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温也又冷声问,“去哪里吃饭,报地点。”
“粤酒家。”
温也顿住,一团火裹挟住她的心,沈城不喜欢吃粤菜,可温也喜欢吃。他这是在干什么!“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温也,咱眼睛能别长脚底下吗?你瞅瞅你这男朋友什么玩意儿。”沈城面色从容地注视着夜里的车水马龙,仿若是不经意的关心。接着,非常无理的,倨傲的,无理的,用他标准的美式发音道,“Trash。”
温也知道沈城是误会了,可她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反驳道,“我从找你开始,眼光就没波动过,一如既往的差。Alltrash满意没?”
“小刺猬似的,扎疼我你开心?”
京城晚8点,堵车鬼见愁,温也的脚来回踩油门刹车,她烦躁得不行,“沈城,别耍无赖。”明明亲眼瞧见他今儿才在地库里牵起另一个姑娘的手。
沈城没再言语,眼里映着车流,几个起步刹车回合下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近30个小时没睡,疲态难掩,呆在温也车上,有她的味道,沈城不知何时阖起眼皮,等温也再偷偷瞅着他时,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副驾驶座上已是呼吸均匀,双手交叠在前襟,西装扣子打开。
温也气绝,趁着停车时松开完全带扭身去后排抽毯子,手还没够着,车窗玻璃就给交警敲响了。
咚咚,咚咚。浑厚有力的声音。
温也暗道糟糕,把毯子抓过手里,随便甩在沈城的身上。
“你好。”温也态度端正,解释自己是为了不让友人着凉才解开安全带拿毯子。
一张罚单轻飘飘地递进车内,交警说,“多热的天,你男人还穿着西装外套,需要个毛毛球的毯子,空调开16读咋滴,冻不死我单身狗捏?”
“……”温也木着脸接过,突然想起双手交叠也许只是一种防御型睡眠姿态,也许甚至是沈城近年来的惯性动作。
真是关心则乱,25度的空调还能冷着沈城不成?温也笑着回交警,“实践出真知,我瞧着的确冻不死单身狗。”她又把毯子丢回后座,这么丢脸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到粤酒家已经是临近晚10点,麻雀带着产品经理和沈城的团队扯皮扯得火热。酒家没车位,温司机就停在大堂门外,“沈城,到了。”
他似乎皱了皱眉头,嫌温也聒噪,冷峻的五官发散着不情愿,将头扭至另一边。
“啧。”温也伸手推沈城,一如往昔,每次她急起来都要去推沈城。沈城大手一罩将温也的手段放在掌心里,捏住不准她乱动,低低地说。“别闹。”
温也抽一次没抽出来,她使了劲垂他胸膛一拳,沈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这会意识被迫归位清明,长睫毛下眼皮子掀起。
“怎么打人?”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
“你抓着我的手不放!”
“……”沈城遗憾地松开,整理好仪容拉开车门。他语重心长道,“温也,觊觎女方财产;撒谎成性;明显会动用暴力的男人不能找……咱再不济至少得找个品行端正的男人。”
“头发浓密,身材极好的那种。”
温也闻言不语,她不知道沈城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番话,温也的整颗心都发疼。可始作俑者似是没在意,砰得合上车门,没几步便消失在温也的视线里。
咕嘟咕嘟。温也肚子瘪瘪,回神后自行找了家便利店,坐在连着窗的小台边沿,手里捧着关东煮,看着热腾的水雾飘起,温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下个月就要27了。按照汕城人的算法,是28岁。
沈城单方面消失6年,他回来了,却不是为了见她。温也在一片冒起的热烟中,朦朦胧胧又瞧见了男人脖颈下暗红的西装领带,正经严肃;刚下车门时握起的女伴的手,白皙柔软。
吃着吃着,温也缓缓笑了,她还年轻,人生才刚准备起飞,这时候考虑安定为时甚早。
便利店刚好在做烧酒促销,温也顺便提了一箱,喝酒有助于睡眠。
——
洗漱后,温也身着浴袍随手取来酒杯,倒入烧酒灌入胃里,有轻微的灼烧感。她在阳台坐了一会儿,夏风徐徐,天上星子稀疏,竟是让温也仿佛回到了在一号公寓里短暂借住的时光。她依然没有睡意,认命地起身取来电脑工作。
这几年接触到的投资人不少,温也始终相信割资本主义韭菜是最直接高效的,因为他们更了解油管,对于“创造14亿中国人的油管”这样的paperwork故事,其煽动力是无法估量的。她选定的是当年与油管管理层谈过,最终错过了投资油管机会的几家著名资本运作公司。
温也敲着PPT,恍神间脑海中蓦然蹦出4字——温暖资本。
“切,我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路数。”
温暖资本,注册于2年前,注册资金只有小几百万,且不存在套壳,投资的项目全部都在手游领域,其中有些项目已经成功被一线互联网公司收购发行。
温也粗略扫下来,初步判断这家公司目前的资金活水已经有近一个亿,发展势头很凶。
“呵呵。”温也语气酸酸,顺着股东信息查沈城本人,很快她就瞪大了眼睛,脑中一团火蔓延,把她的理智烧成灰烬。熔岩上,热浪翻滚;熔岩下,灼烧着温也的一颗心。
根据工商局的法人信息显示,沈城竟然因为经济罪坐过4年牢,2年前才刑满释放。
启始于沈氏倒闭后,沈氏长子沈历留下的假账,敛财等等金融违法行为,沈城身为P2P项目的担责人锒铛入狱。算下来温暖资本刚好在沈城出狱后成立。
也就是……2年前那几百万的资金,已经是昔日沈氏集团剩余资金量级……温暖资本就是沈氏新的母公司。
温也无心继续做业,脑内隐隐作痛,她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赤着脚站在外头,唯一的几颗星子也被乌云遮盖,消失不见。
手机弹出的气象报告新闻显示,凌晨会有雷暴。
温也刚看完手机消息,天上就劈下好大一道雷,从隐秘的云层中钻出,轰隆轰隆,温也下意识捂住耳朵。很快,有雨滴飘下来,一开始是间隔着落在温也的头发上,随后倾盆砸落,温也的阳台没有封窗,很快跟过了水似的,湿漉漉。
她已经很少在清醒时多愁善感,温也决意多喝几口酒就去睡觉。
酒上头时,时常会让温也产生片刻的记忆错乱。
春天,温也完成在麻省理工的交换项目,在沈城家里收拾行李,沈城见状不语,只是从身后伸手拥住温也,俯身侧头瞧她,眼神幽深,“收拾什么,以后你还要回来的。”
“别闹。”温也想要挣开沈城箍紧她腰的手,“痒啊。”
“叫你不听话。”沈城没有道理,直径把扣住温也的手挠她痒痒肉,温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使劲反抗。
21岁的反抗很快就变了味道,迎着华盛顿的春景,主卧也是一室春光,温也咿咿呀呀,手握成拳砸沈城,“你这样的富二代,跨国机票……啊!”
“你这不是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人吗!”趁着沈城翻抽屉柜找套子时,温也脚丫子气呼呼地踹在沈城的肩头,沈城眼眸直接,伸手握住她,“不准动。”
“我喜欢……欺负你。”沈城话里有话,身体力行。
是送她回京城那一天吗?
温也心里发酸,只记得那日沈城在她过安检时突然当中大喊。
——“温也,我爱你!”
当时温也就捂住了脸,沈城从来没讲过这样的情话。温也队也不排了,低着头扑进他的怀里,眼泪抹在他白衬衫前襟,踮起脚索吻。“我也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唔。”沈城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定住温也的腰,深深吻落,引得人群驻足故障。
——我真的,好想有个家,沈城。
窗外雷声轰鸣,温也霎得睁开眼,喉咙干涩,她摸开台灯,起身去客厅接水,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一片湿意,已经有些许泡发,忘记关阳台的玻璃门了。
两口水落肚,温也懒得管了,明天叫阿姨来处理。她又拧开一瓶烧酒,她低声碎念,“下半夜可别再做梦了……人总得朝前看不是?”
温也躺回床上,迷迷糊糊到天色亮起,她手掌撑起上半身,轻吁口气。
“目标是京城首富,只有钞票燃烧的芬芳才能使我快乐。”咕嘟咕嘟,温也漱出嘴里的牙膏泡沫。
温也作为合伙人,亮相啾啾科技的管理团队会议。高跟鞋,职业套装,稍显老气的妆面与打扮,一副女强人做派。麻雀见状笑而不语,温也心下纳闷,推门进入会议室,眼里清一色衬衫短裤,露趾凉鞋。温也暗暗失笑,反倒是她不入流了。
“随随便便拿出一个视频网站,目前用户基数过亿的产品我两只手都数不完。我们的产品重中之重是要抓住细分人群去创造粘性。”
“宅,二次元,番剧……”温也展示途中眼里扫过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容,她默默移开。
散会已经是傍晚,这场会议足足开了8个多小时,有激烈的交锋讨论,更多的是对麻雀能挖来温也的惊讶。
麻雀掏腰包请众人吃饭,产品经理笑道,“老板,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能挖来温姐这号人物。”
“得亏温姐转型做战略规划,不然也没我们什么事儿咯。”
温也在一片其乐融融中道也自在。“年纪大了,改明儿一起跑个程序,看谁手快?”
“救命,欺负人呐!”那人顿时苦着脸惊慌失措,连连摆手。
一个挂着研发部工牌的男人试探道,“温也……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叮。电梯停在8层,只可惜整部电梯已经满员,沈城带着几个高管站在电梯外,他一眼就瞧见站在中间位置的温也,气派十足。身边围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长相清秀,脸还泛点红,低着个头瞅温也。麻雀倒是有心打声招呼,只瞧他面无表情直至电梯门在跟前合上。
——你瞅什么瞅。
沈城面色沉了下去,高管内心顿悟,季报各项指数飘红,这才刚批了季度奖金,沈总就以身作则教导大家不要骄傲,要更加努力谦逊,活成见过世面的亚子!
“沈总英明。”高管擦擦鬓角隐汗。
——
“林泽?”温也试探着说出名字。
“哎。”林泽腼腆地摸摸后脑勺儿,“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记得你。”温也顿顿,“在教室里抛篮球被班长教训了。”
林泽的脸腾得烧起来,他觉得温也真是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现在的温也知性干练,游刃有余中还带着一股优雅从容。
因为温也的车送去维修场,林泽主动提议稍温也和麻雀一程。
林泽也是码农当久了,已经丧失基本社交能力,紧张起来说话磕磕巴巴,温也哭笑不得问他,“我也是码农,你究竟有什么好紧张。”
林泽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他尽力不结巴了,哼。他舌头好似打结,想问问能不能带上他一起去温也家做客,奈何又想不到理由与合适的身份,林泽只得作罢。
温也下车时,从包里丢出一颗牛奶糖,“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