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将那串果子装好,拂了拂衣袖,表面依旧朗月清风的模样,引得老纨绔啧啧不已:“瞧瞧,瞧瞧,这就是女郎们心中的不可触碰,啊,我的江郎君!谁知道她们的江郎君在这骗小姑娘呢?”

江有神色未动:“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这家主人对这篇海棠树的确爱护。”

老纨绔摇了摇头:“可你这话里话外地分明在吓唬人小姑娘,世风日下哦,人心不古哦——”拉长了声调,戏谑地看向他。

江有不动如山:“没什么事我走了。”

老纨绔摆摆手,但刚转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蹦到他身边,附在耳边悄咪咪地问他:“那是不是你的小菡萏?偷摸着找了好多年的那个。”

江有嫌弃地把他推开,脸上的神情却不似以前一样平静的温和,仿佛什么都撩动不起他心中的波澜,此时带着些微柔软,还有着他身上不常见的少年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纨绔了然一笑,将扇子一打,大步离去,吊儿郎当,晃晃悠悠,嘴里哼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慰我彷徨......使我沦亡......”声音渐行渐远。

旁边路过的下人也只以为他风流劲犯了,习以为常,没人想到他这是在说着那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探花郎。

江有也难得心情颇好地一笑,不紧不慢地回到亭子里。

陆玉姝其实在回去的路上就想起来他是谁了,这不就是黄舒宁刚才提的不敢有非分之想的江有么,也是原文中那个可怜的小白菜男配,倒是与书中描绘的相差无几,原来现实中性格也是极好的,难怪被书里书外的那么多人喜欢,就冲他刚才随手的善意之举,陆玉姝觉得如果她还有机会回现代的话,一定会血书一份给作者,让他活过来的。

他这样的人,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衬托,而置其于死地。如果早已设定好结局,就不应该让他如此的优秀,让人生出不甘心。

“唉——”陆玉姝长叹一口气。,引得黄舒宁好奇追问,怎么如个厕还如出了愁绪来了。

陆玉姝无语,她叹气是因为突然意识到不知道江有是怎么死的了,她是在前几章的评论里看到的他的结局,然后就被小姐妹们一起拉去集体抗议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真的是欲哭无泪,你说不知道还好,知道人家以后要莫名其妙被人写死,你还不得提醒一下吗,人家听不听是另外一回事,况且他一看就是个五讲四美的好郎君。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热了?”黄舒宁看外面虽然已近黄昏,夕阳西斜,但温度还是在的,底下的冰盆也快耗尽了。

陆玉姝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平时太阳不落山我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的,今天在这呆了大半天了,真是受不了。”

“我还真受不了你呢,难怪你娘赶你出来,原来在家是这个懒样。”

“可是大热天的不在屋里呆着干嘛,难道你出来晒太阳?”

陆玉姝惊异地看着她,仿佛她说是便立马脱口而出怪物二字,惹得黄舒宁又要拧她,连连告饶,“姑奶奶,我这一天就在告饶和被你拧中度过了,您可别再折腾我了。”

黄舒宁“哼”了一声,说起她在家干了些什么:“没事去看兄长们练练武,然后辅导一下弟弟的功课。”

陆玉姝对此表现出由衷的敬佩,并表示自己做不到。

天色昏暗,倦鸟归巢。众人也收拾一下,互相告辞准备回家了。

马车悠悠地行驶,车里的冰也早就化了,闷热不已,陆玉姝将帘子撩开,二哥先前被父亲叫去办事了,本以为外面会没有人,谁知道还有一人骑着马跟随在侧。

“哥哥?”陆玉姝疑惑地向外看去,却发现原来不是陆玉松,而是江有,“江郎君?”

江有听到了先前那声软绵绵的哥哥,此时乌沉沉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里面似乎带着点点星光,倒是打破了之前陆玉姝的些许看法,她之前觉得江有一身气质温和,偏那眼神似带着些许阴郁,不过这一看,倒像是之前的错觉了。

这样家世良好,自身又优秀的郎君怎么可能会有那样负面的情绪呢。

“陆女郎。”江有在马上朝她笑了一下,“天色已晚,不知可否跟随陆女郎走一段路,也是顺路。”

陆玉姝一愣,莫名其妙地为什么要跟着她,这才想起因为今天以为二哥会护送她来回,就没带些健仆,怕是路程行至一半,夕阳便彻底落下,会有些许不安全。

这江郎君也是细心。

想罢,朝他一笑:“那就谢谢江郎君了。”

江有看着帘子里的小人儿,笑靥如花,甜丝丝的,令人轻易沉醉,黝黑的眸子里明明暗暗,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却仍摆出日常的温和模样:“不知今日玩得可好?”

陆玉姝听他和自己说话,为了方便,干脆双手交叠,趴在窗户那,反正没什么阳光,也不怕晒了,仰着头回道:“还好,也是许久不出来了,与她们聊聊天就挺开心。”

“今日较为炎热,郎君们和女郎们都呆在各自的亭子了,也没在一起玩乐,可有失落?”江有不着痕迹地套着话。

“啊?没有啊,好久不出来,而且今日也没什么相熟的郎君,没什么失落的。”然后偷偷嘀咕着,“要不是我娘逼我出来,我才不出来,郎君再好看管什么用,还不如屋里舒服。”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大,却全被风送入江有的耳朵里,惹得他一笑。

“马上秋天了,秋高气爽,那时候出门正好,还可以去打猎,比干坐在亭子里有趣。而且,”江有顿了一下,手指轻捻袖中藏着的果子,“那时候果子也更多了。”

陆玉姝不知这是在打趣还是就事论事,仔细看他的神情,依旧是脸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见她看来,略微上扬几分,只眸子里加深了笑意,也无甚调侃痕迹,便回道:“对啊,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那个......那串果子呢?”陆玉姝尝了一个便念念不忘那酸甜的滋味。

江有下意识将果子往里推了推,脸上倒是正经:“我趁人不注意扔到湖里了,这样便不会有人发现了。”

“啊,这样。”

她有点可惜,眉头微蹙,小嘴无意识地撅起一点点,点绛红唇,似是在勾人上前采撷。

“还是要谢谢你了,还帮我掩藏罪证。”

江有不想听她再道谢,也是有些心虚,便转移了话题,每次都是开个头,她接着说,说不下去时,再有意无意地添两句话,让她能接着讲,这一来一往,在外人看来倒也是相谈甚欢。

谁能知道是那郎君在悄悄地套着女郎的情况,想要了解一下她的生活,一个感觉完全与他不一样的世界,只有那样的家庭,才能教导出一个如此美好的她,会感恩这世间的一切。

不像他,里子都黑透了,也就一副皮囊欺骗世人。

柔软的目光投到她身上,愈发觉得自己像那河底的淤泥,在觊觎着这湖面上的菡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