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抱着儿?子?不敢回头,只觉得自己这个爹真是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的失败。
他一把年纪，马上都要奔三的人了，却连自己儿?子?跟儿?子?的宠物都照顾不好。
陈梓潼怯生生地缩在爸爸的怀中,小心?翼翼看父亲的脸色，试探着开口：“爸爸。”
小喵不是要故意捣蛋啊,小喵是欢。它从小就住的地方就不长草木，小喵是靠那?些金属石头过日子?的。
可是陈梓潼又不晓得怎么跟爸爸解释为?什么他吃鸡腿,小喵却不吃。大家明?明?都是神兽啊,而且大家都没失去本体?。
唉,这个问题好复杂，宝宝脑壳痛,宝宝不要想了。
陈泽读不懂儿?子?脑内的文?档，看小家伙蔫蔫的，他只觉得心?痛难当。他赶紧安慰自家崽儿?：“没事的,医生叔叔说问题不大。等爸爸工作?完了，咱们?一块儿?去接小喵，给它买最好吃的猫粮。那?它就不会馋的吃猫砂了。”
等到了河公馆，新的问题又摆到了陈泽面前,崽崽怎么办？
赵兴元完全指望不上,因为?他已经彻底喝高了。陈泽甚至怀疑他醉酒说错了话，压根就不是喊自己过来?试镜，而是参加酒局。包厢或者说是包厅倒是布置得古香古色,只酒桌上的狼藉看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可怜天见，大白天的,赵兴元醉得东倒西歪，居然还?能用?他那?双写满了恍惚混沌的眼睛认出陈泽的脸：“哎呀，老弟,你怎么这么慢。真是等煞哥哥也。”
陈泽忍不住想摸把自己的脸，看样子?，他长得还?真是有特色，赵兴元都这样了还?能认出来?。
赵兴元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陈泽的胳膊往前推。他一开口，那?浓郁的酒气喷了陈泽满脸。也不知道这位大明?星到底吃了什么东西，那?些复杂的味道混在一起，简直一口气就能熏晕了陈泽。
“来?，陈老弟，我给你介绍。瞿导，咱们?国家数一数二的金字塔顶尖的导演，和田影视的瞿导，你肯定认识。导演，这是陈泽，我老弟，踏踏实实的小生底子?。什么他废了残了，那?都是胡说八道。你看看他的精气神，是残了的样吗？每天坚持锻炼，多一口饭都坚决不会碰。那?个自律劲儿?，旧时戏班子?练功也差不多了。一般的小生站出去，都没他这股劲儿?。我跟你说，导演，我绝对不糊弄人。我给您推荐的，肯定是顶尖的合适。要说认真踏实肯下苦功夫，没人比得上我这位老弟。”
陈泽生怕酒桌上的味道熏坏了他家儿?子?，赶紧将小家伙放在靠窗边的椅子?上，小声叮嘱：“乖，等爸爸回来?。”
陈梓潼下意识握住了臭爸爸的手?，又撅着小嘴巴松开。
爸爸要挣钱呢，爸爸刚给小喵花了五千块钱。五千块能买好多好多的大鸡腿了。
陈泽的心?都要化了，却不得不再硬起来?，只摸摸儿?子?脑袋，就狠下心?转身快步上酒桌跟人道歉：“不好意思，赵哥给我打电话时，我刚带孩子?在外面。路上车塞得厉害，我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就只好把孩子?也带过来?了。”
酒桌上扎着辫子?的中年男人笑了：“哟，你们?这是父子?俩一并都来?了啊。不错，蛮好。”
陈泽心?里头打鼓，一时间听不明?白对方的“蛮好”是真心?还?是客气话亦或者是反讽，他更摸不清自己是不是应该伸手?。
按道理来?讲，赵兴元都已经给他作?介绍了，那?两边应该握手?起码意思一下，算是场面上的热闹。
可是对方没伸手?，陈泽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倒不是害怕自己伸出手?没人理会，而是因为?娱乐圈的人更新换代的实在太厉害了。五年前的金牌导演跟现在的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五年前，陈泽是听过和田影视，公司还?琢磨过想办法牵线让陈泽也去和田的戏里头演个角色。但那?个时候，他真没听说过什么瞿导。
对方大概是这五年时间中才冒出头的。
娱乐圈中人性格各异，有人特别佛系，尤其做幕后工作?的，还?不愿意轻易叫人认出来?。有的人就比较在乎这个，尤其是有了知名度的，人家不认识他，还?是个圈内人。他就会觉得这人没把他放在眼睛里头，无视他。
都眼中没人了，那?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吗？
这位瞿导，不晓得是哪种路数啊。
陈泽头痛，赵兴元好歹给他暗示一下，到底谁是瞿导啊。
不对！《军号嘹亮》的导演不是李魁斗嘛，他拍军旅戏很出名。怎么突然间又换成这位新兴的瞿导。
还?有《军号嘹亮》里头，赵兴元给他介绍的角色是个军人，不是什么京剧小生啊。
陈泽脑子?猛地一个激灵，要死了，这不是《军号嘹亮》里头的男三号。
这是《我们?的留守时代》里的男一号——郑青松，一位改革大潮中的京剧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坐在酒桌右手?边的中年矮胖男人把玩着手?里头的核桃，微微朝陈泽点点头：“那?行吧，来?一段《群英会》里头的周瑜。”
陈泽彻底傻眼了。
周瑜他知道，被诸葛亮气吐血的那?位嘛。
可《群英会》是个什么玩意头？
赵兴元这是帮他还?是坑他，怎么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算来?不及准备什么，好歹也叫他做个心?理建设嘛。
陈泽深吸口气，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试镜。
常规的试镜流程是什么？选角导演先普遍撒网，根据影视公司给的资料或者演员自荐的材料进行筛选，定下来?大致的人员，然后再进行试镜。
这个过程被跳过，陈泽可以理解。但是接下里的试镜过程应该规规矩矩的啊。
选角导演应该事先给候选演员也就是他试镜角色的任务小传跟试镜片段，然后越好时间，准备好的演员过来?试镜。演员在摄像机跟导演等人面前表演，然后再由对方决定要不要他。
好吧，有的导演跟剧组不喜欢这样准备过于充分?的，因为?这样会过度限制演员的创作?空间。他们?更爱看演员即兴发挥，来?评判演员是否具有更多的发挥余地。
可不管是哪种试镜，上述的摄影机跟评委角色都不可或缺。演员也是一门职业，来?试戏就相当于职场面试，当然得态度严肃地对待这个问题。
然而，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酒桌上的人还?在喝酒说笑。
自古酒桌上的笑料有荤有素，中年男人的酒桌荤的多素的少。即使?人人手?里头差不多都盘着佛珠，也不耽误他们?吃肉喝酒说荤笑素。
眼下的环境，与其说是试镜现场，不如讲更加像旧时戏子?去唱堂会，不过是给人茶余饭后消遣的玩意。
陈泽没工夫沉浸在强烈的心?理落差中，因为?他手?上一张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周瑜的唱词。准确点儿?说，他现在要扮演的人不是郑青松，而是周瑜。
这是一出戏中戏，身为?京剧演员的郑青松在扮演周瑜。
最要命的是，赵兴元撒谎不打草稿，陈泽哪里会唱什么京剧。《北京一夜》算不算？那?他倒是能吼两嗓子?“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但是罪魁祸首赵兴元已经彻底醉倒了，整个人倒在躺椅上，连动都不能动弹一下。
陈泽就是想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轻了，人家以为?他在推诿。说重了，那?就是直接讲赵兴元撒谎，在糊弄这帮大佬。这不是背后说人坏话，在坑赵兴元也顺便坑自己嘛。
好歹人家赵兴元辛辛苦苦把他叫来?了，又没让他献身□□，还?张罗着给他介绍导演，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们?的留守时代》的一番男主，多少人盯着流口水的大饼。
酒桌上乱糟糟的，服务员来?来?去去，压根就当陈泽不存在。
头大如斗的十八线艺人看着自家坐在窗户边上，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儿?子?，咬咬牙，下了狠心?。他伸手?掏出口袋里白泽泥雕，小声叫唤：“出来?，帮我照顾儿?子?。”
他这些天反复琢磨过，感觉召唤神兽力?量的关键不在于小孩子?，而是有没有修过仙。因为?后来?他偷偷让赵喵喵摸过泥雕，也没召唤出紫毛鸡跟白泽。
倒是他家崽儿?被他召唤出来?的白泽照应过一下午。那?个下午的拍摄任务是四?个真爸爸去砍甘蔗好卖钱，实习奶爸陶乐单独照应五个孩子?。
陈泽哪里放心?，就试探着跟白泽打商量。嘿，祥瑞就是祥瑞，还?真挺给面子?的，居然真现了身。
虽然晚上他回去的时候，陈梓潼小朋友表情?有点儿?崩溃。因为?白泽追着他教他背诵《山海经》。
那?一回也是除了陈梓潼跟他之外，包括小朋友在内的其他人都没看到神兽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上回教人类幼崽的经历不太愉快，这回陈泽都要敲烂泥雕了，白泽还?是没露脸。
陈梓潼默默地将手?放到臭爸爸手?上，小声道：“爸爸。”
一道雪亮的光几?乎刺瞎了陈泽的眼睛，白泽大人登场永远都是这么的仪式感十足。
雪白发亮的神兽朝陈泽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脸，严肃地盯着陈梓潼：“今天，我们?接着学习《山海经》。”
它那?口普通话简直就是标准的播音腔。
陈泽默默儿?子?呆滞的小脸，决定还?是当个严父，不干扰老师的教学进程。
虽然他觉得三岁半的人类幼崽学个《三字经》或者数数会比较合适。
他将孩子?托付给免费的临时家教，自己也苦大仇深地投入到戏文?学习中去。那?么长的戏文?，背下来?就要他的命，何况还?得学唱念做打。
酒桌上觥筹交错，无论是喝醉了的赵兴元还?是跟人说笑的瞿导，谁也没有关注陈泽的意思。
就连先前他说的要看看陈泽来?段《群英会》，都像是随口一提的笑话一样。
陈泽却不敢不当真，他插上耳机，就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开始死记硬背的现场学习。
可他刚反复将唱段听了三段，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瞿导就已经开始催促：“怎么，要准备多久？是不是得把行头给你扮上？”
陈泽浑身的汗都冒出来?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一直都不是那?种会来?事的人，就只能朝瞿导尴尬地笑：“我怕记不牢。”
“能唱到哪里是哪里。”瞿导脸上像是浮着笑，又像是板着脸，说话声音也不轻不重的，“不然你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陈泽赶紧点头，把那?页压根就谈不上剧本的台词放在茶几?上，然后又将手?机塞给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崽儿?。
这可是他爹眼下最贵的固定资产了。
陈梓潼紧紧抱着手?机，眼睛亮晶晶，声音清脆好听：“爸爸，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陈泽笑着蹭儿?子?的脑袋：“嗯，爸爸干完了活给我们?买大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