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看着萧栢渃苍白的嘴唇和坚定的眼神,没再多言。他郑重地打开丹炉，那颗丹药在炉鼎中央，等待着主人的采摘。萧栢渃看到丹药出炉的那一刻,像是等待多时的心愿得偿,终是露出一丝笑容。
萧栢渃像从前那样，用玉露花水送服下丹药，凝神屏气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前还苍白的嘴唇慢慢有了血色,黯淡无光的面容开始有了新的光泽，就连无力的手臂也恢复了力量。这种熟悉的感觉，让萧栢渃悬了许久的心平缓落地。
国师一直安静守在皇帝身边,对于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他也清楚,皇上这样子，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皇上，炼制丹药的用量越来越多，这药效也越来越强，可对身体的伤害也就更大。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萧栢渃抖了抖手臂,从软榻上走了下来。
“国师，朕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尤其是这一年来，体力是渐渐支持不住了。除了你的丹药,朕恐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连皇后，朕都没有完全告诉她实话，怕她承受不住。”
国师的脸色更加凝重,看来萧栢渃对自己的情况，很明白。
“皇上，有句话我知道轮不到我说，但还是请您考虑一下。”
萧栢渃活动了筋骨，已经虚弱了几日的他，在丹药的强大作用下，又恢复了红光满面的状态。
“你是说储君之事？”
“虽然太子已立多年，但朝中大臣们对此早有异议。况且，太子之前的表现，的确不能服众。至少这东宫之位，尚且坐得不够稳。”
“国师说的这些，朕都明白。但另立储君不是小事，朕还没有考虑清楚。”
国师还想说话，被萧栢渃打断。
“现在符合条件的人选，就只有太子跟五皇子。可是目前来看，朕谁都不满意。这江山，我还不放心交给他们中任何一个。”
国师听萧栢渃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劝什么。他也只是担心萧栢渃的身体状况，储君之事他的确不适合多言。
“下个月就是科举大考了，朕想借此机会挑选一批年轻有为的未来栋梁。将来即便新君稚嫩，有这些臣子们辅佐，也能稳住江山。”
国师在皇宫多年，虽然名义上是专职替皇上炼制丹药，但正因为他是最清楚皇帝身体状况的人，反倒是有机会听到最多萧栢渃的真实想法。
“李相怕是轻易说不动，尹将军也好像一直态度不明。但是这两位，都不曾公开支持过太子。”
萧栢渃笑道：“他们都是为官多年的老狐狸，从小在父辈的谋略思虑中长大。耳濡目染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次科举，朕打算让丞相主持，挑出来的人选，头三甲都归他用。”
永王走了，萧锦珽总算是松了口气，但也不时回顾自己此次的表现。一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任何疏失，心想这回父皇该会满意，说不定还会称赞自己。
但他等了数日，除了永王一行离京的次日，父皇随意提了那么一句，便再无他言。也没有其他大臣为他说几句赞词，更别提邀功一说。
萧锦珽并不稀罕那些赏赐，他只想着能借此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让所有质疑他的人，都能看得更清楚，也能坚定对他的信心。但所有人，似乎在此次来访结束后，像是失忆了一样。
现在满朝的目光，又都聚焦到了即将举行的科考上。京城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报到。之前萧锦苡大婚，京城限制了外来人口数量，许多提前抵达的考生都在京城外的郊县落脚等待，有些关系的则托了人提前入京城占了好住宿。
到了本月，京城里稍微能住人的客栈几乎全部被占满，就连跑商的人都知道主动给科考让路，不来凑这个热闹。一时间，京城里文人墨香味占了上风，庄重的帝都显得细腻柔和了许多。
萧锦苡见尹如姝自从那晚后，对自己的态度慢慢又恢复如常，心情自然是好了起来。但那晚尹如姝的话始终在她脑海中，不时会冒出来一些。萧锦苡隐约觉得当时自己的理解似有偏差，没能明白尹如姝话里的深意。
但时过境迁，她也找不到机会再次问起，只好放在心里自己琢磨。
“如姝，整日待在宫中，定是无聊得很吧？明日是父皇准许我出宫的日子，我带你出去转转？”
尹如姝从前在将军府里每月也有两次出门机会，入了宫反而没那么自由了。只不过入宫初期她还在熟悉环境，后来又有了接待永王的任务。现在才算是真正闲下来的时光，被萧锦苡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有点发闷呢。
“公主准备带我去哪里解闷呢？城郊桃花林？”
萧锦苡楞了一下，立即做出一副不满意的表情。
“桃花有什么好看的，御花园里的花还少吗？”
尹如姝眼底的笑意浓了些，又道：“园子与林子也是有差别的。不过公主既然不想赏花，那可是有其他更好玩的去处？”
萧锦苡也是随口一说，要去哪里，做什么，这些事情都不是她所要费心的。往常都是红梅搜罗了几处备选，然后萧锦苡按照兴趣挑一个。
现在尹如姝问她，一时半会她还真想不出个最佳答案来。
不过这几天京城里最受瞩目的，大概就是醉心楼里的比试了。
“明日醉心楼里有比试，不如我们去凑个热闹？”
尹如姝知道醉心楼的比试，这是每月举办两次的固定赛事。可是它的特别之处在于，每三个月就会轮换比赛主题，但是上一轮坐上擂主之位的人必须接受新的主题挑战。而每期擂主所获奖励除了一千两白银以外，还能得到跟醉心楼老板共餐一次的机会。
各路高手纷纷云集，颇有些武林大会的气势。不过有本事拿下擂主之位的人，大多数也都并非冲着那一千两去的。他们想见的，是醉心楼神秘的主人。
听到萧锦苡提起醉心楼，尹如姝的眼眸不禁一亮。这稍纵即逝的反应被萧锦苡完完全全捕捉到，不等尹如姝回答，她便吩咐红梅去做准备。
其实公主每月获准出宫，是皇帝的恩宠。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萧锦苡每次的行程都不会被提前告知给暗卫们，更不会有所谓的提前清场确保公主安全一说。
越是大张旗鼓寻求安全，到最后就越有可能制造危机。萧栢渃对女儿没有其他要求，唯一的要求便是：低调。
“下月就要科举了，现在京城里汇聚了大顺最多的才子。说不定这期醉心楼的比试主题，会跟文有关。”
萧锦苡回忆了一下，上次决出新擂主比的是唱曲儿，与乐有关。这次应该不会再重复内容了。文人扎堆的地方，肯定是与文斗有关的事，才能引起更大的轰动。
“不过明日咱们这装扮，得改一改，不然就算进得了醉心楼，也难出去。”萧锦苡从前去过几次，心想着自己算是有些经验，便多交代了几句。
尹如姝乖巧听话的模样，让萧锦苡舍不得拉开距离。只不过一直这样弯着腰，也着实累得慌。萧锦苡发现自己莫名感觉心慌的次数变多了，也不知怎的，有时候心跳完全不听话，说快就快得离谱。
皇后近期的重点，全都放在了五皇子身上。对于萧锦苡，几乎是完全放手的状态。虽然尹如姝仍在她的观察期内，但尹如姝无论是从面相上，还是举止间，都得到了皇后的首肯。既然人过关了，剩下的就交给她们两口子在相处中慢慢磨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适合过分参与。
萧锦璃已经被皇后叫过来半个时辰了，但母后一言不发，看上去不太高兴。
“锦璃，上次给你说的事，你可有放在心上？”
萧锦璃恭敬回答：“母后说的话，儿臣都记在心上。”
“记在心上，转身就抛诸脑后了，对吗？”
“儿臣不敢。”
“不敢？你若是真不敢，为何迟迟没有任何动静，任由太子游走各方，抢尽了风头。”
萧锦璃低头，不敢接话。
皇后有些动怒，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又继续开口。
“永王一行前来的时候，你有情绪，母后理解你，也支持你，所以不逼你，接待一事就全数落到了太子手里。可是眼下马上就要举办科举了，你就不能上心些，让大臣们都看看你的表现吗？”
“母后，儿臣只是皇子，不像太子能够名正言顺监国辅政。这些事，本来就该由太子承担，我若是去插手，不是明摆着跟太子抢夺吗？”
“你说的道理母后难道不明白吗？可是如今事态紧急，由不得你慢条斯理地去等，去让。”
皇后向来都是好脾气的人，像今日这样暴躁实属罕见。萧锦璃不由得担忧母后的身体，关切地问：“母后今日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锦璃，你父皇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你若是再不抓紧，怕是来不及。”说到后来，皇后已经轻轻啜泣起来。
萧锦璃赶紧上前，安抚母后。
“前日我见父皇时，他的气色很好啊。怎会？”
“具体的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这储君之位，你必须要跟太子争一争。”
萧锦璃不是第一次听到母后对自己寄予的期望，但像今日这样明确下达命令，还是头一回。他仍旧露出难色，毕竟他对那高位，没什么奢求。
“我了解你的性格，锦璃。可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你的外公，你的舅舅，还有母后。若是太子继位，我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就连锦苡，都不能再维持现在的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年了，小伙伴们有出游计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