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封泉道，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尹从的手背，“热的。”
尹从一愣，仿佛也是刚刚发现这一点似的，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封泉看尹从这副样子，不想多问，转移话题道：“那是什么，能够看到我想要看到的？”
尹从回过神，把手里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石块朝封泉递了递，“它的名字叫做‘千寻’。”
“千寻……”封泉把石块放到掌心，没想到它刚一接触到自己的手指，倏地亮起来，仿佛是变异了的萤火虫，竟然还飞起来。
它在封泉头顶绕着圈圈飞了一阵，又落进封泉怀里，在他衣服上使劲蹭了蹭。
尹从道：“看来它很喜欢你。”
封泉摸了摸千寻，冰冰凉凉，在夏日里感觉很舒服。
“怎么看？”他抬头问尹从。
千寻却自动飞起来，往封泉额头碰了一下，没入了。封泉闭目，认真看着千寻所让他看到的。
此时他心神潜伏在内，不知道外面的尹从对着闭目的自己看了许久。
封泉面容很柔和，和他素日懒散邋遢的作风不同，单就外表给人一种优雅和煦的轻风一样的感觉，仿佛是教养严谨的贵公子。他眼窝稍微有些深，鼻梁高挺，单就这两部分却让人感觉有些锋利。只不过长而浓密的睫毛缓和了这一份锋利，尾处还带着些卷，勾人摸上去似的。
尹从靠近了封泉一些，和他腿并着腿，有些紧张地整理着衣袖。
他笔直地坐着，然后忍不住侧头看一眼封泉。
温热的气息，坐在他旁边就能够感受到。尹从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轻轻摸了一下封泉的。
迅速收回手。
温暖且柔软。
他轻轻蹙眉，沉思一会儿，把手放到封泉胸口心脏处。掌心和衣料紧贴，带着炽热的温度。
尹从有些赧然，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礼，耳尖微微红了一些，手掌却在感受着掌心之下的力度。
砰。砰。
规律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廓，尹从被烫到一样，颤了一下收回手，凝视自己手心稍许时间，把手放到自己胸口。
和封泉的完全不同。仿佛是平静无波澜的水面，没有一点生息。尹从有些失望，看一眼仍然闭着眼的封泉，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封泉睁开眼，千寻从他额头飞出来，撞进尹从胸口去了。封泉凝眉思考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这样费尽心力，最后只剩个空荡荡的皮囊。连这都看不清。”
尹从听见封泉的声音才有些回神，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耳尖，说道：“倘能看清，画皮鬼的镜子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说的也对。”封泉点了下头，“邵静这个姑娘贪欲倒是大得很，借了第一张脸皮尚嫌不足，逾时也没有归还所借来的东西，反而一次次地进行掠夺……三个失踪的女性我都看到了她们的脸，但是她们的生活轨迹并没有什么交叉之处，若说真的有什么她们认识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在——”
尹从疑惑道：“哪里？”
封泉勾唇一笑，“直播间。”
或许爱美、爱炫耀、希望得到旁人艳羡的目光真的是女性的天性，她们都喜欢被人高高捧在上，而不在乎自己真实是怎样。
旁人看到的光鲜远远要比自己真的光鲜要重要的多。
封泉再次点进了邵静的直播间。这个母亲刚刚去世的姑娘仿佛喜临门，浑身散发着自己幸福洋溢的气息，正坐在豪宅的沙发上和观众有一下没一下的聊天。
有人提起主播的男朋友，邵静露出一个更加幸福的表情。
“是啊，我很爱他。”
“他比我大一些，但很会照顾人，我不建议女生找比自己小的另一半。”
“对啊，他把我照顾地像是豌豆公主一样，想做什么都怕会受伤。”
顿时直播间里一片羡慕的应和。
封泉看了一会儿，碰一碰尹从：“你觉得她漂亮么？喜欢这一类女孩子吗？”
尹从摇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封泉。
封泉不知道为什么被尹从看得有些脸热，迅速转过脸去，退出直播间，在龙鱼直播平台上搜索和邵静同一类、并且和她有交集的主播。
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被邵静下手的那三个看似和她毫无交集的女性，都是龙鱼直播平台上的主播。流量很好，粉丝也多，关键是粉丝和邵静的有很大一部分都重合。
并且都长相漂亮。
“看来破案了。”封泉斜眼看向尹从。
尹从不知道在出什么神，没有回话。封泉戳了戳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尹从回神，“你是不是昨天没换衣服？”
封泉心虚道：“提这个干什么，我不记得了。”
尹从严肃道：“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汗味。”
封泉：“……”
他不可置信的拎着衣领埋头闻了闻，感觉没那么夸张，尹从和自己坐得离着半米都闻到了？
他难道是这样一个邋遢的人吗？
*
封泉还是没能召来被害女性的亡灵，看来她们的魂魄亦被献祭给了用镜子借去的皮囊。尸体还没有被找到，封泉算了剩余两人的死亡地点，让符纸小人给警局送去了信息。
三天之后，学校恢复课程了。
王倩倩跳过楼的地面被拆掉翻新，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迹。但校园里还是有些人心惶惶，所有人行走时都会绕开这一块翻修过的地面。
而十四班也换了一个新的班主任。
新班主任于山是一个长相有些油腻的地中海，说话总是掐着嗓子，行事很墨迹，一节班会要拖堂半小时，给班里同学做实际上并不需要的“心理疏导”，叭叭地能说一整天。但讲课很不错，一口英语流利得像是留学归来过，可惜了没有学理科就中年秃顶。
封泉回校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前排的邵静，对方什么都没有被影响似的。他仗着一张帅气的脸问了班里其她女生，她们告诉他邵静还是和平常一样，时不时晚上会出去住，或者是回宿舍，情绪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
真是心硬的女孩啊。封泉在心里叹了口气。
另外就是这一周学习委员倪玉竟然都旷了课，新的班主任安排事务叫不到人，只好让副班长代为管理，可三天之后副班长竟然也在班级里缺席。
家长电话打不通，总是占线，班长谭杰去了两个同学家里去询问，回来的时候心神恍惚。
这时候正在上晚自习，谭杰坐了末班车回来，封泉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方身上沾了很浓的阴气。中途下课之后他装作找谭杰问题，和他的同桌换了位，问道：
“怎么了，倪玉和段辉为什么没来？”
谭杰情绪有些恍惚，眼神闪躲了一下，“……应该没什么，他们父母会处理的。”
封泉看他这副样子便明白他知道些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上忙呢。你也知道，我在道观兼职。”
“道观？”谭杰像是被这个词点醒了，有些急切道：“道观？那你认不认识——”他压低声音，“会处理那种……灵异事件的？或者是抓鬼的？”
封泉在谭杰惶惶的目光中点点头，“当然，有什么事放心说。”
兴许是见封泉一副见怪不怪、显得很可靠的模样，谭杰终于开口了：
“我今天去到倪玉家里，她的父母都在，但是状态……很不好，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总是很紧张地看着窗户外面。他们说倪玉……倪玉之所以没来上课，是因为回家第一天就摔下楼去——是被‘人’拽下去的！送去医院，结果晚上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父母每天晚上都会看见窗户外面突然掉下去一个人影，有时候是血淋淋一张脸扒在窗台上。就是……就是王倩倩老师！”
说到后面，谭杰嗓子都要沙哑得发不出声，封泉递给他水杯，“慢慢说，现在这里不会有鬼。”
谭杰点点头，饮了口水，艰难地咽下去。“然后我去了副班长段辉家里，他三天前回家拿学习资料，结果和倪玉一样，从楼上掉下去，掉下去之后竟然就消失了！他的父母同样也是，每到夜晚就会不断看见从窗外有人掉下去，还有王倩倩老师满满是血的脸……”
封泉安抚地轻轻拍了一下谭杰肩膀，对方惶惶然转过头来，“是不是……王倩倩老师恨我们，所以她死后才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在那张签名上，倪玉是第一个、段辉是第二个……”
封泉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别担心，他们两人不一定就是死了呢。”
此时外面却有一声尖锐的惊叫，沉闷一声落地，“咚”地一声从王倩倩之前跳过楼、现在翻修了地砖的地方传来。连忙有人赶出去看，有人说道：
“鲁元从二楼掉下去了！”
谭杰瞬间面色变得惨白，“鲁元……体育委员，他是第三个签名的。下一个……下一个就是我了。”
他急切而又惶惶然望向封泉，“我们……做错了吗？伤了王倩倩老师的心。”
封泉道：“你们都是很懂事的孩子。”他安抚地看谭杰一眼，起身去外面查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