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齐齐向她看去,只见白樱已经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双手环抱,大大咧咧地走到一张八仙桌前,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抬起头扫视了众人一圈道:“说你们笨你们还真是笨啊,既然都知道我有以形幻物的本事,又何必苦苦追着那几两银子不放?”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这六界之内,不是除了人就是妖的,还有各类根性纯良的小精灵,精灵上有各司其职的小仙,小仙上还有各类修道小成的散仙,散仙上还有修道大成的上仙,上仙上还有涅槃后的尊圣……”
“算了,和你们说了也不懂。你们只需知道,本姑娘并非什么妖物,有些本事却无意欺负你们就得了。今儿本姑娘心情好,愿意给你们开开天眼,至于欠你们的银子就抵了吧。”
那个妇女冷笑一声:“小丫头片子整天竟会装神弄鬼,指不定又要编什么鬼话骗咱们。依我看还不如这簪子实在。”说罢竟是要伸手从玄清上仙手中夺过簪子。
白樱一看两根手指微动,小小施了个法术,那簪子就自己从玄清上仙的手中轻轻飞出,不偏不倚地插回了玄清上仙的发冠之中。
见玄清微微侧过头看她,白樱扯了个讨好的笑,两只眼睛转了转把目光落在了昨日醉仙楼的那个小二身上,打量了半晌闭上眼睛道:“小二,我问你,令妹是不是前日失足掉落在了后院的那口井中?”
小二闻言脸色一变,他家妹妹的确是前日落水,可那时已近子时,又是在自家院子,把人救起来之后也从未与外人道起,她又是如何知道?
白樱未等他回答,又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眉头已经皱得很深,沉吟道:“令妹是否有什么苦不能言的隐衷?”
目光直直盯了过去,小二一时面色一时有些遮掩:“这、这……”
“我不管你们家人之间有何龃龉矛盾,我只能告诉你,令妹在几天之后还会有寻死的举动。倘若你们再不闻不问,恐怕到时候追悔莫及。”
她目光灼灼,小二被说的一时有些不自在,微微往后退了两步,抬起手假装擦了擦汗,眼神中尽是遮遮掩掩的神色。
白樱不再理他,继续对还在看小二热闹的老头道:“你地里的那头老黄牛是不是近日来突然好吃懒做、动作迟缓?”
老头正在为家里勤耕了多年的老黄牛费神,如今听她这么一说赶忙点头,满口应着:“老头一家五口就指着那头老黄牛活着呢,前几日它突然步子乏重呼吸费力,老头只当他是不顶事了,这几日正托人找买主,可是这病牛的价钱,怕是连头小牛崽都买不起,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老头说着面上露出悲戚的神色,白樱看的一时有些心虚,这老头的花灯其实卖的并不贵,昨日她付银子时还千恩万谢,亲手教她怎么点,今日发现自己的银子都变成了一撮毛,想来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白樱伸手摸了摸鼻子,道:“老伯,你也别太难过了,你那老牛,不仅不会赔银子,还能给你赚不少呢,你且再养它几日,等牛病死之后把牛身剖了,自然就明白了。”
“莫、莫不是有牛黄?”老头已经听出了其中意思,赶忙瞪大眼睛问。
白樱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眼见那老头道了谢赶忙跑了出去,仰起头和玄清上仙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客栈中人一见她接连说中两件事,氛围立马热络了起来,一个个都要围过来请她指点,有的甚至都主动掏出银子往她面前推。
白樱一见不仅还上了银子,竟然还能挣些额外的,赶忙起身把玄清上仙拉到身边坐下,让想算命的排成一队,边收银子边给人指点迷津。算出来好的便是千恩万谢,算出来不好的也有骂一声不准夺门而去的。
客栈小二也有眼力劲,赶忙倒上茶摆上点心供白樱吃着,不一会儿就少了不少人,见面前银子也收的差不多了,白樱拍了拍手上的如意糕渣儿,大手一挥:“天机不可泄露过多,今日本姑娘已经说得够多了,各位,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说着丢了一锭到客栈小二的手里,把剩下的银子往怀里一揣就要离开,玄清上仙见她玩够了这般小伎俩,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也站起身往外走。
客栈中还有人尚且还没排上队,有想再缠着白樱多争取一下的,都碍于玄清手中的剑,悻悻地退后让出去路。
二人刚踏出门槛,白樱还未来得及伸个懒腰,欣赏一下今日的晴空白日,就见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突然向她奔来,白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玄清伸手在她背上虚扶了一下,二人还未来得及交谈一句,只见那妇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白樱面前,嘴上哭叫道:“姑娘救命啊,求姑娘救命啊——”
白樱大惊,抬眼向后看也没见有人在追她啊,何来这么着急的呼救?顾不得那么多,赶忙俯身扶人:“大娘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是谁要你的命,又为何要我救?”
妇人一见她这般好说话,愈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起来,反到更紧地抓住白樱的裙摆,声泪俱下道:“不是救我老婆子的命,是救我儿子的命。姑娘,老婆子方才听街坊说这客栈出了神仙,顾不得其他,只想着来求姑娘救一命,若有打扰实在是对不住了……”
“她不是神仙。”玄清上仙看了眼地上之人,冷冷道。
白樱看她哭的这般伤心,心中一时不忍,声音愈发放轻,问:“大娘,你且慢慢说,我不是什么神仙,不过若是能帮上一些忙……”
妇人赶忙擦擦眼泪,抓住白樱的手道:
“能的,姑娘一定能的。老婆子儿子年方二十又七,前些日子突然出现癔症,整个人痴呆癫傻,嘴上净说些疯话,医馆大夫去医的时候他就像见了什么妖魔鬼怪般,死活不肯出来,这几日病情愈发严重,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程度……听老人说这样儿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得须找高人驱除,这才迫不得已来求姑娘了……”
“我……”白樱想了想,小妖她尚且能对付一下,若是什么强妖邪魅她恐怕也……
玄清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地上那不肯起来的妇人,冷冷道:“恕我二位无能,没有那般本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姑娘求求你们了,这卞京城中能请的大仙儿我们都请了,若是有用老婆子也不会舍了老脸在这儿叨扰二位神仙姑娘啊,只求姑娘能救小儿一命,哪怕把那邪祟赶到老婆子身上,让我替他受了那般苦也好哇……”
她哭的呼天抢地,语中字字都是一位白发慈母对儿子的至爱,连周围的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围观,不少人也出言替她求着白樱。
白樱感觉心中泛起一股酸楚,鼻子也有点微酸,偷偷拉了拉玄清的袖子小声道:“上仙,要不我们就去看一眼?若是什么强妖邪魅咱们自然管不了,可若是什么小妖,我还是能对付的。凡间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上仙若是不愿意去便在这客栈中稍等片刻,等一探查清楚我定会马上回来……”
“你是让我放任你自己在凡间和陌生人行走?”玄清冷冷瞟了她一眼。
“我……”白樱一想离了玄清上仙自己在凡间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一般屡屡出错,顿时也有些发怵,看看地上的妇人,又看一眼玄清上仙,一时僵着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玄清见她这幅模样,心中微微叹息一声,末了垂眸淡淡到:“只此一次,带路。”
那妇人一听顿时千恩万谢,恨不得当众给二人叩起头来。白樱赶忙拦住她,让她赶紧带路回府。三人向西走了片刻就来到一座看着不小的宅子前,木质牌匾上镌着两个飞龙走凤的大字:“江宅”。正门左右两侧蹲着两只气派的石狮子,门口还站着四个护院。
白樱正要抬脚进,就被玄清上仙的剑一拦:“恕在下直言,阁下的穿着打扮并不像是这江宅的夫人,敢问生病的,到底是谁?”
白樱这才发现,这妇人衣着极为朴素,一身褐色麻衣布,肩头的布料都被磨掉了些颜色。双颊红糙面容憔悴,鞋底还沾了不少泥土,同这宅子的华贵恢宏格格不入。
那妇人脚步微滞,赶忙道:“二位神仙姑娘,实不相瞒,生病的的确是这江府的少爷。老婆子我虽不是江少爷的亲娘,却是由他吃着奶,看着他长大的乳母。此番少爷有疾,夫人已经急火攻心倒在床榻,这才由老婆子出去四处求医的。”
白樱一听,乳母尚且有这般舐犊之情,再未多想,抬脚匆匆进了这江府。
府中人像是提前知道了那乳母请到她们二人的消息,由着一名小厮带路,没几步便穿廊过院来到正堂。
白樱趁机打量了一番,这宅子像是三进三出,连廊花园一处不少,地上铺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鹅卵石,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凡人间的“大户人家。”
正堂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气色虚弱,正勉强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见她们二人来了赶忙吩咐丫鬟上茶,将那江少爷的病情又复述了一遭,与先前乳母讲的基本大同小异。
白樱认认真真又听了一遍,也没听出什么特别的,只得到:“夫人,我的占天卜命之术只有见到本人才起作用,不妨先把江公子请来吧。”
夫人赶忙点头,不一会儿,三五个丫鬟小厮便蹙着一个男子晃晃悠悠地进了正堂,身后还跟着一个面色憔悴身材娇小的女子。
那江公子还出于半痴呆的状态,一路昏昏沉沉,只有白樱走到他面前端看时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亮晶晶地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先前跟来的女子赶忙走上前来用帕子帮他把口水擦了。
白樱被他这个笑弄得有些不自在,索性闭上眼睛认真算起来,眼见她表情越来越凝重,堂上众人一时间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片刻后只见白樱突然睁开双眼,沉声道:“江公子,怕是活不过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