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书和小娇妻婚后的生活甜如蜜水。相爱的人在一起,总是有着说不尽的话,和看不厌的彼此。

江尚书只要一有空就会带小娇妻出门游玩,怕她呆在家里太过于孤寂。

草长莺飞的季节,最是适合在草地上野餐。这不,两人坐在绿珠铺好的布垫上,小娇妻靠在江尚书身上,看着远方的春景。

今日一早就出门了,江尚书这两天连着休沐,就带着她来到了城外的庄子里,这会正在庄子旁的小山头上,不大,但由于周围无甚建筑,也能欣赏不少美景。

“江尚书~”小娇妻喊着。

江有发现婚后,陆玉姝就变着花样地喊他,什么“江郎君、江哥哥”的,甚至有一阵子“江探花”也拿出来喊了,最近喜欢叫他的官职“江尚书”,说是这样喊感觉他很威严的样子。

小娇妻喜欢,他能怎么办呢,不只有顺着她么。

不过有一个称呼小娇妻从来不会在别的场合喊,只会在特定的地方,用破碎缠绵的声音,几近□□地念出让江有骨子都被酥透的话语。

那就是“阿有哥哥”。

因为这个称呼上面好像加了特别的设定一样,所以陆玉姝在除了床榻以外的场合,羞于开口。

江有也不介意,只要她能在他想要的时候,念出来就行。如果那时候她不愿意,才会狠狠地“惩罚”她。

“江尚书~”小娇妻又喊了一遍。

“嗯?”江尚书低头看她,低沉的嗓音惹得她面颊微红。

小娇妻仰着头,面色纠结:“我们现在需要生一个孩子么?”

江尚书原本好好的脸色突然转阴,声音变冷:“又是哪个婆子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江尚书和小娇妻如今已经成亲三年有余了,小娇妻也从原本的豆蔻少女,长成如今的明艳少妇,但身上被宠得依旧有着少女的天真。

在初初成亲的那半年,侯府上有个婆子,仗着自己是江有已逝母亲身边的婆子,而且在府上婆子都被江有赶得七七八八的情况下,她独留了下来,就感觉自己在主子面前也有两分话语权。

于是开始了不安分。

她先是在陆玉姝身边进言让她赶紧生个孩子巩固自己主母的地位,以免被其他的小妖精后来居上了去。

满脸的殷切,句句的关心,却让陆玉姝听着很是别扭和难受。

看着她满是褶子的脸上,那流于面上的高傲,和身边绿珠虽然瞧着这婆子不爽快,但眼中隐隐有着的赞同之意。

陆玉姝只感到心头一梗。

却并未多言,或者出言否定,只是把人都挥退,自己留在了屋里。

连贴身的绿珠都以为,自家女郎这是准备考虑考虑孩子的事情了。

实则陆玉姝趴在床上,扣着被面上的刺绣。她最近喜欢墨绿色,所以床面和帷幔一水的墨绿,刺绣是嫩黄的小花。

她正在扣着其中一朵。

陆玉姝在意识到自己穿越的时代是古代,就做好了一些准备,比如女子的地位比较低下,需要依附男子而活,比如女子不能在外随意抛头露面等等繁文缛节。

但好在,这个时代,也不是那么冥顽不化,也还算开放。而且父兄的宠爱,也没让她感受到多少身为女子的限制,除了不能入朝为官外,女子做别的事也不是不被允许的。出门经商的也大有人在。

直到成亲后也是,江有多数情况下都是顺着她的,也没说成亲了就不要往外跑之类的话语,甚至还自己带着她到处游玩。

除非她是真的在无理取闹,江有才会坐下来,好好地跟她讲道理。因为揉杂了青年江有的记忆,他显得更为成熟老练了,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上,他充当的是一个引导者的角色。

两人之间的地位就很平等。

恍惚间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时代,就好像她没穿越过一样。

直到这个婆子的出现,打破了幻境,和她像是自我安慰的认知。

这里不一样了。

这里不是她的时代,她将将十五岁,生孩子已经是必须的事情,因为已经成亲了,所以就得生孩子。

之所以她这个年龄结婚,没觉得什么别扭,是因为她的心智是成熟的,是两辈子叠加在一起的,她觉得自己足够清醒地去认知一份感情。

但一涉及到生育的问题,她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年龄还尚未成熟,还处于稚嫩的年龄。

而这个年龄恰恰是她以前的时代根本不可能会去考虑生育问题的年龄。

陆玉姝趴在那里想了很多,连泪水滑落都不知道,许久之后,竟然睡着了。

于是江有回来,推开房门没有第一眼见到在榻上玩耍的陆玉姝,他心中也有一丝意外。

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陆玉姝趴在床上,看模样应该是睡着了,连他进来都没听到。

江有皱眉,有些不满绿珠的懈怠。

虽说天气是不冷,陆玉姝这样合衣躺着也不会着凉什么的,但是趴着的姿势睡久了,肯定会难受啊。

他上前去,准备给她翻个身躺着。

却不料看到她嫩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显然她是哭累了睡着的。

江有面色冰冷如霜,他是没有想到,如今完全在他掌控下的侯府,还能有谁给她气受,这倒是稀奇了。

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口,让绿珠去打盆温水。然后让旁边的小厮去叫管家,把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前厅,他有事要说。

两人应声而去。

江有回到床边,定定地看着陆玉姝脸上的泪水痕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抹了一下,放到唇边轻舔了一口。

咸的。

还有些涩。

江有面色越是平静,内心的怒火越是巨大。

门口发出细微响声,他连忙出去,是绿珠端着温水来了,没让她进来,只接过盆,把门带上,自己进来了。

拧了帕子,他轻柔地擦着陆玉姝的小脸,擦完还给她抹了面霜,免得她醒来之后,脸上渍得疼。

然后他在床边看了陆玉姝许久,才离去。

前厅里的下人候了许久,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要把他们都召进来,纷纷想着自己这两天做了什么。

啥事没做的自然一脸平静,但有些偷奸耍滑的面上就带着几分心虚了。

江有一踏进前厅,用他那凌厉的眼神一扫,便能把众人的心思看个七七八八,毕竟也在刑部待了不少日子了。审讯的时候,犯人可比这些下人狡猾多了。

他来到堂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那样打量着众人。

人心惶惶。

许久,他开口道:“今日,谁惹了夫人生气,自己站出来。”

原本晃动的人心此时倒是平息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陆玉姝还未入府前,就通过江有的态度,得知了夫人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物。平日里捧着都来不及了,哪敢得罪。所以此时都有些茫然。

只一个婆子面色有些不自然,目光躲闪。

江有立马把她揪了出来。

“说,你今日干了什么?!”

目光凌厉,语气肃杀。

仿若背后带着刑部大牢的阴风和里面的血腥气息,浓郁的黑暗色彩扑面而来。

婆子一下被他吓得跌坐在地。

双脚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抖着声音回道:“老奴……老奴并未做什么,只是让夫人早生贵子而已。”说着觉得自己没错,然后声音也开始稳了,“老奴是在关心郎君啊,这都成亲半年了,夫人还未有消息,老奴也是心急之下,才去找的夫人说道。”

虽然当时陆玉姝脸色不是很好看就是。

“说道?”

江有走到堂下,来到婆子面前。

婆子抬头看他,还是那副殷切的面孔,只不过更为恭敬。

冷不防地被一脚踹飞,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移了位一般,吐出一口鲜血,趴在那里喘着粗气,像个破败的风箱。

江有收回脚,嫌恶地看着鞋面,只觉得刚才那一下脏了他的鞋。

“凭你也配。”他说道。

回到了堂上,他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

“扔出去。”

“是。”

江有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

“没有下次,不然……”

未尽的言语中,满是危险。

下人们忙跪下,表示忠心。

江有让他们都下去,在堂上坐了一会。估摸着陆玉姝可能要醒了,才离去。

其实他在那一会想了很多,最多的是陆玉姝是不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反复出现,就好像是陆玉姝不爱他一样。

然而到了主屋,他又把这些,都掩藏在了心底。

推开房门,陆玉姝刚醒,正坐在床边醒神,呆呆的模样十分可爱,江有心一下子就软了。

不爱他又能怎样呢,已经是他的珍宝了,他不可能再拱手让人的。

“姝姝儿醒了,睡得好么?”

江有有时候宠溺的感情多到无处宣泄,就体现在话语上,称呼得很宝贝。

陆玉姝不知怎的,见到他,眼泪水就控制不住了,哗一下像是泄闸的洪水一样往下流。

江有顿时慌了,两步上前,给她搂在怀里,心疼地问道:“怎么了?不哭不哭啊,有事和我说,我都给你解决。”

陆玉姝只是摇头,流着泪。

“宝儿,你是要把我的心哭碎么?”江有抱着她,也不敢用袖子擦她的脸,怕一会给她蹭红了。

陆玉姝抽抽嗒嗒地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好好,带你回家,不哭了好不好?”江有丝毫不顾才刚刚从陆府住了四月回来,果断地答应了。

“不是的,不是的……呜……”又开始流泪。

江有不懂她什么意思,为何明明答应了却还是哭,在一旁手足无措。

好在陆玉姝刚醒来,也没多少力气,哭了一会也就哭不动了。

江有松了一口气。

想起身去拿帕子给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拽住不让走,小手拽得紧紧的,仿佛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一样。

这让他怎么舍得起身。

连忙又搂着她好一阵轻声细语地哄。

然后一段时间陆玉姝好像异常的脆弱,需要他时刻不离地守在身边,尤其是刚睡醒如果看不到他还有可能会哭,为了安抚她,江有上职都迟到了很多次,还好最近也不是很忙,他之前规划的分权至下的体系也逐渐完善,也就没什么,顶多对他声誉有些影响,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事。

就是担心陆玉姝。

即使带她回家又住了一阵子,她也是这个状态,没有丝毫改变。

只要他回来,一定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搞得江有又是甜蜜又是纠结。

在后来陆玉姝逐渐好了之后,还有种诡异的怅然若失。

虽然到底也没问出来,究竟陆玉姝为什么会这样。其实他也没怎么问,主要是一开口,陆玉姝就以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他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平日里审讯犯人的狠戾模样,哪敢展露半分。

于是就不了了之。

只不过由于这件事的影响,他对下人敲打得更厉害了而已。

下人自然也就对陆玉姝多了敬意,还有一丝惧意,对她身后男人的惧意。

所以三年过去,这番陆玉姝又提起孩子的事情,江有才会那么大反应。

“不是啦。”陆玉姝说道,“没有人在我这里嚼舌根。”

“我就是觉得你也到了该有一个孩子的年纪了,我看爹爹身边的小将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能跑了。”

陆玉姝有些愧疚,为了迁就她,江有真的是做出了太多让步,很多的事甚至是这个时代的男子难以想象的。

“姝姝。”

江有面色严肃地看着她,“我希望你生孩子,只是因为你想生,而不是看其他人有,你就觉得该生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一辈子不要孩子。你父亲手下有很多战士的遗孤,我们完全可以去领养一个,根本不需要你来生。”

“在我这里,你可以为自己而活。”

“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

陆玉姝被他这番话语说得一怔,她以为他会欣喜于自己愿意给他生个后代,却没想到他是这个想法。

“诶,怎么又哭了,真是个宝儿,越活越小。”江有无奈地,用唇吻去她落下的泪珠。

陆玉姝哽咽道:“那我暂时不生好不好,我还是好害怕。”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怀孕时的辛苦,害怕生孩子时会出现危险,这个时代的技术不足以救她,她就这样死去,还害怕生出个不健康的孩子……

江有吻着她的额头:“好,都依你,不怕啊我的宝儿。”

陆玉姝缩在他怀里,流着泪,磕磕绊绊地说着自己不想生孩子的心路历程。

江有这才明白她在怕什么。

突然一瞬间他也庆幸着她的害怕,不然万一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他根本承受不来,他再也做不到坦然面对失去一个爱人的后果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或许会疯,或许是随她一块去了。

毕竟这世间于他也没什么意思了。

“再过两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给江郎君生个小郎君。”陆玉姝说道。

江有抚着她的背,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着回去一定好好吃太医给他配置的避孕药,绝对不会给出一个机会。

然而两年后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出现了。

在江有二十五岁,陆玉姝二十岁这年,两人迎来了他们第一个孩子。

陆玉姝是真的做好准备了,孕期心态平和,该吃吃该喝喝,被江有养得很好。

江有却消瘦了不少,尤其是快生的时候,他甚至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就盯着陆玉姝的肚子看,仿佛里面是个怪物,在啃食陆玉姝的生命。

他是真的害怕,任何能把陆玉姝从他身边夺走的因素。

其实他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婴儿,是陆父手下一个小将的,那个小将在边疆小动乱的时候,意外身亡。小将原先就没有家人,只一位妻子,妻子在得知消息后,也跟着去了。

外人都在批判她抛下年幼的孩子,明明可以将丈夫的骨血抚养长大,却偏偏要随着他而去。

江有却完全理解这种行为,因为如果陆玉姝肚子里的孩子夺去她的生命的话,管孩子以后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了,他可能也会跟着去。

微闭着眼睛,江有准备养养神,看着外面的天色,陆玉姝应该是快醒了,他等会要帮她穿衣洗漱,因为身子重了,干什么都不方便。

在江有万分紧张之下,陆玉姝被推进了产房,煎熬了几个时辰之后,好在母子均安。

紧绷的弦突然松开,然后江有一下倒下了。

下人们一片慌乱,来陪产的陆二夫人倒是淡定,指挥着下人把他们郎君扶进屋子,她估计着江有应该是累着了。

不仅是这几日在侯府的所见所闻,这几年她瞧着江有对她女儿真的是没话说的。即使是这么晚才生子,他也是关心陆玉姝居多。

心里甚慰。

江有醒来后,对自己儿子江恩也是淡淡的,还是一心只有陆玉姝的模样,并未改变。

陆玉姝也没强求他去对儿子好,只要他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就可以了。

不过江恩长大后却有些吃味,因为父亲每次对他都不冷不淡的,只对着娘温声细语也就算了,毕竟是他娘,也就忍了。

比他大一点那小子怎么回事?!

为什么父亲会对那小子笑?!

原来江有之前物色的那婴儿最终还是接到府里来了,当个义子在抚养,平日里也会稍加教导。

要不是父亲对母亲那百依百顺一心一意的模样,从小到大都没变过,江恩都以为这是他的私生子了!

出于嫉妒,江恩会时不时地上门挑衅那个义子。

这天,他又往义子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