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微微一笑:“可要带我一起玩。”

陆玉姝直觉他要说的不是这句话,细细地看了对方一眼,可江有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没有一丝说谎的痕迹,边应承了下来,跟了解完情况的二哥进了府邸。

陆玉姝踏入自己的院子时,已是月上树梢,今日天气炎热,就算没怎么动,身上也有了薄汗,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陆玉姝便要绿环去打水洗漱,坐在浴桶中,绿珠在用香胰子给她清洗头发,空谷幽兰的清香,十分好闻,她不喜欢当下流行的浓郁牡丹味,觉得有些冲了,受不了,便去香店找了些清香,每天用着。

“绿珠,我以前见过这个江郎君么?”她趴在浴桶上,总觉得江有有点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见过。

绿珠也是一脸迷茫,摇头道:“没有印象。”

陆玉姝又想了想,“那我以前出过什么事么?”或许丢失过记忆?

“应该没有吧,大郎君和二郎君自小就把你护的好好的,从没出什么差错......”绿珠突然想到什么,“女郎,我倒是想起一件。”

“什么?”陆玉姝半天也想不起来,不过绿珠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她有什么事情肯定都知道,便期待地看着她。

“有一年你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二郎君调皮,偷偷带着你出了府门,疯玩了一天,准备晚上带你回来,谁知道晚上有个灯会,人特别多,给你和二郎君冲散了,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哭着回来跟二爷说。”

“那时候全家都吓坏了,女郎你当时才八岁,正是白嫩可爱的时候,万一被人贩子拐跑了怎么办,赶紧出门准备找女郎,却发现你已经站在门口了,二夫人差点哭晕过去,冲上去就给你抱住了。”

“但问起你过程,你却一问三不知,就举着手里的糖说哥哥送你回来的,二夫人当时说你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

陆玉姝:……真是我亲娘。

“后来二郎君入了军队就是因为二爷气得不行,说是给他扔进去磨炼性子,二郎君平时那么倔一人,一句话没说的进去了,后来性子也的确好了许多。”

陆玉姝二哥原来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因为当年她还没出生的时候,二哥是幺儿,自然要偏宠些,不像大哥,要肩负家族责任,被条条框框束缚,自由自在了几年后,她横空出世,抢走了幺儿的位置不说,还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别说父母,连平时对他不怎么理睬的大哥也喜欢来看她。

小孩子总喜欢争宠,气不过宠爱被分走,早几年她二哥可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还偷偷拿走大哥给她做的东西,这些都是大哥背后跟她讲的。

直到有一年二哥脾气突变,对她好的不行,甚至超过了大哥,什么好的都给她,也不抢她东西了,恨不得给她捧在手心。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个缘由在。

她当时心智和身体一般进度,而小孩子的记性也没那么好,扭头就忘了这件事,更别说其中细节了。突然知道这件事,也是意外的收获。

没心没肺的陆玉姝转头就把最开始的问题抛之脑后,只想着下次借这件事找二哥撒娇痴缠些东西。

而被她抛之脑后的江郎君,此刻居然还在陆府周围,只不过没在门口,毕竟以他的姿容太惹眼了些,他在一侧墙边,望着看不见的里面,巧的是,这面墙恰是离陆玉姝院子最近的一面。

月光洒下,郎君的面容要媲美白玉般的雅致,真真是天上仙的模样,仿佛拍拍袖子就能上那天宫去了似的。

但细看他的眸子,却又瞬间将其拉回了人间,因为里面翻滚着七情六欲。

滚烫的情感,痴缠着他流入凡尘。

他摩挲着手中粗糙的缰绳,想着刚才手指微动想要抚摸女郎头顶,却又作罢,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太危险。

他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目光凌厉。

待到夜色微凉,身子也因许久未动有着些微僵硬的时候,才缓缓地掉转马头,往来时方向归去。

侯府。

正厅里灯火辉煌,江家一直有个习惯,就是每月会祭拜祀堂一次,今日便是祭拜的日子,但江有却至今未回。

侯夫人周氏不满道:“等了江有这么久都没回来,还等他干嘛,左右不是一家人,我们一家直接去祀堂祭拜不就行了。”

周氏对于这个前任侯爷留下来的孩子又是忌惮又是不满,因她知道自家老爷这爵位来得有些不正当,所以每次看到江有的时候,就好像在提醒她一般,她觉得既然地位尴尬,做人就应该平庸一点,而不是像江有一样,当个探花郎闹得举世皆知的。

江侯爷听了周氏的话后,斥道:“说什么胡话,既然是祭拜,当然是一家人一起,大哥去的早,我把有儿当成裕儿一般看待,下次不许说不是一家人这种话了……”

刚到门口的江有听到这些话,脚步微滞,他定定地看着面前明亮的大厅,里面是他二叔一家,二叔正在教妻,而他的儿子江裕正在和身后的漂亮丫环狎玩调笑,好一副和谐的家庭景象。

低头哂笑,踏入厅中。

抬头又端起一副平日里温和的笑容,满是歉意地请罪:“侯爷,今日侄儿回来晚了,是侄儿的不对。”

江侯爷宽容笑道:“无事,下次记着便是。”

周氏却不依不饶:“什么无事,都在等他一个呢,祭拜祖宗的大事,耽误了也不知愧疚,也就嘴上随便说说,一点诚意也没有。”

“这……”江侯爷语塞,似是求助般望向江有。

江有内心嗤笑,好一出大戏,“既然如此,那便请侯爷责罚。”

江侯爷为难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

“那就在祭拜后跪祀堂吧,显示对老祖宗的尊重。”周氏插嘴。

江侯爷看向江有:“你觉得呢?”

“但凭侯爷安排。”

“那你就在祭拜之后,在祀堂里跪两个时辰吧。”

“是。”

香烟袅袅,半明半暗的烛光,映在各色人的脸上,烛影摇曳,光暗交错,配上庄严肃重的祀堂,感觉每个人的欲望似被压制,又似是被释放,忽隐忽现。

江有手握青香,立在最后,看着前方某个人的虔诚背影,有些厌倦,抖了抖顶上燃尽的香灰,看向手中明明灭灭的香,神情懒懒。

早在小时候被罚跪祀堂的时候,年幼的他就问过这些刻着祖先姓名的牌位,这世间究竟有没有鬼神,如果有,为什么看不到人间疾苦与不公,当然冰冷的牌位不会给他任何回答,甚至还不如冰冷的墙面来得有用,起码后者能成为他夜里的依靠。

非不敬鬼神,而是鬼神不入凡尘。

愣神间,祀堂就剩他一人,烛光渺渺,已是三更,他熟练地走到放置牌位的侧面,在那面墙上用脚点了几下,一个暗室便打开了,里面放置着两床被子,一床厚,一床薄,和同样规格的两床垫铺。

他抽出薄的两个,在地上铺好,施施然躺下。

不出意外的话,祀堂的门早被那位侯夫人“不小心”锁上,并且晚上也被一个“恶仆”忘记提醒,导致第二天早上才“突然”想起,然后自然是“愧疚万分”地来开门。

江有将近及冠,对这些事情已然麻木。

不过今日他的心情似乎颇好,半盖着薄被,想着白日里的事情,嘴角含笑,渐渐入睡,半梦半醒间,似是有莲香飘过,不知是梦里,亦或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