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急雪站在魔城城郊,看着被彻底焚毁的魔城,转身离去。
他走到魔界市集的位置,掏出怀中尚未损毁的面具,搁在了城郊的焦土上。这一把凤凰火,席卷千里。最无辜的或许就是魔界城郊这些才通灵识的小魔物。他们才刚开始新生,此后为善为恶都还是未知数,但这一把火,烧去了所有可能。
他掏出一沓渡灵符,抬手扬了。米黄的符咒随风翻飞,点点淡红色光晕自黑色焦土中飞出,附着在符咒上,随风远去。
经此一役,魔界怕是百年间都难恢复生机。
陆急雪转身,看着玄羽,道:“凤凰,多谢。”
不久前,他还和林惊风陷在大火中。林惊风以身躯相护,意图带他离开魔界。就在林惊风快被烧到魂魄之时,玄羽和云巡及时出现。涅槃火火源被凤凰收走,云巡聚云降雨,熄灭了这绵延千里的火焰。
“师兄,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玄羽说着,酸溜溜地看了眼林惊风,“你该谢他的。”他来时,见林惊风竟舍命护着师兄,心中芥蒂悄然消磨。
林惊风在一旁打坐,眉头微微蹙起,神火虽然没有伤及他的魂魄,但也烧尽了他的灵力。此时急需恢复。
陆急雪轻轻“嗯”了声,走过去,坐在林惊风身后,将自身灵力渡入林惊风体内。
“兄长,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林惊风用灵力轻轻震开陆急雪,站了起来:“你太虚弱了,不必将灵力渡给我。”陆急雪撑起玄冰屏障时,耗去不少修为,此时的情况不比他好多少。
“我没事。”陆急雪握着林惊风的手,掀开了他的衣袖。衣裳下,烧焦的皮肤已经大好,如今只看得见一些淡淡的红痕。
陆急雪放下心来。
一旁的玄羽却瞧出不对,他问道:“师兄,为何你的灵力能直接渡进林惊风体内?”一般来说,仙家的灵力属性和走向是不同的,除了亲属、同门,一般来说灵力并不相融,除非……
他们是道侣。
陆急雪和林惊风看着玄羽,都以一种“明知故问”的表情。
“啊!”玄羽大叫一声,做西子捧心状,哀哀嚎叫。
陆急雪无视他,环顾四周,忽然问:“云巡呢?”云巡与玄羽一道来的,降雨灭火后一直不见人影。
林惊风摇了摇头。陆急雪抿唇,只好走过去问玄羽:“云巡呢?”
玄羽转身,眼眶红红的,答非所问:“师兄,我是不是失恋了?”
陆急雪扶额:“你怎么不说我给你带了绿帽子呢?”
“啊!”玄羽立即泪如泉涌,“对,我好惨。”
陆急雪:“……”
林惊风走上前,一把揪住玄羽头上的羽毛,问:“别闹了,云巡呢?”
“啊!林惊风你这混蛋,别碰本尊的羽冠。”玄羽疯狂推搡林惊风的手,林惊风不松开,玄羽见没办法,赶紧道:“他在魔宫。”
林惊风松手,玄羽捋顺自己的羽毛,瞪了林惊风一眼,小声骂道:“奸夫……”
没听到,没听到。陆急雪压下自己的怒气?,然后心平气和地问:“他去魔宫干什么?”
“找东西。”
“找东西?”三人返回魔宫寻找云巡,才动身,云巡就回来了。
云巡依次向他们打招呼,不卑不亢,虽然不再是水君,但礼节这块,他拿捏得死死的。
玄羽见人回来,问:“东西找到了吗?”
云巡点了点头,伸出手掌,主动将自己寻找之物给他们看。
“这是?”陆急雪没认出来,云巡掌心中,躺着一块银色的骨头。
玄羽皱眉,“这是龙骨吗?”水族和鸟族虽然不和谐,千年之前,龙与凤却是盟友,对彼此还算熟悉。
云巡点了点头。
玄羽有些惊讶:“你将龙骨献给了师父?”玄羽曾在前任仙尊门下学艺,至今仍称他师父。
云巡说:“尊上多疑,彼时魔族频频侵扰水族,我也是不得已,只得以龙骨为质,请尊上施以援手。”
陆急雪一听,明白了,“难怪你说龙族绝不背主,原来是因为龙骨在父神手上。”龙骨对龙族来说十分重要,龙族交出自己的龙骨,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别人手上。
云巡笑着摇了摇头,“并非如此。”
“嗯?”陆急雪等三人看向云巡。
云巡解释说:“龙族绝不背主,说的是,龙族绝不会背叛主动认下的主人。至于拿捏龙族软肋,以作威胁的人,并不算龙的主人。龙族认主,应该是这样的。”云巡上前,握住陆急雪的手,用额头轻轻触碰他的手背。
陆急雪屏住呼吸,忍下心中的抗拒,任由他触碰自己的手背。
半晌,云巡放开陆急雪。陆急雪举起手,反复看。
玄羽凑过来,睁大眼睛仔细瞧,最终下了结论:“没什么变化啊。”
云巡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变化在这里。”
陆急雪和玄羽不明觉厉。唯有林惊风,眯了眯眼睛,淡灰色的眸子里染了一丝怒气?,他伸手将陆急雪的双手牢牢包裹在自己掌心,警告似的扫了云巡一眼。
云巡看着他,笑意更胜,“林惊风,你在害怕吗?”
林惊风也笑,但眉眼间泛着冷意,“你没这个本事。”
陆急雪看着两人,隐约觉得,这平静的表象下暗藏玄机。他看向玄羽,玄羽茫然地晃了晃脑袋。
不等陆急雪想明白,云巡突然说:“陆急雪,难得自由,我想四处走走看看,日后,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唤我。”
云巡化身为龙,将银色龙骨嵌入自己的背脊。巨龙腾空,全身散发着银色的光晕,藏蓝色的龙鳞微微张合,慢慢变成了纯银色。一个摆尾,银色巨龙消失在昏暗的天际。
“这就走了?”玄羽目送云巡离去,有些楞。
林惊风揶揄说:“舍不得?”
“别捣乱!”玄羽瞪了林惊风一眼,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拘灵司的令牌,他把令牌举起来,紧张道:“他是我从拘灵司暂提出来的!他应该跟我回拘灵司消案啊,怎么能这么走了?”
陆急雪看着他,想了半晌,说:“没事,你是神尊,拘灵司不敢拿你怎么样。”
“真的?”玄羽半信半疑。陆急雪点头道:“当?然。”
三人回到天宫,玄羽被拘灵司拉去关了三天三夜。
三日后,玄羽冲进白玉殿,“师兄!你得为我做主啊!”
林惊风拦住玄羽
玄羽眉头一竖,愤怒道:“让开!”
“兄长还在睡觉,别吵。”林惊风一手捂玄羽的嘴,一手抓玄羽头顶的羽毛,将他丢出了白玉殿。
玄羽坐在白玉殿门口,扬起脑袋,怒指林惊风:“忘恩负义的小人!”
林惊风眉头一挑,“狼族送鸟族的十万梧桐苗没收到么?”
“呸!”玄羽不屑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林惊风靠在殿门,不明白玄羽在发什么疯。
玄羽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即大怒,指着林惊风鼻尖问:“难道不是你吩咐拘灵司,趁机安排人折磨我的?”
林惊风正想说“没有”,玄羽信誓旦旦道:“别想说没有!你在天宫只手遮天,这里哪个司属不归你管?”
林惊风抬手,揉了揉眉心。
“好啊,默认了是吧!林惊风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鸟族的耳朵有多么脆弱,你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折磨我呢!”
林惊风:“……”
陆急雪醒来,正好听到玄羽这句如泣如诉的“有没有良心”。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走出寝殿。
玄羽见了他,立即扑上来,“师兄,你得为我做主啊!”
陆急雪撑着玄羽的脑袋,退后一步,“你就这样站着。”
“噢。”玄羽乖乖站好,再次“兄长,你得为我做主啊!”
陆急雪道:“让你在拘灵司呆三天,是我安排的。”
凤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头上两根火红的羽毛耷拉下来,委屈极了,“师兄,我做这事儿都是为了你呀,你怎么能叫拘灵司安排人欺负我!”
陆急雪皱眉,立即问:“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他只是叫人带玄羽去拘灵司呆三天,毕竟云巡是玄羽带出拘灵司的,如今人没回来,若是不闻不问难免惹人非议。呆三天,把玄羽从这事儿摘干净,免有后顾之忧。
玄羽深吸了一口气,气?愤道:“拘灵司那些仙官安排了一个人来看!那个人一直在我旁边说话!叽叽喳喳三天三夜没一刻停歇,我耳朵现在都是她的声音!嗡嗡的!”
陆急雪看向林惊风,林惊风摇头,表示不知。
恰这时,云海里金光一闪,一只金鱼游了过来,“仙尊哥哥!”
是云鲤。
谁料,玄羽听到这声音,身子一颤,当?即化作原身飞走了。
云鲤跑过来,见玄羽走了,朗声道:“凤凰哥哥再见,我下次再找你玩!”
玄羽边飞边说:“不要和我说话!”
“诶,为什么?”云鲤拜了拜尾巴,小声嘟囔,“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昨天?”
“对啊。”云鲤笑吟吟说:“多亏凤凰哥哥带我哥离开拘灵司,我哥才能逃出去。所以我听说拘灵司把凤凰哥哥关起来了,怕他不好玩,就去陪他了。我还给他讲故事呢……”
末了,云鲤说:“凤凰哥哥真好,听得特别认真,就是我一连讲了三天,嗓子有点疼,不然我还能讲。我最近新编……不,新看了一个故事,特别有趣!你们想听吗?好,我听到了,你们想,话说和……”
陆急雪抬手,捏了捏耳朵,赶紧道:“云鲤,我和狼王还有正事要处理,你来有什么事吗?”
“哦,这样啊。”云鲤有些失望。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银色的鳞片,递给陆急雪。
陆急雪接过鳞片,问:“这是?”
“是云巡给我的。”云鲤道:“他说他在人间发现了一处秘境,准备去探探。怕仙尊哥哥有事时找不着他,特命我将这片传声鳞转交给你。仙尊哥哥要找他的话,直接将灵力注入鳞片,他见就能感应到了。”
陆急雪收下鳞片,想云鲤致谢。云鲤忙说没事,化作鱼身,去找凤凰了。
云鲤走后,陆急雪返回寝殿,坐在软榻上,情绪不佳。
林惊风坐到一旁,轻轻揉按陆急雪的太阳穴,“兄长,怎么了,头疼吗?”方才玄羽和云鲤说话时,林惊风便观察到,陆急雪的表情一直是紧绷的,无论是笑或是其他表情,都很刻意。
陆急雪摇了摇头,“只是方才做了一个梦……一时分不清梦真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