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迟日的心绪十分复杂。
他和霍宁辞因为背景、性格、观念的不同,又因为在大学期间因为投资项目交手过几次,最后正式交恶。一直以来,霍宁辞见了他几乎都是漠然以对,今天这样正式向他致谢,以他对霍宁辞的了解,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为了南荇,霍宁辞能够这样放低姿态,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这一次,霍宁辞可能真的是陷进去了吧。
“我不用你的感激,只要你好好对她,”景迟日看着他,语声中暗含警告,“别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霸道□□了,要是你再让她伤心,我可不会再客气,挖墙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得得心应手。”
“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霍宁辞淡然道。
电梯到了,霍宁辞走了进去,看着电梯门合上,景迟日的脸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心情很愉悦。
以退为进果然是有效的手段,为了南荇服个软、道个谢,能把这个心腹大患消除掉,很合算。
到了八楼,霍宁辞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以前关董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不知道南荇会不会在那里办公。
正要找个人问问,走廊里匆匆出来了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文件夹边走边看,到了霍宁辞面前才抬起头来,正是贺毓然。
又是一次冤家路窄。
贺毓然也显然愣了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客气地道:“霍总你好。找小荇吗?她在左手边第二个房间。”
霍宁辞淡漠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叫我名字就好了,”他淡淡地道,“你是小荇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谢谢你这一阵子以来对她的支持。”
贺毓然失神了两秒,挤出了一丝笑容:“霍总你客气了,应该的。”
“以后常来我们家玩,”霍宁辞神情自若地道,“还有那位……青青,对吧?一起过来,热闹点。”
“好。”贺毓然的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还有事,失陪了。”
霍宁辞的步伐越发轻松了,他几步就到了南荇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来。”南荇应了一声。
推开门一看,办公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和南荇一起正对着电脑在讨论什么。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南荇惊愕地看着他。
“我送这个来给你吃,”霍宁辞拎起甜品袋朝她示意,“没事,我不打扰你,你继续。”
当着下属的面,南荇没法赶人,可霍宁辞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办公椅上,她能感觉得到背后那灼热的目光,注意力立刻受到了干扰。
好不容易摄住心神,把下季度的广告投放事宜处理完毕了,下属们告辞,临走前还很是好奇地看了霍宁辞几眼。
“向总,这人……怎么和霍宁辞这么像?”广告部总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虽然现在南荇已经不避讳别人知道她的真名了,可公司里的人都习惯于用“向南行”来称呼她一声“向总”,也没几个人知道她就是霍太太。
广告部的这两个人都是经常在外奔忙的,远远地见过霍宁辞几面,可任谁也不敢把霍宁辞和眼前这个拎着甜品袋坐在角落里的居家男人联系在一起。
南荇有点尴尬,好半天才道:“他就是。”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半晌之后,一起魂不守舍地飘走了。
这下好了,霍宁辞跑到她办公室的消息,应该马上就会传遍了整个丽睿集团,她就是霍太太的消息也将立刻紧随其后、众人皆知。
南荇越想越生气,板着脸坐在了办公椅上,自顾自地打开了电脑。
一碗芋圆仙草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尝尝,我特意去金城广场买的,老板居然还认识我。”
“不要吃。”南荇拒绝。
“眼睛还有点肿。”霍宁辞贪婪地看着她,语声低柔,“是不是梦里都在哭着骂我?”
“你才哭着骂人呢。”南荇的脸皮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这样娇柔的南荇,已经在霍宁辞面前消失了很久,今天终于再一次呈现在了眼前,霍宁辞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吹进了温柔的春风,又软又暖。
“小荇,”霍宁辞低低地叫了一声,“我错了,我昨晚已经反思过了,我是直男癌、小气鬼、胆小鬼,你盯着我改好不好?要不然我还是这些破毛病,以后都没人要我了。”
“你找个老师好好教吧,我可没那闲工夫。”南荇瞪了他一眼,“我要工作,你赶紧走吧。”
“那我在下面等你,我们一起吃晚饭。”霍宁辞退而求其次。
“不要,”南荇板着脸断然拒绝,“邵姐今天给我炖了鸡汤,我要回家吃饭。”
霍宁辞锲而不舍:“那我能一起去喝点吗?喝完我就走。”
南荇硬下心肠:“不能,就炖了我喝的份。”
霍宁辞沉默了片刻,只好妥协:“那我走了。”
他看了南荇几眼,恋恋不舍地叮嘱道:“小荇,仙草捞记得喝,放的时间长就不新鲜了。”
南荇气鼓鼓地道:“我等会儿就把它丢垃圾桶里去。”
霍宁辞的眼神一黯,后退了几步,自我安慰:“丢了就丢了,我明天再给你买。”
霍宁辞离开的背影很是孤寂落寞,南荇呆了片刻,忽然就不忍心了起来。
这样会不会有点过分啊?霍宁辞这么自傲的一个人,一定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冷言冷语过。
谁让霍宁辞这么可恶?扔下她四个多月,还一直这么误会她,自大又傲慢。
他也不是故意的,改了就好了。
不许心软!
……
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南荇头疼得很,顺手拿起仙草捞吃了起来。
仙草捞的味道和从前一样,香甜润滑,她吃到一半才想起自己要把它扔进垃圾桶的豪言壮语。
算了,浪费食物可耻。
她又舀了满满一勺放进嘴里,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仙草捞从喉咙滑下,一直从舌尖甜到了心底。
今年来势汹汹的秋老虎终于在十月尾巴到来的时候灰溜溜地消失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秋意一阵浓似一阵,公园里的枫叶红得越来越艳丽。
一连快两个星期了,霍宁辞都锲而不舍,每天下班都来接南荇,不过,每天都无功而返。
南荇很忙,忙着加班筹划年度盛典的事情,努力憋着一口气不想搭理他。
眼看着又是一个周末了,一早天气就不太好,到了中午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天气一下子就降到了十度以下。
快下班的时候,郁青青特意跑了上来:“咦,今天我们的霍大总裁怎么还不见人影啊?亏得我还想来蹭点好吃的。”
“你要吃我替你点外卖。”南荇作势要打电话。
“别别别!”郁青青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道,“我那就是来看看霍大总裁吃瘪的模样,看了心里爽气。”
快六点了,今天没什么大事不用加班,南荇收拾着电脑准备下班,一听她这话不由得哑然失笑:“你都看了几天了,还不够啊?”
郁青青讪笑道:“其实也没有啦,我一开始还真的挺气愤的,想把他赶走,可后来就不生气了,知错能改,还是个好同志嘛,你知道的,以前他是我偶像,我做梦都想去曼丽度假村住一个晚上……”
“好啊,郁青青,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曼丽度假村重要。”南荇作势要去掐她。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郁青青这才抓住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小荇,你心里还有他的吧?”
南荇没有说话。
“你幸福最重要啦,”郁青青轻声道,“别太执着过去的事情。”
南荇“嗯”了一声。
出了大厦,南荇下意识地往马路上瞧了瞧,没发现霍宁辞的那辆越野车。
她心里有那么一点郁闷。
原来追求的时效还不到两个星期啊。
难得一个闲暇的周末,南荇吃完晚饭就窝在了自己的房间里看综艺,最近有两部电视剧正在热映,剧组轮番上了最红火的综艺宣传,其中有两个很有名的笑星,一上场就自带喜剧效果,很逗,南荇这阵子忙,已经攒了几期没看了,今天正好看个痛快。
手机震动了一下,两条消息接连跳了出来。
霍宁辞:我在外面,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霍宁辞:安州居然变温了,好冷,我还没吃过东西。
南荇又气又恼,一下子从懒骨头上站了起来,飞快的跑到窗边一看,果然,别墅门口的槐树下,站着一个人,正朝着她的窗户看着,外面雨虽然不大,但细细密密的,想必现在霍宁辞身上已经湿了。
她也顾不得赌气了,飞快地输入了消息:那你还不赶紧去吃点东西?
霍宁辞:我给你带了礼物,交到你手上我就走。
霍宁辞:让我进来好不好?我都快冻死了。
霍宁辞:你五秒钟之内不回答我,我就当你默许了。
南荇咬着唇,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两下,没有回复。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开门声,老周探头问道:“太太,先生说你同意让他进来了,我就让他进来了……”
南荇在楼上没出声。
邵瑜立刻趁势把久违的男主人请了进来,一见他这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慌忙叫了一声:“太太,先生来了,我去替先生煮一杯姜茶。”
南荇只好从房间里出来了,从挑空的楼梯扶手处探出头来,努力板着一张小脸:“你来干吗?”
霍宁辞招了招手,有人抬进来了一个箱子,驾轻就熟地在客厅安装了起来。
南荇好奇地下了楼,站在旁边看:“这是什么?”
“黑胶唱片机,”霍宁辞解释道,“用它听音乐很有仪式感,而且音质和CD、软件的完全不一样,很丰富,有现场感。”
南荇有点莫名其妙,她在时尚圈里待久了,也知道有钱人的一些特殊喜好,这黑胶唱片就是音乐发烧友们的最爱,但她又不是发烧友,霍宁辞送她个唱机干什么?
“猜猜,我要送你什么?”霍宁辞略带神秘地问。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南荇只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纸袋子,好像很沉。
“首饰?包包?鞋子?”南荇一连报了好几样,霍宁辞都摇头,她赌气不猜了,“不知道。”
霍宁辞把纸袋子递到了她的面前:“拆开看看。”
纸袋里是一个精致的木盒,木盒是大概三四十公分的正方形,边上雕着精致的花纹,花纹已经有点磨损了,看起来好像是进行保管的旧物,中间则镶嵌着一个头像,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只是发型衣服都已经很老旧了,好像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照片。
南荇呆了片刻,忽然惊叫了起来:“徐玉珍,徐派唱腔的继承人,王奶奶就是学的这个唱腔!”
拉开来一看,里面是分隔得非常细致的隔层,一共有五张黑胶唱片,收录了徐玉珍最为脍炙人口的十段越剧名段。
南荇屏住了呼吸,语无伦次了起来:“天哪……你哪里找到的……我很喜欢她的……不行……”
“有人收藏了这个,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三顾茅庐求他割爱,今天亲自去把它拿过来了。”霍宁辞矜持地道,“怎么样,喜欢吗?”
话音刚落,他“阿嚏”一声,几乎就在同时,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顿时,刚才自得的形象尽毁。
南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强忍住笑容,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活该。”
“小荇,”霍宁辞有点狼狈,低声道,“我今天凌晨就出发了,来回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回来还碰上了下雨、冷空气,我在这里吃点东西睡一觉好不好?我真的走不动了。”
南荇的心一软,一声不吭地往厨房里走去。
霍宁辞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目光落在南荇柔软的腰肢上,心头的火苗猝然窜高了一寸。
邵瑜刚好端着姜茶出来了:“先生,你赶紧喝了,别冻出病来了。”
霍宁辞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目光却依然追随着南荇。
“你出去,别碍手碍脚的,”南荇回过头来赶他,厨房的灯光将她的眉眼勾勒出了一道晕黄的轮廓,温暖、柔软,“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东西了,我下碗面条给你吃吧。”
霍宁辞努力维持着表面上惯有的冷静,内里却心花怒放。
果然,苦肉计是求和的最佳良策。
唱片一圈一圈地旋转着,柔润的唱腔优美地回荡在整栋别墅中。
霍宁辞在餐厅吃着面条,南荇窝在沙发里,一边听着越剧一边跟着轻声唱和。
这样温馨而宁静的夜晚失而复得,珍贵得好像稀世珍宝。
霍宁辞吃得很慢,南荇听完了一面唱片,他还没从餐厅出来。
时间不早了,南荇走到餐厅门口,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霍宁辞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去睡吧,我今天先睡客房,保准不打扰你。”
“真的?”南荇半信半疑。
“真的。”霍宁辞正色道,“我还有些邮件要处理,今天都耽搁了一天了,没有心情想别的。”
南荇放下心来:“好,那你忙吧,我去睡了。”
这阵子南荇的睡眠并不是很好,睡得很浅,也常常会做乱七八糟的梦,可今天不知道是外面雨声的催眠、还是霍宁辞给她的安全感,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气温骤降,被子有点薄,南荇睡得蜷缩了起来,忽然,被子里不知怎么的有了一股暖意,她本能地往暖意的来源处靠了靠。
真舒服。
南荇下意识地蹭了蹭。
意识即将跌入深睡的那一刹那,她猛然清醒,睁开眼一看,居然是霍宁辞!
这个骗子,还说会乖乖睡客房的,她就知道男人的鬼话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你骗我……走开,我不理你了。”
虽然努力想要用一种威慑的口吻说话,可是她刚刚睡醒,声音绵软喑哑,眼神懵懵的,非但没有半点威慑力,还带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我没骗你,”霍宁辞轻声诱哄,“我的确先在客房睡了一会儿,可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了,是第二天了,我只答应昨天不想别的、睡客房,没答应今天……”
“你……你这是狡辩……”南荇控诉的话刚刚说出口,唇就被吻住了,只来得及发出“唔”的一声低吟。
吻来得十分热烈,仿佛要把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尽数倾诉。
南荇无法思考,只能随着这热吻起伏、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