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虞神色慌张,幸好他去寻酆都大帝时遇到了十殿阎罗转轮王薛,听闻那酆都大帝去了天君处不在冥界,这才随王薛一同往鬼门关来,否则,要是太子殿下出了事——

他万死难辞其咎!

凤沐憬牙关紧咬,眼底冷似寒冰,他扭头看向王薛,“如何才能救她?”

这只笨鸟,莽莽撞撞的,待他揪她回来,一定要打断她的鸟腿!

王薛掐指算了算,又瞧了眼地上铺洒的孟婆汤,紧皱的眉头半松了下来,沉声说道:“那名仙上命中带着这业果,此番下凡也不失为一件幸事,虽此命坎坷难挨,但只待仙上日后归来上界,定是会不同凡响。”

“只不过……”

一旁熬汤的老妪接过王薛的话,阴恻恻道:“只不过她没喝孟婆汤,多半会事倍功半。”

……

凤沐憬怎么也没想到冥界道前那句担忧她拖后腿的话,如今一语成谶。

他在冥界呆了三天,翻遍了所有角落,连那贼子的一丝痕迹都没有,越待的久一天,他就越想掐断那只笨鸟的脖子。

唯有让她灰飞烟灭死在凡间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直到第四天卯时,突闻十方殿中有一判官奇奇怪怪在那奈何桥畔动作诡异,回禀人称,那判官浑身烧毁,隐隐还能看着身上有细小火苗涌动,然后就见那人神色狠厉往轮回镜中一跃。

“殿下,此人应是中了梵音伽蓝的咒术,难忍疼痛这才想着下界求一丝转机。”潘虞恭敬的立在一旁,眉头紧锁。

凤沐憬淡淡“嗯”了一声,咬了下腮帮上的软肉,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望着潘虞开口道:“木德星君府中何时有这般狠毒的仙法?”

竟能让人身上生出无数细火慢慢灼烧,然后一寸一寸的将其肉烧焦,最终让其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不得不说,此法有些太过……残忍。

潘虞闻言,心口一沉,脸色一僵,猛然想起那日桃花宴上,木德星君说过的话,半晌才在自家主子不耐烦的眼神下,嗫喏说道:

“下属曾听闻,此法是梵音伽蓝自创,专用来……杀鸡的。”

……

凤沐憬眼角一抽,无奈的闭眸,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

这笨鸟的脑筋也只有在这上面才有发挥的余地了。

*

意欢眼前一片灰暗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的是为什么凤凰就不能飞快一点,要是飞得再快一点,她就能顺便报个仇了。

越想牙口越酸,越想越觉得天道不公。

过了许久,等意欢再睁开眼,看见的世界却是灰蒙蒙的,全身乏力得厉害,又腥又骚的膻味就在鼻间萦绕。

她眨了眨眼,抖了抖不太受使唤手和腿,废了半天劲也看不见自己的身子。

“夫人,夫人,生了!生了!是位千金!”

意欢耳朵被震得一翁,望着突然横在自己面前,一张肥头大耳的脸,先是满脸笑意后来却又撇眉,然后自己就被转了过去。

“啪啪啪!”

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意欢疼得想骂她祖宗,然而一出声却是“哇啊哇啊……”

“哭了!哭了!”

操,禽兽啊……

意欢哭得嗓子都哑了,她也不想哭,但屁股上的火辣辣的疼,像针扎似的。

想她堂堂梵音伽蓝,如今竟然落到这般田地,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一种痛彻心扉的悲伤袭来,又是一把辛酸泪流下。

脑中全是绵延不绝的悔意——为什么要去吓那个鬼?为什么要吓得她把那汤洒了?

悔得那肠子都青了。

一个美颜妇人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喜滋滋的唤她“欢儿,欢儿。”然后就往她嘴里塞“口粮”。

咳咳咳,意欢看了眼那白嫩白嫩的肉,心中又是一把心酸苦泪。

许是见她吐出来了,美颜妇人又往她嘴里塞了塞,意欢悲愤万千,耳边听着自己肚子开始“咕咕咕”的叫起来,怀着极其复杂的心理,她眼睛一闭,嘴巴一张,把头埋了过去。

嗯,好喝……

她舒服到只觉得天灵盖都麻了起来。

自此以后,意欢过了好几个月吃了睡,睡了吃的舒服日子,睡觉有人翻身,喝奶有人喂她嘴里,天热了还有人扇风。

唯一不自在就是时常憋不住,而且半点指挥也不听,屁股总是又湿又黏的,关键每次还要用哭声叫那些下人帮自己换,哎——好久没做人了,还有些不习惯。

耻辱啊!

简直就是在仙道路上的奇耻大辱!

她以前做鸟的时候,从来不会乱拉的……哎!

日子待久了,有一日她睡得正熟,突然就被人抱了起来,吓得她两只小短腿直抖,入目便是一张俊秀的男人的模样。

那人笑嘻嘻的和她鼻子碰鼻子,嘴里一直念叨着:“叫阿爹,阿爹,阿爹……”

叫个屁!

意欢想咬死他,虽然她现在还没牙。

那美颜妇人见了,眼泪汪汪的,边哭边委屈道:“你还要让我和欢儿不明不白的在府外住多久?欢儿也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不体谅我,怎的也不体谅一下你自己的亲闺女?”

男人被这一声声质问给愣住了神,叹了口气:“霜儿,再过一段日子,等我说服了母亲,我就来接你。”

呵,要不是全身软绵绵的,意欢简直想一巴掌呼在这男人脸上。

渣男!

果然司命总是爱写这些渣男语录。

“要是老夫人不同意,你就一辈子把我们娘儿俩扔在这宅子里吗?”

男人有些急切,两眼全是保证:“绝不,霜儿,我向你发誓,不出两个月,这一次我一定接你风风光光的回府。”

说完,俊俏男人一手抱着意欢,一手将那泪眼迷离的美颜妇人拥入怀里。

随后,意欢只觉得脑壳顶上是有一阵奇怪的声音,她被挤得难受,突然一股温热黏液落在她光溜溜的头顶上,一下接一下。

意欢满脸黑线,控制不住要杀人的冲动。

操,这两个刁民,竟然往她头顶吐口水?

……

转眼第二年的惊蛰至,雨水开始多了,一连几天都在下雨,连空气都是湿湿的。

意欢已经七个月大了,没牙的嘴里刚长了第一颗牙齿,于是在她习惯了憋不住后,又开始动不动就流口水。

看着美艳娘亲把她放在床尾,自己坐在床头,轻轻柔柔的望着她说道:“欢儿乖,爬过来。”

意欢:……

哎,屈辱啊!

爬吧,为了自己的“口粮”。

她爬在床上像个毛毛虫,一步一个口水印的爬了过去,于是在美艳娘亲灿烂笑容里她又多了一顿奶喝。

专门爬来爬去的屈辱日子过了不久,当她专属的“口粮”被自己美艳娘亲用蛇胆汁抹了,美味的奶汁变得苦兮苦兮后,她就再也不想爬了。

整日装睡闲在床里,想着以前在木德星君府的日子,小心口就是一酸,也不知道师傅会不会来凡间接她回去?还有那个贼人有没有被死凤凰抓住?如果没有……她还能回东荒大泽吗?她该不会就永远在这世间轮回了吧?

意欢想着想着就难过坏了,小泪珠一滚出来她就赶紧用自己的小胖手捂住,开始自己安慰自己。

没关系,等她长大了,她就开始自己修炼!

……

这日,天朗气清。

她那几个月都没消息的爹突然乐滋滋的跑来,抱着她那哭得欲断气的美艳娘亲就是一阵亲。

那双乌黑眸子亮的出奇,“霜儿,我来接你和欢儿回府,从此以后,你就名正言顺的是我程家妇了。”

秦霜一脸不可置信,泪珠挂在眼睫上,声音颤颤地问道:“当真?你都这么久没来瞧我和欢儿了,不是故意说这话来诓骗我的?”

“霜儿,我怎会再骗你,如今轿子都停在外面了,你安安心心和我走便是了。”

程晏书拉过她娇嫩的手,解释道:“前些日子非不是我不想来看你和欢儿,都是那个恶妇仗着怀了我孩儿,便死活不准我出门,不是这儿疼就是哪儿晕的,要不是看在母亲份上,我断是碰都不想碰她的!只是委屈了你,只能居于妾室。”

“郎君,我自知出身卑贱,为良妾也是我的福分,可是老太太怎的突然就同意了?”秦霜拿出手帕掩了掩眼角泪花。

程晏书闻言,眉头皱了皱,想了半晌沉声说道:“也许是秋闱在即,母亲看我心思不稳,怕我发挥失常,这才同意的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安,以往他只要一提霜儿母女便会被母亲责骂,而昨日他一提,母亲也只是叹了口气后竟然就同意了。

看母亲一脸疲倦的模样,他心里自然是十分愧疚,但转而便满心欢喜起来。

如今陡然一提及,他细想下来家里最近确实有点奇怪,尤其是大哥的院子里,好多丫鬟都被割了舌头打死,连平日里经常见到的侄子侄女,几日下来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想来应当是大哥房里出了些许事,惹得母亲分了神,这才懒得管自家房里的事吧。

……应当是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