱绻的笑意,过了片刻,他把手放到了魏谨后腰,轻柔的说:“阿谨,这里睡着会受凉,去床上睡。”
魏咸鱼似乎已经睡着了,当他被抱起来的时候,脑袋无意的蹭了蹭沈惑的脖颈,嘴里还呓语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沈惑哄着他,“好,不是。”
沈惑走进里屋,把人小心的放在床榻上,起身时却发现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乖,要睡觉了。”
魏谨半睁着眼睛,迷离凝聚着水雾,他带着隐隐的哭音,说道:“对不起,沈郎。”
还未等沈惑回过神,冰凉的柔软便贴上了他的嘴唇,沈惑反客为主,尽情的享用主动扑进怀里的美味,他压在魏谨身上,眼底映出他的身影。
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耳根,魏谨轻轻地对他下了一个咒,将他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我要。”
沈惑脑袋里的一根弦断了,所有的理智在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两人的放纵。
……
从遮天蔽日的阴影中,魏谨双手搂着沈惑的脖颈,透过鸦羽一般的发丝,望向窗外蔚蓝的苍穹,他们此时在一个世界遗忘的角落,渺小、平凡。
天空中,乱花飞舞,一阵西风吹来,将它们尽数揉碎,一些不美好的记忆,仿佛也随着落英消散,直至淡忘。
他无法解释那场梦,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也许是某一个平行世界,也许只是他体内的灵魂残存的记忆。
唯一的共同点只有他,他做出不同的选择造成的结果大相径庭,也许……他想,这也是老前辈送他回来的原因之一吧。
不过,与其执着于一缕虚无缥缈的幻梦,倒不如抓住眼前拥有的人,至少这一花一草,沈惑于他都是鲜活的。
愿此情长久,直至永恒。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