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殷华回到家后很久才发现了问题。

傅赐玉走的时候,是和来时一样,撑着蒋问的伞走的。

而自己回来,是靠着他的伞走回家的。难怪刚才她一进门把伞拿进来的时候,乔依云眼神不太对。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高三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外面的雨依旧没停,还在毫不吝啬地挥洒雨露,完全没有打算停的样子。

……他应该会找个人和他一起回家的吧?应该会吧?

殷华心里没底,打开手机想问问,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傅赐玉的联系方式。转而打开和蒋问的对话框,刚输入几个字,又立刻被她删了个干净。

都是个大男人了,淋这点雨应该没那么容易感冒吧?而且她如果表现得太关心,好像也不太妥当吧?她还刚被那同班同学找过一次。

可是她思来索去,毕竟是傅赐玉借伞给她的,不闻不问就这样,又太没良心了一点。那还是侧面问一下蒋问好了。

【化十:今天你是一个人回家的吗?】

【门口:这不废话,都没人和我住得近。这大下雨天的,】

那……也许有其他同班同学和他一起回的?

她只能这么祈祷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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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天没有蒙蒙亮,依旧是云雨压在老天上,把光亮挡在了天外。

殷华的睡眠质量很差,经常夜间睡不好,在每天起床后到上学前都会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磕磕碰碰都是常事,是她各方面最脆弱的时刻。

然后如果茫然之间回答了些不该回答的也是正常的。

“昨天你拿回来那把伞不是那你的吧?”乔依云把早饭端到餐厅,一边试探地问着。

昨天她就想问了,可是看自己女儿好像没有向自己坦白的打算。一般来说这样的事她都不会遮着掩着的,发生了的事一定会讲出来。这次有隐瞒,是怎么了?

“一个学长的。”

“学长?蒋问吗?”乔依云还是知道点她在学校里的事和认识的人的,蒋问那孩子她见过,挺好的一个小伙子。

“没。”殷华拿起勺子抿了一口白粥,被烫得吐出了舌头,“另外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学长。”

乔依云眉头一颤,“才认识不久的学长把伞借给你?”

“是诶,结果昨晚应该是淋雨回去的了。”殷华迷迷瞪瞪地用筷子加了口酱油豆腐,手一个不稳豆腐渣就掉在了白粥里。可殷华都没发现这些,没发现她只尝到带着酱油味的筷子。

乔依云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脑中一阵风暴过,还是认为她的宝贝女儿应该不会被那些随随便便、才认识没多久的学长用这样的小伎俩给骗了。

乔依云还是不放心,多提醒殷华一句:“那你要记得把伞还给别人,以后自己也要记得带着伞去学校知道吗?”

“好嘞。”她乖巧地应道。

直到要出门的时候,殷华才彻底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今天她又是个不请自来的精神靓妹了。

在门口穿好鞋,一直起身子,就看到蓝黑格子的折叠伞安安静静地倚在门上。

还要去还伞,要在他班上露脸。这才是最头疼的事。

现在外面都还在下雨,不早点还伞,他连出教室都麻烦。还是早点还了,少欠点别人人情。

只是殷华又想起上次带着学生会的人在他们排练时候来闹事的那位班长,她肯定也会在吧?一看就比自己的同班同学难缠多了,她是不想再招惹上了。

难啊。怎么现在就没有纯洁的前后辈男女关系吗?殷华无奈扶额。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不敢去?

但是殷华还是耗到了二三节的大课间,才敢偷偷摸摸地潜到高三楼外。

江城三中的教学楼分布很奇特,高三的楼都是在低楼层往上。傅赐玉所在的高三二班,就是在一层。

快到门口的时候,殷华又犹豫了。她还是觉得由她去送,有些奇奇怪怪的。可是眼见着,都要到了,再折回去太麻烦了。

路过高三一班门口,她朝里头探了探,没发现蒋问的身影。

今天要让他多练两次。她在心里默默给这种重要时刻不在的蒋问记上了一笔。

等慢悠悠地走到了二班门口,殷华又停住脚步了。

走正门?不好,会被其他人看到。喊他出来?也不行,这样就把班内其他人的视线吸引过来了。她还是不想太介入到傅赐玉的生活里,无论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她出现在这里可能都会惹出点事。

这和她心正不正无关。

于是殷华看到了他们高三楼的窗外都有的屋檐。如果贴着墙走的话,应该不怎么会被淋到,而且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她也看到了傅赐玉是坐边角的靠窗位。

可以把伞直接递给他,或是放在窗台上就好了。应该是看得到的。

想到了最佳解决方案的方法,就立马行动起来。她跑到教室外,极力地缩着身子,沿着屋檐走,尽量不让自己的衣服被雨淋到。

殷华:我为还个伞付出了太多。

慢慢磨叽磨叽地挪动步伐,终于是挪到了二班的窗口附近。

就算是在这个偏僻位置,也要尽量小心不被其他人发现。殷华悄悄地踮起脚,只露出一双眼睛到窗口处,就看到了坐在窗边位置的傅赐玉。

嘴唇轻抿,眉头微蹙,眸光冷淡地盯着桌上的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支着只水笔,流畅不带停顿地写下一串的东西。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什么声音?傅赐玉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那把蓝黑格子的伞安安静静地躺在窗沿上。

坐直了身子往外看,措不及防的就和鬼鬼祟祟蹲在地上的殷华四目相对。

这跟做贼一样的姿势,是要怎么样?被发现后,还伸出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那个眼神的意思大概是:怎么样我聪明吧,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这件事了,我真是太聪明了。

看懂了的傅赐玉:……

“进来讲。”他开口。

殷华飞速地摇着头,拒绝了邀请。

她好不容易可以不出面的解决这件事,才不要出去给你那些迷妹们送人头。

见状,傅赐玉蹙了眉头,也不顾窗外摇头晃脑疯狂拒绝的殷华,自己起身离开了教室,直接走到外面去逮她。

天上又开始飘下雨丝,淅淅沥沥地逐渐就形成了雨幕,模糊了人影。雨水积少成多在外头形成了个小水塘,一圈一圈被拨开涟漪荡漾开。

她也是真的搞不懂这位了,还了伞两清了就好了,怎么还出来闹这样一出。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想到这里,原本还懒散站着的殷华突然严阵以待起来。

但是该怎么说?可是还没等她想好,人已经走到身边了。

好尴尬。打心底里讲,她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这个人却经常是万恶之源。虽然是这样,可谁叫现在自己欠他人情了呢。

“那什么,谢谢你的伞了。”酝酿了很久,殷华才缓慢吐出一句话。

而傅赐玉不冷不淡地回了一个字:“嗯。”

殷华瞥见他里面穿的不是校服,换了件较保暖的衣服,就觉得可能应了昨天自己的猜测。但为了确定,她只好亲自问:“呃,傅学长昨天不是淋雨回去的吧?”

“是淋雨回去的。”傅赐玉说话时神情十分的寡淡,落在殷华眼里则有点在怪她的感觉。

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殷华又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她是可以叫别人和她一起回去,或者去借把伞的,就是昨天一时开心起来,忘记了拿着的伞不是自己的了。

“为什么不去找人借,或者和别人一起回去?”

“麻烦。”

“哦,好吧。”

正常人这时候应该借着这个话题切入,问为什么觉得麻烦啊,怎么会这样,顺理成章地关心一下的。但是殷华拒绝。

她和傅赐玉只是普通的学校前后辈关系,最多算没有可比性的竞争关系,她也没打算与他在任何程度的关系上更进一步。不该问的就别问,不想知道的不想,就没那么多烦恼。

她是不打算谈下去了,可是这位傅学长好像不是这么打算的,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要回班的样子。

“什么时候的演出。”傅赐玉转头看向殷华。

她如实回答:“运动会结束的那个下午,是个晚会。”

见他不语抿嘴想了一会,“那个晚会不止学校的人会来观看。”

“我知道啊。”殷华回答的很坦然。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演出的时候是十一月,会有一批与江城三中交好的高校派一些老师和教授来验收最近的教学情况。那个晚会不仅是才艺展示,还有科研竞赛等的颁奖晚会。

“那又怎么了吗?”

傅赐玉侧头看着殷华的侧脸,发丝被雨水打湿蜷曲在鬓角,修饰了弧度柔和了脸型,恍惚之间让他觉得这个学妹不张牙舞爪的时候竟然也能有岁月静好的模样。

“你不知道也会有戏剧类的高校派人来吗?”他问道。

如果她以后真的想往戏剧话剧编剧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个晚会是很好的一个投名状,殷华又刚好就是话剧社的人。明明是有很好的机会,偏偏拿出这样的作品。

傅赐玉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针锋相对,她说她花了心思去写,但是怎么样他都不觉得这样的剧情有什么质量。

可殷华却讲了另外一件事:

“你想知道结束之后的剧情是什么吗?

“最后的剧情是,江诚获得了成功,原本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林哥和我演得那个小太妹依旧在校园里风生水起,他们父母给学校的好处多了,只是这么点的事,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江诚的成功也是很理想的。但是实际上,就算成功了,该看低你的人还是会看低你,有色眼镜是摘不下来的。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现实中的总有迫不得已为之的事,而你不得不写成这样?

傅赐玉想问,但是没问出口。这种话不像是他该问出口的。他不该问这些的。

原本他都不该答应下蒋问的请求加入他们的活动的。

傅赐玉敛下眼神。他自己也隐隐约约有感觉到,最近自己的注意力有些分散了。

不知不觉的,就会被她吸引到。无论是在话剧社排练的时候还是校内,总是很容易找人发现她。

上次晚自习时,他明明就可以不去掺一脚,不去管就好。但是他就是走过去了。

今天也是,他明明没必要走出来的,伞已经搁在窗台上了直接拿进来就好。可是看到殷华在窗外那明明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得意的笑容,就忍不住走了出来。

他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