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的别墅在新城区,离市中心有段距离,周六的交通不堵,老周开车很稳,南荇不自觉地偏过头来,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
这是个繁华的城市,高楼鳞次栉比,马路川流不息,街边时不时地闪过装饰精美华丽的橱窗布景;这也是个有底蕴的城市,旧洋房、老外滩、小弄堂,处处都彰显着历史的沉淀。
南荇很喜欢这座城市,可是很奇怪,她对这里还是没有什么归属感。
虽然有了疼爱她的爸妈、哥哥,有了老公和家庭,但她总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她所拥有的一切就好像是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南家在安州市有名有姓,她的爸爸南远征创立了一家知名的连锁超市,占据了本地百分之六十的市场份额,而她的妈妈于彤华则是大学老师,书香门第,知性温柔。
哥哥南慕川毕业于名校,经营着一家家族旗下的投资公司,被誉为投资鬼才;嫂子夏叶孟,是知名乐团大提琴手,漂亮优雅。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大家庭。
南荇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梦,梦醒了,可能一切都将被打回原形,她还是那个胆战心惊着想要逃离原生家庭的可怜女孩。
车子停了下来,南荇恍然回神,南家到了。
她捋了捋头发,又掏出镜子照了照,确定脸上没有昨晚胃疼留下的痕迹,这才下了车。
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于彤华从门口迎了出来,笑吟吟地张开了双臂想要抱她:“小荇,今天来得晚了,是不是睡懒觉了?”
南荇的身体僵了一下,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躲开的欲望。
于彤华的拥抱一触便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今天我起了个大早,做了几个舒芙蕾,这次特别成功,口感很蓬松,等会你尝尝。”
“你妈忙乎了一个早上呢,”坐在沙发上的南远征打趣道,“照我说,她就是瞎忙,喜欢吃就去店里买几个好了,比她做得好吃多了。”
“那能一样吗?”于彤华嗔了他一眼。
“谢谢妈,”南荇乖巧地道谢,“妈,做蛋糕太麻烦了,你别忙了。”
“做给女儿吃的,不麻烦,”于彤华喜滋滋地道,“对了,等会儿你外婆家的那些哥哥姐姐会过来,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南荇愣了一下,有点不安地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只给你们带了点小礼物过来,别的都没准备。”
她把手里的礼品袋往茶几上推了推。
于彤华打开一看,是一套情侣睡衣,夏款,款式简洁,料子很舒服,绵软得好像云絮。
她把睡衣贴在了脸上,忽然眼眶有点红了。
南荇慌了神:“这……这是我和同学逛街的时候看着喜欢买的,我觉得穿着一定很舒服,妈……你不喜欢吗?怎么难过了?”
“没有,当然不是难过,这件睡衣我很喜欢,以后天天穿,我女儿买的。”于彤华矢口否认,吸了吸鼻子,一边说一边想要去亲南荇,却又强忍住了,“我上楼去洗一洗,你和你爸坐一会儿。”
她急匆匆地上楼了。
客厅里一下子没了声音,只有电视机上不时传来炮火的轰鸣声,那是南远征喜欢看的战争片。
南荇不知道该怎么找话题,只好跟着一起看。
“小荇,”南远征看着她,语声温和,“你妈这个人,情绪特别饱满,动不动就多愁善感,看个电视、看个小说都能哭,她一直对你很愧疚,所以情绪波动比较大,你别在意,更不要有什么压力。”
南荇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于彤华的心意,也知道于彤华一直很迫切地想要和她拉近错失了二十年的母女亲情,可是,她的本能拒绝肢体的亲密接触,她没办法控制。
“对了,今天宁辞怎么没来?我听说他已经回了安州了。”南远征有点纳闷。
南荇早知道会有这样的提问,车上就打好了腹稿:“他昨晚就回来了,不过今天公司有事,挺着急的,应该不会过来了。”
“宁辞这小子,魄力和眼光的确不凡,”南远征的眼中掩不住赞赏之色,“他那个公司最近动作挺大,开发了好几个新项目,忙也是正常。男人嘛,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多体谅一点。”
南荇乖巧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我也很欣赏他,”南远征继续夸奖女婿,“有些男人有了钱就乱来,私生活乱七八糟的,宁辞就从来没有传过什么绯闻,不管婚前婚后都洁身自好,这一点太难得。”
这话倒也没说错。
南荇再次点头。
电视上传来了嘹亮的冲锋号声,南远征忽然回过味来:“看我,都糊涂了,这片子你是不是不爱看?不爱看你换台,喜欢看综艺还是偶像剧?自己调。”
他把遥控器塞到了南荇的手里。
“爸,不用啊,我对电视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南荇浅浅地笑了笑,“战争片有时候也挺好看的,我喜欢陪你们看。”
这话听着太窝心了。
南远征越看女儿越喜欢。
南荇这长相、性格,和于彤华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胆子小了一点,再加上这二十年的距离在,不容易交心。
他们夫妻俩是在六年前知道女儿被抱错的,此后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在各大医院、派出所都留了信息,直到两年前才在一次大型献血活动中剥茧抽丝,最后找到了南荇。
他们欣喜若狂之余,也深怕真相会对南荇造成伤害,一直小心翼翼,也担心这些年的生活和突如其来的变故会不会让南荇养成了什么古怪的性格。
幸好,南荇温柔、乖巧、好学、孝顺,简直就是老天爷赐给他们的瑰宝。
“平常零花钱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打点过来。”南远征忍不住问。
“够了够了,千瓦别打了。”南荇吓了一跳,连声拒绝。她被认回南家后,于彤华就给她卡里打了十几万,说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平常衣服、鞋子、电子产品都一件件地往她手里塞,还有一个月好几万的零花钱。结婚前,南远征又给了她股票、不动产做嫁妆,拒绝的话他们还要伤心。
现在她结婚了,还要从父母手里拿钱,那可真是笑话了。
“尽管多花点,”南远征鼓励道,“什么首饰包包,喜欢的就去买,放假了安排几趟出国旅游,咱们家不缺钱。”
父女俩正聊着天,于彤华洗完睡衣从楼上下来了:“今天我让阿姨买了山竹,还蛮甜的,我剥几个给你吃。”
“妈,你别忙了,我来吧。”
“剥山竹可有技巧,你可不一定会,妈教你。”
……
山竹又白又嫩,又酸又甜,的确很好吃,于彤华剥得很有技巧,拇指和食指在山竹外壳上一挤就开了,南荇吃了好几个。
没一会儿,几个表兄妹和南慕川一起到了,在地下的视听室里玩纸牌,南荇过去打了招呼。
南慕川的五官酷似南远征,一张国字脸十分硬朗帅气,他的牌技高超,算牌算得一清二楚,一连赢了好几把,把另外几个表哥输得哇哇叫。
南荇对打牌没什么兴趣,南慕川看出来了:“小荇,你去隔壁玩吧,你嫂子和瑶瑶她们在健身房做有氧运动,你跟着去学点。”
健身房在朝北的一间,中间隔着走廊,快到门口时,南荇放慢了脚步,想着该和嫂子说些什么。
夏叶孟挺傲气的,和她的关系很一般,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
姑嫂的关系,是仅次于婆媳关系的世界难题,更别提是她这个半途插进来的小姑子了。
“叶孟,你说小荇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么不自量力和霍家联姻了呢?还是和霍家老大。”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门口传了出来。
南荇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夏叶孟凉凉地道。
“我看她也挺可怜的,霍宁辞一结婚就走了,两个月没见人影,这不是明摆着不满意她吗?”
“唉,那可是霍宁辞,她一个小地方出来的,怎么可能收服得了他?”
“是啊,你看,今天霍宁辞都回安州了,还没跟她一起回娘家,太丢脸了吧。”
“新婚燕尔就独守空闺,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夏叶孟叹了一口气,“要是被慕川听到了,还得怪我不护着他妹妹,我们俩别的事情上都好好的,为了他这冒出来的妹妹都不知道吵了几次架了。”
……
南荇定在原地,心里酸涩。
原来不是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和家人一样友善,也有人在等着看她笑话,在背后冷嘲热讽。
她不想和夏叶孟起什么冲突,正要转头避开,阿姨在楼梯口叫了一嗓子:“吃饭了!”
夏叶孟和几个表姐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从健身房里鱼贯而出,和南荇迎面撞上,愣住了。
南荇定了定神,挤出一丝笑容来:“嫂子好。”
南慕川也从视听室里出来了,见她们僵在原地,纳闷地问:“你们堵在那里干吗呢?小荇,走,吃饭去了。”
夏叶孟沉着脸从南荇身旁擦肩而过,几个表姐忙不迭地跟着上去了。
南慕川有点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
南荇摇了摇头,语声轻快:“没事,走吧,我们吃饭去。”
刚到客厅,外面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响起,不一会儿,大门被推开了,霍宁辞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南荇呆了呆,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霍宁辞身后的人把几个礼品袋放在了茶几上。
“有空就过来了,”霍宁辞淡淡地应了一句,又看向南远征和于彤华,客气地道,“爸、妈,昨天刚回来,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一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