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还没等甘宁再大开什么稀奇古怪的脑洞,他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跟着黄祖去江夏了。
虽然到时候周围人都离开了会有些冷清,但苦安一个也乐得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谢矫说了什么,蔡夫人的眼线很快就不再盯着苦安,这让她的行动也方便许多。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苦安脑中畅想的“科技兴国”就没停过,但她在各个领域了解过后,发现太多东西受局限。
一是她的专业不在科技这边,因此难以提供相关的知识;二是许多属于常识的东西也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称得上是无米之炊难巧妇了;三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连温饱都是问题,更别说去搞其他东西了。
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归到了粮食的问题,果然就是以农为本。
在江夏郡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还有些许模糊记忆的曲辕犁大概绘制了出来。
总体的结构她原本不是十分清楚,在观察使用过当下的耕犁后,她才完美结合了那点模糊的记忆勾勒出一个勉强能看的绘图。
然后就交给充满智慧的劳动人民,任越一家了。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搞出来。
“算了,”苦安把做的小点心用油纸包好,“迟早都会去的,到时候看看吧。”
今日是谢矫结婚的日子,考虑到古代结婚新娘子要空腹的时长,苦安便决定做些能垫肚又小巧的食物给谢矫。
她避开蔡夫人的眼线,把包好的油纸揣在怀里,利落翻墙进入谢矫所在的院落偏僻处。
说来也巧,那谢矫正好就在院子里站着透气,身边无人照看。
她落地虽然轻盈,可还是发出了点动静,引来谢矫的目光:“小安?”
本就是青春靓丽的年纪,又画了明艳动人的妆容,更显其顾盼生辉。
“担心你会因为婚礼流程饿到,”苦安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明明还是小姑娘的年纪就要嫁人了,“所以给你带了些点心垫垫肚子,我用油纸包的,方便你携带。”
谢矫微愣,应该是没想到苦安会为这么一件小事来寻她,伸手接过点心,她道:“谢谢。”
“没什么,”为人民服务,苦安黯然在心中补上这句,稍作犹豫后,开口道:“谢矫,你会幸福吗?”
从灵魂、精神上来讲,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需要我去为你服务的人民。
无论未来你会走什么路,成为什么样的人,即时我们还不算很熟悉,但现在,我想要你幸福。
可谢矫不会知道苦安此刻的想法,她只是有些不解地看向苦安,不明白为什么苦安会突然这么问。
“罢了,”见她这样,苦安喟叹般的轻笑一声,抬手捏捏谢矫的脸,“不管你嫁的是不是诸葛亮,要幸福啊。”
被捏脸的小姑娘不知道自己胡乱想了点什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会,会的。”
苦安怜惜地为她擦去眼泪,努力用着调皮的语调逗她:“别哭别哭,今天算是吉日吧?让你落泪还花了妆的我可就是罪人了,担不起呀。”
明明是笨拙的玩笑,谢矫也很给力的扑哧一笑,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后,红着眼圈对苦安道:“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回了里屋,拿出一块由黄金补了一角的大玉。
“小安,我想你帮我把它收起来,这是传国玉玺,因为一些原因落到了我手中......我现在拿着很是不便,就先托付给你了。”
“......好,”苦安平静地接过后世早已下落不明的传国玉玺,“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了,”谢矫话音刚落,就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转身匆匆跑回房,取来一封信,“这是我写的举荐信,待甘宁想要去投奔江东孙策的话,便将这信交给他——给周瑜也可以,他们看过后一定会重用甘宁的。”
苦安心情颇为复杂地接过信,低声道:“多谢。”
“嗯......还有,其实我不叫谢矫,而是姓周名皎,皎月的皎字。周瑜就是我在这个时代的哥哥,还是很幸运的。”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我会在荆州也是有原因的,可惜说来话长,有机会的话再细细说与你听罢。”
苦安不由得捏紧了那封信,此时刚好有脚步声响起,于是她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然后借力翻墙离开。
*
整装待发的甘宁无事可做,就待在家里读书。
《论语》《大学》之类的他还没彻底读完读懂,就捧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孟子》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看到了自己曾对苦安调侃过的那句“君子远庖厨”。
当年没读过书的时候,当真是什么话都敢拿来用。
甘宁扯扯嘴角放下书卷,心想刚见面那会儿苦安果然是懒得理会自己,这句话他都不给自己纠正一下,就随口回怼说什么“某不是君子”。
不过,苦安也的确不是这卷书中说的那些君子。
“君子远庖厨,”又瞥了眼书中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甘宁往椅子上一躺,双腿交叠起来伸出去老远,“可笑。”
“什么可笑?”
苦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尽管人还没完全进了屋子,可依旧让甘宁立马坐起身,收起腿。
“没什么,书中的谬言而已。”
“书中的谬言,”苦安挑挑眉把信递给甘宁,在他侧面坐下,“说来听听?不要拆信。”
正要拆信的动作一顿,甘宁随手把信放在桌上,含糊说道:“就,《孟子》里的东西。”
“《孟子》,你怎读开这本了?”
苦安顺手拿起甘宁摊开的书卷,低头浏览几秒,知晓甘宁在哪里看的不如意了:“是‘以羊易之’?还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生,不忍食其肉,故君子远庖厨’?”
“有甚分别?”
“先说说你的想法吧。”苦安只笑不答,等着听甘宁的想法。
看这个读书人好像是一点都不介意他说这书里的话是谬言,甘宁也就大胆开口了:“我片面来讲,用羊来代替牛便是仁?牛会惧,是命,羊便不会惧,不是条命了?”
“这齐宣王不过是看到了牛的恐惧,心生不忍后换来一头他看不到的羊来宰杀,算什么仁?依我之见,不过虚伪——所谓的‘君子远庖厨’只是逃避罢了,看不到便不存在,等牛羊肉端上饭桌,不还是争着抢着吃。”
语毕,甘宁觉着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不禁挺起胸膛,看苦安要怎么回他。
“你说的不无道理,”苦安笑着卷起竹简放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看起来确实有些伪善,“但有些钻偏了。”
“为何以羊易牛被称仁慈之举?一是因为,在秦之前,牛是耕地的主力,百姓的粮食从土地中来,若是宰牛来吃,耕地的力量会少一分,羊则不一样。”
“既然是祭祀,有祭品便足够了。将牛留下给民用,把羊宰杀做祭品,在那时来说,便是对民的仁慈。”
不曾读史的甘宁一脸懵逼,他皱皱眉,不解道:“省去祭祀不是牛羊都可给民用吗?”
“所以是在那时来讲,不过你确实该读史了。”
苦安偏了偏身子,继续道:“二便和对‘君子远庖厨’的解释一起来说吧。我且问你,这襄阳郡内,可有你看不到的地方?”
甘宁点头:“自然。”
“若是有人被无故欺辱,你看到了,会去管,那你看不到的地方,还会去管吗?”
“......”甘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搞不懂,苦安究竟是在解释这句话,还是在黑这句话。
“关键在眼前,不是吗?”
“眼前?”
苦安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其二,牛在齐宣王眼前将要被宰,所以齐宣王动了恻隐之心。但祭祀是礼,礼不可废,于是他选择了不在眼前、对民来说用处不如牛的羊。”
“不在眼前,便不会生出恻隐之心,礼也无需为此废掉。”
“同理,君子为何远庖厨?因为有着恻隐之心的君子看到杀牛宰羊的场面便会不忍,你若偏要人一直看这场面,看到麻木,不再有恻隐之心,那他还会再有仁可言吗?说到底,远庖厨只是从根本上杜绝杀伐的氛围罢了。”
“可人不吃又会饿,这时即便再不忍,也要为了人能饱腹而再做出‘以羊易之’的抉择。”
听到这里,甘宁总觉得还有哪里还不够,很快苦安就又补充道:“其实,又怎会只是君子远庖厨。”
“你家中的仆从在杀猪宰牛时还会时不时念叨着希望这些生灵能原谅自己的行为,可见人虽迫于选择要做杀伐之事,但心中仍是有不忍的。”
“倘若一个人连一点不忍都消亡了,那才是没有仁慈。”
甘宁愣愣地看了看被卷起的竹简,喃喃自语道:“抉择......”
苦安听到他自言自语的两个字,顿了顿,直叹这小子的敏感:“是啊,抉择,为了多数人的幸福,有些小我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就像剿除水贼,为护一方百姓,你便要对水贼下杀手。若你不想杀生,便要想办法招安——这也是为什么兵法中,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策。”
“你可明白?”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甘宁咬紧牙根垂下头,为什么苦安当初明明有很多机会将他们杀掉,却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帮助他。
是他先前想错了,什么苦安不是君子,苦安才是真正的君子!比那些所谓的士族大家的人,都更配称为君子!
果然,自己此生最大的气运,便是与苦安相识了。
“我明白了。”
甘宁低声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在写那句“为人民服务”的时候,有点想哭
我的小安,被说是圣母,被说有病,被说脑回路有问题,其实千言万语也只是她心中的“为人民服务”这句话罢了
应该是我不争气,写不出她的坚持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就是小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