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逃离霸总

作者:明摇

深沉的夜,衔枚疾走的风声,消弭在人声里。

这座城灯火阑珊,参次不齐的高楼大厦湮没在深夜里,包揽着繁星。

宋絮棠没有说话,将脑袋抵着车窗玻璃,静谧乖巧。

她不禁想到她们第二次见面。

越白氲还是那个眼角下有颗泪痣,说话细软,喜欢搂着她,对别人介绍时眼睛里满是明媚的笑意,【这是我女朋友,你们都不可以欺负她。】

那时候宋絮棠就是个千金大小姐,有点娇气,长发及腰,美得不像话。

偶遇越白氲,开始互不相识,她有点傲气,没有要谈恋爱的心思。

对方说对她一见钟情,私下追求她追的有些入魔。

当时她不知道越白氲就是越氏总裁,一直被瞒在鼓里。

之后出于善意,她带越白氲在外面租了间小公寓,还给她找了份体面的工作。

那时候她隐瞒身份,两人真心相爱,一起吃糖人,看电影,去游乐场玩,甜蜜的度过每一天。

不管她做什么,越白氲都会帮她完成。她脾气好,又有耐心,简直是完美恋人。

她从小没下过厨房,做着难吃的菜,越白氲都欣然接受。每次都眨着黑漆漆的眼睛,把她抱到身上接吻。

越白氲那时候喜欢抱着她,亲的七荤八素,勾的她浑不自知。

不停地咬她的唇,低笑:“你好甜好软,快点喜欢我啊,你看我这么喜欢你,就不心疼吗?”

那时。

她确实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回去为了她,跟父亲决裂吵架,做的傻事很多。

没多久,宋家败了。

宋鹤跳楼自杀,妈妈跟着别人跑了,空荡荡的家什么都没了,一切温暖的回忆都是假的。

外界还在不停地污蔑她,说她养个情人,才把宋氏搞破产。

宋絮棠定然气不过,让人修理了一顿那嘴巴贱的狗男人,再次见到越白氲,瘆的心慌。

有时候在想。

清清白白的富家小姐,怎么会走到这一条路,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为死去人的赎罪。

她真是天真的被骗到最后,连尊严都没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在嘲笑她,好好的宋家败在她的手里,宋氏后继无人,活该断后。

越是纯洁的东西,越容易肮脏。

车进了越宅大院。

宋絮棠下了车,望着瞎灯黑火的别墅,心口咯噔一下,害怕的不敢迈开脚步。

越白氲打开宅子里所有灯光,冷冷清清的空间霎时有了烟火气。

“给我过来。”她拉将宋絮棠一路扯到卫生间,不顾她的反抗打开花洒,温水哗的一声流淌,浸透两人的衣衫。

宋絮棠难受的甩了甩头发,被突如的水呛得直咳嗽。

纤细脚踝上金属的脚环擦出清脆的声响,她咒骂道:“你做什么。”

越白氲将她的脑袋摁在花洒下,搂住她的腰肢,给她洗掉被那个男人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

动作虽算不上温柔,却透着几分细心。

“给我洗干净。”

“我不要,你那时故意那样对我,想看我出丑是不是。”宋絮棠恨不得把越家祖坟给骂翻个遍,禁不住恼怒起来,扯着腰上那纹丝不动的点点温热的手,气道:“越白氲,你给我松手。”

越白氲这段时间清瘦了点,眼睛显得更加漆黑,眼角下的泪痣颇为柔媚。

她明明天生一双含笑的眼睛,此时早已被黑暗盖住。

她俯在泛红的耳根边,笑道:“没想到宋小姐的腰肢还是这么柔软。”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手劲怎么也使不上气,咬着下唇轻声说:“你别胡说八道。”

宋絮棠闭着眼睛,任由水流从颈窝往下流淌湿透裙衫,道:“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谈什么?”

“你忘记,我们早就分手了么,说分手的是你呀。你这样生气的样子,会让我错以为你在吃醋。”

越白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白玉脂般美丽蛊惑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她盯住她白净纤细的颈,低声笑了句:“宋絮棠,你真的很有趣,我为你吃醋?”

宋絮棠忍着心里的怒意,愤愤道:“我说的是事实。再说你身边从不缺人,男人爱你,女人也爱你,那位姜绣小姐,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如此恨我,如果因为那一个亿,再没有还清之前,我绝不会逃跑。”

“你以为,我要的何止是一个亿,我要的……是囚.住你一生。”

宋絮棠心脏一跳,“你到底是不是人?”

越白氲手臂施力,将她扭过身,握住双肩。

她心里憎恨着宋鹤,憎恨那些将她的童年埋葬在坟墓里的凶手。

即使他们离世,也无法挽回她年幼失去双亲的滋味。

“为什么你是宋鹤的女儿,如果你不姓宋该多好。”

宋絮棠睁着黑润润的大眼睛,迷惑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白氲红唇冷冷的勾起,妖娆魅惑,“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那个人非要是你。”

“阿棠。”

宋絮棠身体一僵。

“你可知,害死我父母的凶手,其实是你的父亲。”

心脏猛地一跳,脑中陡然被几颗闷雷炸懵,怔住。。

她呆呆道:“你胡说什么?”

“你不信是不是?”

气氛颇为诡谲。

“你……”宋絮棠顿时哑口无言。

“跪下。”越白氲不容置喙,命令的口吻道。

宋絮棠脸色很难看,停顿几秒,没有任何动静。

“我要你跪下。”

一瞬间,她咬紧牙关双膝跪在地上,倔强的抬起脸,眼角泛红:“你要我跪,我跪了,可满意?”

水晶吊灯将越白氲的身子拉成纤细的影,斜打在墙壁上。

她身上一件单薄的衣裙,斜倚旁边的木质长椅上,伸出白皙的脚指,勾起宋絮棠的下巴尖。

她身上冷凝的香味糅杂在冷沉沉的空气中。

眉轻抬,冷笑:“这是替你死去的父亲下跪。”

她不愿再想起她们之前过去的点滴,囿于宋絮棠的过去生活。

那是短暂的尘埃,不值得留恋。

从她成为越氏总裁,宋家的人就是把刀子,始终狠狠地扎在她心口上。

宋絮棠睁大眼睛,面色气红,怒道:“越白氲,你羞辱也就罢了,你别太过分,侮辱我的父母。”

越白氲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有点想笑,手指抵在下巴上。

“我就要羞辱他,你能拿我怎样?”

宋絮棠浑身直颤,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这个魔鬼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简直神经病。她们不过是雇主关系,就好像她们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仇恨。

“我一直没有问你,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还是我以前见过你,你对我的恨意太明显,可我并不认识你。”

越白氲睫毛轻抬,眼里攒着笑,很美。一把将她扯过去,捏住下巴尖。

“阿棠,你从来没叫过我真名。”

宋絮棠颤了一下。

“你大概都不记得了,我是谁。”

“?”

“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牡丹酿的糕点。每次你都会拿给一个巷子里的小乞丐,跟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啊,对了,你还给那个小乞丐取了一个名字,叫月月。你说他的眼睛像极了漂亮的月牙儿。”

宋絮棠微楞,寻着她的话,想了想久远的过去。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存在过。

三年级的时候。

每天晚上她都听见有人在哭,很凄惨,半夜里恐慌。

像鬼哭,闹得她睡也睡不好。

问妈妈。

妈妈说是夜里的狗狗在叫,不用害怕。

第二天她就听不见那声音了。

直到一次放学。

在巷子里,看见身上被狗狗啃的破破烂烂的一个男孩,脚上有条粗粗的狗链子,头发杂草一样不齐。

附近一带是没有乞丐的,这里的人家,除了她家最有钱,别的也是小康家庭。

不会出现这种连衣服都穿不起的孩子。

看他比自己高一个头,十几岁的青涩,脸上脏的看不清模样。旁边那只狗心情不好就去撕咬着他,停一会儿再去舔舔他的手,狗不停地呜呜的叫。

很是凄惨。

这时候,宋絮棠从自家车里跑出来,拿着阿嬷给她做的糕点,走到那个男孩面前。

她穿着干净可爱,头发上绑着蝴蝶结,像个象牙塔里的小公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站在面前,把糕点递给他,小奶音软软的:“你是不是饿了,我的东西给你吃。”

男孩抬起脸,唯一能见人的,是一双黑漆漆死寂的眼睛,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犹豫会儿,接过她手中的糕点,一抹香味让男孩顿时饿红了眼睛,拿着糕点塞进嘴里就吃掉了。

“你是这里的小孩?我怎么没见过你?”她好奇道。

男孩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她。

宋絮棠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转身打算走,看他脏兮兮的这么可怜,还被人套着链子,再不懂事的她也知道这种行为特别残忍。

于是,她把司机找来,让司机帮他取下狗链子。

“你帮帮他好不好,他太可怜了。”

司机一脸为难,“小姐你还不懂事,这孩子不能放,给他解了链子,先生会怪罪我们的。”

宋絮棠一听,天真的气鼓了脸蛋,“这是爸爸做的吗?他怎么能这样啊,太过分了,我要去找他!”

她把身上的零食都拿出来,塞给他,说:“给你吃的。你等我,我去跟我爸爸说。”

“本该在困境中死去,却又被你救赎。你回去找宋鹤,被他打了一巴掌是不是。你很伤心,跑到小巷子里继续找那个小男孩,爱哭鬼的你揉着眼睛,哭的特别伤心,还说自己特别笨,竟然没有帮到他。”

越白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宋絮棠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越白氲笑了,“你每天放学都会经过那里,把包包里好吃的东西拿出来分享给他,渐渐你把他当成你倾诉的对象,高兴的不高兴的,在学校被男孩子送情书,这种苦恼的事情,你都告诉他。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开不了口,只能默默地做你的倾听者。”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简直不敢去想。

“三个月后,你再去那里,发现男孩不见了,那条狗也被人打死了,是这样吗?”

“……”

越白氲低下头,俯视她,“所以你快想起来,我的公主。”

宋絮棠摇了摇头,颤声:“不会是你,那个人,那个人明明是个男生。”

“营养不良还没有发育,你怎么知道不是女孩。”

“他,他,是你?!”

当初那男孩不见的时候,她伤心的哭了一段时间,一直嚷着要把他找回来,后来被妈妈责备一顿,加上父母关系冷化,渐渐的,她也不敢再提了。

“小姐当习惯了,现在没人伺候你,是不是很不习惯。真是无忧无虑的公主啊。”

宋絮棠眼睛瞪大,眼泪夺眶而出,声音抖动,“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越白氲将红唇呵在她耳畔,猩红着眼睛,眼角的泪痣埋没在阴暗里,森森道:“你的爸爸该死,他是个衣冠禽兽,趁我爸爸入狱,强.l奸我的妈妈,在外界污蔑我是个疯子,需要关进精神病院。在外界人口中他是个大善人,谁又知道,他一直把我当狗关在巷子里。你晚上不是一直听见很惨的哭声吗,还不是你那人面兽心的父亲不断的强迫我妈!最后把她逼死了!”

宋絮棠一窒,整个人都傻了。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心里盘桓着一种极为恐惧的阴寒。

“我的父亲跟宋鹤本该是最好的兄弟,从学校开始,他们都在追我妈。妈妈很漂亮,当时T大的系花,也是金融系的学霸,不过她喜欢的老实的父亲,两人暗中生情。你的爸爸知道这事,决定退出找了个女人结婚,父亲当时觉得太对不住他,未此赠送他们一栋别墅做礼。之后父母结婚生下我,生活本该幸福美满,而你的父亲就没安过好心,面上称兄道弟,背地里阴险狡诈。每次父亲投资的项目,都会被他暗中破坏,工地工人没钱,一个个新建的项目垮了,越来越多的钱还不清,账目对不上。直到父亲哐当入狱,房子被抵押出售,而我跟我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时候宋鹤找到我们,信誓旦旦的说会想尽方法救出我的父亲,妈妈感激的下跪磕头,谁知道是场鸿门宴,我妈那一夜进了宋宅就被糟蹋了。宋鹤是多么卑鄙,囚.禁了我妈,把我打断了腿关在狗笼子,放狗咬我,偏偏那只狗竟然比人有灵性,懂得保护我,没把我咬死。”

“你是不是觉得把自己的糕点给一个乞丐,就是拯救她。你的父亲毁了我的一切,连狗都不如,我成为越氏继承人,第一件事就是让他尝到我们遭受的罪恶。不过他识趣,早早的跳楼了,只能由他的女儿来偿还。”

宋絮棠已然惊呆,脸色煞白,不知该说什么。

越白氲目光暗淡,“你明白我的痛苦吗?”

“我好想回到儿时父母健在的生活。”她扬起脸,无尽的悲伤使她美丽的轮廓渲染上晦涩的光霭。

宋絮棠仿若听到一个很悲伤的故事,心口压抑:“越白氲,你就不怕天道轮回吗。”

她凝视她,淡淡道:“天道轮回?呵,那也是我说了算。经历过那样的痛,你以为我还会怕痛么。”

宋絮棠眼眶泛红,失落的垂下睫毛,嗓子哽咽着。

“对不起,我为我爸爸犯下过错,向你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越白氲,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越白氲听着她一遍遍的道歉、愧疚、悔恨,身体像被绳子紧紧绑住似的,一动不动。

她的理性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头顶是一盏圆圆的白炽灯。

她低下头,眉角皱着,狭长漂亮的眼皮皱褶投下黑色的剪影。

仿佛从对方的眼睛里,把她的灵魂给吸附住。

唇瓣轻微的动了一下。

她抬起手指,凝住宋絮棠眼里透着的泪光,心口钝痛。

嘴角小幅度的扯了下,低头阖上睫毛,盖住她的唇瓣前一秒,纤纤道:“宋絮棠,你到底算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