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知道些什么?”江有敏锐地察觉到陆二哥的面色有异。
陆二哥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想要我告诉你来解决麻烦,然后没有后顾之忧地来娶姝姝么?”
“呵,你做梦!”
江有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时日,自然能屈能伸,当即就对陆二哥许下:“如果我与姝姝成亲,婚后我会每年带她回家住两月。”
陆二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因为这真的是为所未闻的一件事,即使有新婚妻子受丈夫宠爱,那丈夫也顶多陪她回去住一阵子,一旬都算长的,更别说三个月了。
“你认真的?”陆二哥问道。
“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江有表情平淡,就好像他说出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就不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陆二哥又问。
江有笑了笑,那笑容如同空山新雨后般敞亮通透,说道:“如果一直活在别人的目光里,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意义,自然是做到彼此高兴就好,我一无长辈可孝顺,二无后辈可教导,侯府于我,不过是个住处罢了,没必要把姝姝强押在这里。”
陆二哥无语:“我怎么听你这意思,有种恨不得入赘陆家的感觉呢?”
江有笑而不语,但眼神中透露的意思,让陆二哥惊起:“可别,我们收不起你这尊大佛。”
让堂堂刑部尚书入赘陆府,陆府是有多大脸,怕不仅是外人要说,连上头那位也要被惊动。
陆二哥面带犹豫,不是他不给力,立场不坚定,实在是江有给的诱惑太大了,他单手撑着石桌,凑上去问道:“你刚才讲的三月,是真的?”
江有点头应是,说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立个字据。”
陆二哥眼神一转,觉得这主意还行,便让他去了,拿到字据之后,他仔细瞅了瞅,上面写着:
我江有在此起誓,
若与陆家玉姝结亲,
则每年回陆家探亲三月有余,
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淡黄的信纸上,桃枝缠绕,信的末尾是俊逸的江有二字,旁边是朱红色的指纹。
陆二哥抖抖信纸,对江有说道:“待我回去和父兄商量一下,若是他们同意,我就叫侍卫传消息于你。”
“我想我之前看到的人,应该就是你要找的。”
江有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一路将陆二哥送至府门,静静站了一会儿,方才回去。
“是我的错,一时想不起来那对母子住在哪里了。”脑海内的青年江有如是说道。他在那边已经是势力不小,所以找人只是跟下头说一声,从头到尾便安置妥当了,而且那时候那对母子手里的东西也已经不是像现在一样至关重要了,只不过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多加一层罪证罢了。
“无甚,已经很快了。”少年江有说着,因为凭借他自己的摸索,可能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找到线索。
这边陆二哥将那封誓书带回去之后,陆二爷和陆大哥研究了许久,半晌陆二爷抬头问道:“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那小子果真这么说?”
陆二哥点头道:“是的。”
本来对这个人不甚满意的陆二爷和陆大哥都沉默了,这个承诺太过于诱人。对于陆玉姝,他们最担心的不过就是,成亲之后夫郎爱不爱护她,在别人的府邸过得开不开心。
同时也伤感于她离开家中,久不得见。
江有这个人,倒是生了一副玲珑心思,他这个人,加上一份誓书,解决了他们担忧的所有问题。
就冲他能够立下这个誓书,不顾旁人知道后以什么眼光看他,就能说明他对陆玉姝是真的上心和喜爱。
“那江侯爷是有些麻烦。”陆二爷同为武将,虽没有像前江侯爷那样称为名镇一方的将军,但也是身居要职,当年的事,弯弯绕绕也多少知道一点。
除了对已逝的先皇失望寒心之外,还有就是对现江侯爷的不屑和反感,他是一个小人上位的典型。亲兄长的事情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指向他,但是谁人不是心知肚明呢,只先皇为了让自己那缺失安全感的心平定下来,硬生生将此事掀篇而过。
他正好踩中了先皇的那份心思。
加之有一次秋猎之时,在山林之中,奋勇地救了二皇子,先皇最宠爱的孩子一命,于是这爵位顺理成章地转到了他的头上。
对于江有,先皇当时大致是这么解释的,年纪尚小,不足以担此重任。其叔父有护龙子之功,
赏无可赏,世袭爵位,顺延其身。
一时之间,所有武将,在朝在野,在京城亦或是边疆,都为这件事心寒不已,这也是太子起兵有不少人响应号召的原因。
因为先皇在时,就好像时时刻刻又把刀悬在头顶,一旦你功劳卓越,这把刀便会落下,伴得一身污泥,子孙不宁。
谁禁得住这样的威胁呢?
狡兔死,良狗烹。
道尽心酸也无言。
好在那个已经被“烹”的“良狗”将“狡兔”打得屁滚尿流,没个十几年休养生息,是不可能卷土重来的,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先皇才敢将似乎是威胁他地位的“良狗”除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武将们才能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朝上也不与人争锋,只做一个完美的毫无威胁的棋子。
陆二爷也是经历过这股变动的人,他当年在上朝的时候,有时候吵得凶了,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那些狗文官的头给踢飞,一天天的只知道理论知识,不知道有些事情放入实际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
后来他上朝就不会这样了,基本上就靠数着地板上的纹路度过漫长的朝会,这么多年来,他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金銮殿的那块地板,没有人!
陆国公府是不站队的,即使当初二皇子多受宠,多有希望荣登大宝,也丝毫不动摇,是坚定的保皇一派。
江有则不然,他赌了太子,并可以说一手将其扶上宝座,这其中依靠的应该是前任侯爷留下的部下。
现在江有的地位扶摇直上,背后又依托着这么一股力量。那么作为先皇嫡子,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当今圣上,会不会也做出相同的事情来呢?
江有上陆国公府提亲,到底是真心喜爱,还是想要从暗中告诉皇上,他的忠心耿耿?
那个会让世人耻笑的誓书,像是要入赘一般的心思,是不是在像皇上示弱呢?
相比于年轻人,陆二爷这个久居官场的人,显然想得更多。他摩挲着手中的信纸,滑腻的触感在手中划过,一时难以抉择。
目光落在江有二字上,凌厉的笔锋显示着此人不同于外表的强势内在,让他想到多年前那个青年将军,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笔锋也是如此地凌厉,只不过青年将军外在也是张扬肆意的,在广阔的边疆,骑着骏马奔驰,英姿飒爽,像一把出了鞘的剑,完全不同于其子江有的温和内敛。
那时候的陆二爷籍籍无名,只是一名小将,最接近青年将军的一次,是在一场与敌人的厮杀中,他没上过几次战场,经验不足,差一点就被敌人的刀劈成两半,是青年将军顺手将他往身后一护,救了他一命。
至今未忘当时的场景,就好似天神降临一般。
陆二爷敛目,站在书房的桌边,直至夜色降临,月光透过窗户,把树木的影子带到未点灯的书案上,像是一幅水墨画。
最终,那份桃枝缠绕的淡黄信纸到了陆玉姝的手里,她摸着这份泛着笔墨香的纸张,笑容绽放在脸上,像是雨过天晴,这么多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能让她看到这份誓书,至少说明父兄已经开始松动了,再努把力,就能看见胜利的曙光了。
绿珠刚一进门,就见她家女郎抱着张纸,在榻上傻乐,还不时地滚来滚去,就似一个刚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无奈地摇头笑笑,就这样怎么忍心将她嫁出去哦,还如此的稚气可爱。
绿珠心里下了个决定,要好好跟那些嫁了的女郎贴身侍候的丫环们取取经,那些后宅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不能让这些污秽的东西脏了自家女郎。
不过求亲的刑部尚书府内,好像……还无半个妾室?
绿珠陷入了沉思。
然后突然想到,还有江侯爷一家住在一起呢。隔房的叔父叔母关系,还有堂哥与弟媳的关系,也要处理好。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早有矛盾的堂嫂,这可是个大问题。
她可要好好去找那些小姐妹谈一下,究竟怎么对付这种女人,不得不说,她的手段太了得了,在残害姐妹之后,还能重新获得宠爱,找到一门尚可的亲事,尤其是绿珠还得知那个江裕郎君在大娘子迫害自家女郎的时候,分明还在场,这样都能洗白!
你瞧瞧这手段。
绿珠又看了一样像个傻猫儿似的在床上翻滚的自家女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要操心地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