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前要记得把屋里那盏灯藏起来。
江有这样在心里叮嘱自己。
他不自在地用手摸了摸鼻子,很是心虚,转移了话题。
“那你二哥呢,他有什么擅长的?”
其实他挺喜欢听陆玉姝说与兄长之间的事情的,因为他是根本没有体会过这种手足之情。如果当年爹娘没去世的话,也许会为他添上一两个弟弟妹妹,只是可惜造化弄人,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你所愿那般美好。
至于和堂兄江裕,手足情是有的,但彼此长辈隔着血海深仇,即使他是无辜的,也远远做不到毫无隔阂,像是陆大哥这样从心底里爱护弟妹,像陆玉姝这样满面笑容地亲呢提起敬爱的大哥,那就更不可能了。
人们有时候越缺少什么,也就越向往什么。
“二哥啊……唔……”
陆玉姝靠在江有怀里,沉吟许久后,憋出个答案:“吃喝玩乐?”
“啊?”江有惊讶地低头看她。
“没错他就是擅长这个。”陆玉姝说。
“他吃喝玩乐可在行了,每次去食楼。他总能挑到最好吃的那家,而且端上来的菜,他也能一一点评,来龙去脉说得很是清楚,什么创意啊,什么做法啦,我都不知道他一个从来不做菜的人怎么了解得那么深。”
“他也爱茶,非顶级的茶不喝,每次家里最名贵的茶除了用来招待贵客,就是被他薅走了。品茶品得头头是道,茶色、茶香、茶汤、茶味讲得有条有理的。”
“偷偷告诉你,他第一次去军营没经验,啥都没带就去了。回来跟我抱怨了半天军营里的老陈茶,咂巴得满嘴苦涩,后来每次他从家离开去军营,就会偷偷摸摸揣一包茶在怀里,嘿嘿。”
陆玉姝捂着嘴笑,江有也跟着笑。
“还有玩,你别看我二哥平时混不吝的,他在武艺上的天赋真的没得说,大哥在骑射上都比不过他,毕竟是从小打马球玩出来的。小时候也经常被外祖父带去武场玩射箭。大哥可能觉得有地方比不过弟弟很丢人,还去打了几次马球,后来发现这东西还真的需要一定天赋之后,就专心走文职了。不过嫌丢人,好长一段时间不好意思面对二哥,搞得二哥还以为他惹大哥生气了,还来找我问原因。”
江有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稳重的陆大哥也有这样少年气的时候。
“但大哥的骑射其实并不差,怎么说我家也算是武将世家了,如果从父母那里开始算起的话。大哥真的是很完美的一个男子啊。”
江有看她:“你似乎很崇拜大哥。”
“对啊!”
陆玉姝很直白地承认道:“那么完美全能的郎君,为什么不崇拜?!”
然后捧着小脸,眼里满是星星地说:“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嫁给像大哥一样的郎君,大哥真的对我好温柔好有耐心。”
“小时候不懂事,和二哥在一起,不是他把我气哭,就是我把他气哭。”
陆玉姝吐了吐舌头,江有轻笑出声。
“但大哥就不一样了,他会蹲在我身前,慢慢地和我讲道理,如果我不想听,就把我抱在怀里,绕着府邸走一圈,一边哄一边走,等我冷静下来了,再和我说。”
“他是那种,即使心里再宠你,也要摆正你的价值观,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需要去改正。不是说因为爱你,就允许你犯不该犯的错。”
江有摸摸她的头,想着姝姝现在如此可人,陆大哥的功劳必不可少。
“真好。”他说。
“是吧~”
陆玉姝笑嘻嘻地说:“希望以后的大嫂也很好,和大哥快快乐乐地生活。”
“就像我和你一样么?”江有用食指轻轻勾了一下她嫩乎乎的脸蛋。
微凉的指尖惹得她一瑟缩,脸颊又开始红润了起来,都快媲美身后冷艳的红梅了。
“不是么,难道你以后不会和我快快乐乐地生活?”江有锲而不舍。
陆玉姝恼得捶了他一下,小声道:“当然会!”
江有轻笑出声。
陆玉姝还靠在他怀里,脚却不安分地去踢了几下路边的雪,被他环着腰揽着往后退了几步,也警告地瞪了一眼。
她撅着小嘴表示不满,江有视而不见,反正不给她靠近雪的机会。
绣花鞋是布制的,雪碰到鞋面,融化在上面,不一会儿就会往里慎入,浸湿袜子。本来女子冬日里手脚就容易冰凉,鞋袜又被浸湿,很容易冻着,他自然不会允许陆玉姝再去踢雪。
陆玉姝哼唧了一会儿,也没啥计较,就是她无意识的小动作而已。
她突然想到今天江有来的目的,抬头问他:“你今天的事情解决了吗?”
江有点头,然后就没再多言。
陆玉姝羞恼他不给自己讲个明白,又扯着脸皮问道:“那定在什么时候?”
江有搂着她又笑,被她气鼓鼓还偏要得到答案的小模样逗笑:“在林疏叶叶红的秋日里,那时我将迎娶你进门。”
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耀的光,一下子比旁边白雪反射的日光还要明亮,紧紧盯着她,仿佛陆玉姝就是他的全部一样。
其实又何尝不是呢,两个江有都一无所有了,不然青年江有也不会义无反顾地放弃那个世界,选择来到这里。
就像是一个走在茫茫白雪中的旅人,四周全是白,满眼的白,单调且枯燥,一脚踏下去,也是松软的没有实地的感觉,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不知去向,不知归途。
抬眼是灰蒙蒙的天,低头是白茫茫的雪,人生寥寥。
这时突然出现一个木屋,示意他可以在这里停脚,踏上实地,里面有温暖舒适的炕床,和烧开的热水,他可以在这里住下,享受这份温暖。
感觉人生突然又有了渴盼。
而陆玉姝于江有,就如木屋于旅人。
拥有她,江有才觉得接下来的人生,没有仇恨支撑,他也可以好好走下去。
可能这就是伴侣的意义吧。
不是说非要不可。
只是寂寂人生,一个人未免太过孤单。
“那我可以慢慢地绣嫁衣了。”陆玉姝说道。
江有捏着她纤细嫩白的小手,心疼道:“让绣娘做就好,自己做多辛苦,万一伤到了怎么办。”
陆玉姝也嘟着嘴撒娇:“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娘不让,呜呜……手疼疼。”举着手在他怀里扭着。
江有也配合,亲了亲她的指尖,出主意道:“那我偷偷让绣娘绣一套然后给你送来?”
陆玉姝疯狂点头:“好好好!”
然后又犹豫:“万一被我娘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你先简单绣两针,意思一下。我年后就着人绣一套送来,要是不满意,就再绣一套,反正时间还多。还有枕套被套,你绣着多累,我多找些人,年后都给你送来。”然后贴在她耳边说,“悄悄地送。”
陆玉姝抿嘴笑。
她觉得江有实在是太好了,嫁给他不仅视觉上能得到完美享受,以后生活方方面面肯定也能被照顾得很好。
“好。”她说。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的了,但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也很欢喜。
相爱的人之间总有种氛围,就像是磁铁一样,即使放置的有一段距离,中间也有磁场在相互吸引。
让人觉得难以插足,除非是大声嘶吼:
“到——时——间——了!”
“有——些——人——该——走——了!”
是陆二哥的声音。
陆玉姝嫌弃地瞥了一眼院子外,然后不舍地攥着江有的手。
江有哄道:“乖,下次再来看你好不好?”
“下次是哪次呀?”
“唔——我都有空啊,但是马上春节了,家里怕是要忙起来了吧。”
江有这样说着,陆玉姝又开始心疼他了,马上新年了,阖家欢乐的日子,他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守着那么大一个院子。
情之所至,眼里快要泛起泪花了。
“好了好了,乖乖别哭,到时候我偷偷来看你好不好,嗯?”
指尖点了两下泛红的眼睑处,不让她哭出来。
才不是因为这个哭呢!
陆玉姝心里说着,双手抱着他抬起的胳膊:“那你要来啊。”
“嗯。”江有温柔浅笑。
到了门口,刚才喊话的陆二哥正抱臂站在那里,见到江有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
被陆玉姝同样一声冷哼一眼瞪,给搞没了气势。
出于教养,陆二哥勉为其难地送了这位客人一下。
到了大门,江有行礼告别之后,正撩开袍子,准备骑上马,后面传来一声:
“喂,江尚书!”
江有转头,看着还站在陆府门口的陆二哥,只见他单手握拳,捶了两下自己的左胸,是典型的男性好友互相招呼的动作。
“改日出城骑马,一起么?”
江有笑了,回以相同的动作:“自然。”
陆二哥随即挥手:“好了没事了滚吧!”转身入府。
身后的江有朝着无人的大门,拱了拱手,这才上马离去。
天空依旧灰霾,太阳隐在乌云背后,石板路上也有些没有清理干净的雪混着泥,搅在一起,像是土的颜色十分难看。
但江有的心情却完全不受干扰,只觉得春天即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