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湿湿的水印烙在了照片上,她都诧异了,才知道是自己哭了。她以为自己再不会哭的,即使那天在医院里遇上聂宇晟,他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她都没有哭,可是原来还是会哭的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在独自醒来的时候。
她先是举手拭了拭眼泪,然后放任自己,默默地泪流满面。
窗外的竹子映进屋子里,竹影摇曳,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外面的平台是空中花园,每次聂宇晟回到家里,都会先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然后再洗澡。
可是今天他不想动弹,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什么事情都不想做。
确实是困了,下午做了一台漫长而复杂的急诊手术,他是主刀,所以就没有再安排他的夜班。
他倒是愿意值夜班的,因为在心外科,半夜总会有突发的危重病人送来,整个夜晚总是十分忙碌。忙碌的时候他不会胡 思乱想,而独自在家待着的时候,他总觉得会失控。
比如现在,他就想到了谈静。
她会在做什么呢?
已经下班了吗?
蛋糕店打烊那么晚,说不定她还在路上的公交 车上。
她在蛋糕店是收银员,一天也得站好几个小时,下班的时候,她会不会累得就在公交 车上睡着?
他非常非常鄙夷自己,当他独自待着的时候,当他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竟然仍旧会觉得心疼。
她原来是那样的漂亮,那样的温 柔,那样的令他着迷。
她应该是一朵花,放在温 室里,被精心地照料着,细心地呵护着。
而不是,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手机响起来,他十分庆幸这时候有电九九藏书网话打来,让他停止这种胡 思乱想。或许是医院有急事,他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怔了一下,还是接了。
“聂宇晟你欠我一个人情,这次你要是再不来救我,老娘这次就死定了!”
电话那头有细细的背景音乐,衬得舒琴的声音越发咬牙切齿,上次她打电话来叫救命,背景音乐是震耳欲聋的摇滚,这次竟然有进步了。他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一点,才说:“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还有,好女孩说话的时候,不可以带脏字。我欠你的人情早就已经还清了,而且我警告过你,你再这样,我会挂你电话的。”
“好的好的,聂医生求你了,医者父母心,看在我们多年患难之交 的分上,快点来救我。”
“这次是哪里?”
“凯悦酒店。”
“好的,我大约半小时到。”
“聂医生你真是白衣天使!”舒琴的嗓音变得十分甜美,“我把包厢的名字短信发给你!”隔着电话也能想像她眉开眼笑,可能没想到他会轻易地答应。其实这次真是她运气好,他不愿意独自待在家里。
走进酒店的包厢他还是有点意外,舒琴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向他介绍在座的几位客人。舒琴的小姨和姨父,一个是律师的年轻男人,还有律师的父母。这明明是局相亲饭,虽然舒琴做事情向来没谱,可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这样离谱。
舒琴把手插在他的臂弯里,一脸甜蜜地说:“这就是我男朋友聂宇晟,他在医院工作,是心外科的医生。”
在座的人都一脸尴尬,尤其舒琴的小姨和姨父。聂宇晟虽然不习惯撒谎,可也只好含糊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今天上白班,下班已经很晚了,接到舒琴的电话,才赶过来。”
这顿饭自然吃得没滋没味,倒是舒琴不停地给他夹菜,一边吃还一边说:“不好意思啊,他可挑食了,葱姜蒜都不吃的,一点也不像当医生的人。”
聂宇晟被她这半娇半嗔的口吻说得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等吃完饭走出来,舒琴自然上了他的车,轻快地向众人挥了挥手:“我们先走啦!”倒是聂宇晟,还规规矩矩向舒琴的小姨姨父道别,才绕到驾驶室去。
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对舒琴说:“下不为例啊,我还以为你叫我出来救命,没想到是撒大谎。”
“撒大谎也是为了救命啊。”舒琴一脸的笑意在顷刻间都没有了,委顿在副驾的位置上,“我快被他们逼死了。”
“上次让我冒充你哥哥,这次让我冒充你男朋友,下次这样的事情别再找我了。我这个挡箭牌偶尔用用可以,用多了会被拆穿的。”
舒琴叹了口气,聂宇晟这才看了她一眼,问:“怎么啦?”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舒琴将脸埋入掌心,“聂宇晟,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的眼角跳了跳,却不自然地笑笑,说:“什么坚持不坚持,我是没遇上合适的人,再加上跟我爸赌气,其实我早就……”他稍稍停顿了一秒,说,“早就无所谓了,真要遇上一位好姑娘,我就结婚。”
舒琴将手放下来,瞥了他一眼,说:“你这才是撒大谎。”
“是真的。”
“那我是一个好姑娘,你肯跟我结婚吗?”
聂宇晟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说:“你都坚持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嫁给我?”
“我快等不下去了。”舒琴忧郁地说,“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是爱他,我只是习惯了等在那里。”
聂宇晟并没有说话,他有一点儿恍惚,或许他自己也早就不爱谈静了,他只是习惯了等待。可是这个习惯总让他在心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