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傅赐玉在圈内一贯的雷霆手段和他的名气一样,是赫赫有名的。说加戏就是加了,甚至都没人敢多吱一声。不过那仅限于是工作人员,总有人会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殷华今天提前‘复工’到化妆室内的消息小范围内的就传开了。
“殷姐不是今天没有白天的戏,怎么突然提前进行这一场的拍摄了?”
“有戏拍还不好吗?你以为谁都像你?”
“你就愿意突然加班了?”
“这能一样吗?我们组这么大的制作,能在戏中露脸次数越多肯定更好啊!有钱你不想赚?”
“之前殷姐不是好像还和傅导一起上了热搜?会不会是傅导要给她一个教训?”
“傅导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应该就是巧合吧,要是真的那样,傅导怎么会选她来拍戏?”
“人又不是土豆,总是会有情绪的。”
文戏对于殷华来说难度是根本不大的。华影在他们大三大四的时候就经常带着去话剧团里实地学习演出,在话剧舞台上可不像电视剧或者电影有后期配音的机会。从开设了台词课开始,她就下了功夫,成绩也不错,这几年来大部分也都是用她的原声拍戏。
惊鸿本身的文戏不多,但都很重要。今天是把后天的工作提前了过来,这部分的台词她也提早就背过了,直接上场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场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剧。
在她差不多化了一半的妆时候,一脸阴郁的谢光也姗姗来迟。
殷华默默地为他点了蜡,同时再一次地咒起罪魁祸首,一次性拉他们两人下水。
惊鸿的文戏部分大致上只与漆阳和解棠有关,也几乎都是和漆阳同框出镜。这一场是在惊鸿负伤从解棠家中返回漆家,两人的事后对话。
化妆的时候她偷瞄了谢光几眼,发现他的确是很不耐烦,可也没抱怨什么,想来大概是傅赐玉和他说了什么。
实际上就如殷华猜想的。
他在组里的时候是最悠闲的时候,不拍戏的话就要赶很多代言、通告、活动等等。进组了就用傅赐玉不喜欢演员随便请假为由,推掉了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可以在酒店里睡到自然醒。
然而这在傅赐玉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一切都破灭了。
给谢光化妆的女化妆师战战兢兢地拿着细小的刷子扫去脸上的散粉,生怕自己轻微的用力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筒。
但是显然是她想多了。谢光是当红的顶流不错,同时也受过谢家良好的教育,他哥同意他进圈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染上娱乐圈里的不良风气,不然第一时间就把他绑回来乖乖在家里慢慢开始分担家业压力了。
等她化完妆,刚好谢光那边也结束了。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瞬,谢光先提脚走在前头,殷华在后面默默地跟上。
话说回来,她本人不仅和导演关系比较尴尬,和自己搭戏的男二之间也没有那么融洽。两人除了拍戏以外的时间里,就没有相互说过一句话。
真是多灾多难啊。
不过两者不同的是,殷华是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得罪了谢光,不敢再多说话生怕惹毛了他。谢光的话,是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对于傅赐玉来说,好像是‘很重要’的人的殷华。
尴尬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到了片场稍微后,在傅赐玉一双锐利眸子的注视下就开拍了。
只是今次的拍摄不像之前那般顺利。
“卡。”
“卡。”
“卡。”
此起彼伏的喊‘卡’声在狭窄的环境里不断响起,一声一声地敲击在心上,缓慢地把之前纷纷的议论证实了。
早些时候还在争吵的两个小演员彼此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傅导,果然心中还是有怨气的。”
“嗯。”
她们都在一边看着,都可以很显然地看出殷华的表演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从台词神态上和她们都有着距离。可是傅导偏偏一直在喊卡,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两人还在一头的雾水,傅赐玉已经起身离开了原地,直接走到场中央,面色依旧平静无比。
“又怎么了?”
谢光也演过许多的作品,傅赐玉的也拍过不少,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失败,一条又一条不行的。他现在都还搞不懂为什么就这么突然的加戏了,傅赐玉还这样奇怪,不会是有人惹到他了吧?下意识的,谢光往跟自己仅有一张檀木方桌之隔的殷华身上飞去。
傅赐玉先是沉吟了一会,随即又摇摇头,紧了紧眉头说道:“效果不好,感觉没对。”
他抬抬手,示意谢光站起来,自己又坐到檀木椅上。在殷华眼里就是随便胡乱的比划了几下,再听他开口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语气冷上了几分:“你们两个都不太对,差了点。”
“你,笑起来的感觉不对。”他看向谢光,“这段的剧情是发生在欢场暴动之后,这个时候的你们并不熟稔,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甚至还要再差一点。你是看不起、轻蔑的。刚才表演的太平淡,有习以为常了的感觉。”
因为现在是他坐着,谢光站着的姿势,谢光不得不低下头来与他对视,这幅模样像极了做了坏事后被叫到办公室里被老师训斥的样子。
“漆阳是很骄傲的一个角色,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组织要特地派惊鸿过来处理这件事,明明他一个人就能完成。虽然这次惊鸿是成功了,但她受了伤,这才漆阳眼中就是不必要的浪费。漆阳是个正常人,虽然隶属暗会,但是没法认同惊鸿这种动辄会把自己姓名搭上的行为。你没办法理解、不认同,觉得她是个疯子。这是你要在这里表达出来的。”
说完谢光,就轮到一直座上观一言不发的殷华。
“你的表情不对。惊鸿是杀手,把人命看得轻于鸿毛没错,可也不是像你这样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殷华怔住愣在了原地。
“她本质上和那些平民、蝼蚁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她就是从小培养成杀手,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她没办法分辨情理,或者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需要这个东西。既然暗会给她一个容身地方,给的任务无论是送份信件,还是屠家,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但这里面是漠然、淡然的,不是因为她凭借着身手是对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人的怜惜。”
对殷华来说,好像从未听过傅赐玉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与工作相关的话。
只是这好像也是第一次,她见识到这么认真的傅赐玉。
用不急不缓的语速,很直接的指出他们的问题在哪里。不仅仅只是指出了错误,还很直白地讲出了对角色的理解。
许多的导演,往往只会根据枯燥剧本上的白纸黑字,一板一眼地照着模样拍出一部戏,不去讲究画面和谐或者是演员们的微表情神态有什么不妥。抱着速成的心态去拍一部戏,质量就不言而喻。
而傅赐玉他直接自己坐到谢光的位置上,是要亲身体会、身心都投入到角色环境中之后,才说出了他们的问题。
对于人物的刻画和描写说的很自然,是直接脱口而出,并没有提前打过腹稿。
傅赐玉说的这些东西她都能明白,也都懂的,只是在表演过程中她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神情。
在他说之前,只有个大概的方向。被傅赐玉点拨了之后,是会更清晰了一些。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差距?
殷华在心里深吸起一口气,“我知道了。”
“继续。”
下一条倒是没有被傅赐玉中途就喊了停,完整地录了下来。只是他还是不满意,又反反复复来上了几遍,才‘勉为其难’地允首,留着不多的几条影像。
而久坐了足足有几个小时的殷华这才缓慢地扶着自己已经僵硬酸痛的腰站起来,但是因为坐着太久,两条腿没有那么灵活,加上又是高跟鞋,殷华就觉得一个脚软不稳,身子踉跄的要往一边倒下。
可大约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零点零几秒,她就感觉一只手臂扶住了自己的腰。
待她堪堪重新站稳,回过身才发现是傅赐玉。
然后殷华的脑子就有些当机,磕磕绊绊地说道:“傅、傅、傅导。”
怎么就又是他?
坏事做尽了,现在想来做好事补过吗?
见殷华扭动着被旗袍包裹勾勒的玲珑身段才慢慢站定,傅赐玉眼底闪过不可见的暗光,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右手。低声说道:“之后的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殷华抬起化着淡妆的脸,虚假地笑道:“谢谢傅导,是傅导指点的好。”
“是么?”傅赐玉看出了她的心口不一,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会挺不甘心的。”
一下子就被戳中靶心了的殷华笑容僵住了一瞬,立刻谦虚道:“不不不,怎么会?我不是那种人的,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只要她咬定自己的想法不松口,傅赐玉再怎么能掰都没有用。殷华优雅地将刚才散开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挺起腰板,感觉自己又理直气壮了一些。
“你没有吗?”傅赐玉扬起剑眉,轻飘飘地说道。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不敢就好。”傅赐玉轻笑了一声,不过这落在殷华耳里有点嘲讽的意思,“现在提前把过两天的拍完了,休息两天。过几天要拍雨戏,要注意好身体。”
话音刚落,王秋就在另一边招呼着喊他过去。傅赐玉最后看了殷华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殷华站在原地小小声地呸了一声,调转与他相反的方向往更衣间去。
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特地关心自己一下,肯定是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