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当你太子监国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我父亲说过,他不会勉强我接手他那一摊事。”
“那你打算把整个东远集团 怎么办?他们是上市公司,说句不该说的,伯父若是有个万一,所有股权归你继承,到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你对全体股东说,我不懂,我也不打算管,你们看着办吧。”
“乐观地来讲,起码几年内不会发生这种状况。”
“所以这几年时间,令尊要未雨绸缪,一步步把你引入管理岗位。聂宇晟,认命吧,谁叫你是独生子。”
“我不是独生子,我父亲还有一个孩子,所以,我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舒琴吃了一惊,完全呆若木鸡。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事实上,除了你之外,我只告诉过另一个人。”
聂宇晟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加紧了力道,仿佛捏着的并不是方向盘,而是命运的咽喉。十年前那个台风夜,他在滂沱大雨中离开家,去寻找谈静。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单亲家庭生长的孩子,对家庭,对父母的爱有一种异常的敏感,这也是起初他为什么下意识亲近谈静的原因。因为她也是单亲家庭。
谈静打开门见到是他,那种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把他拉进屋子里,拿毛巾给他擦头发,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得他直哆嗦。他问:“谈静,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的,她说:“哪怕你是街头的乞丐,我也仍然喜欢你!”
十七八岁的少年,对爱的定义,仍旧只是喜欢。谈静比他小,那天却一直抱着他,像抱孩子似地抱着他,哄着他,第二天他就发起高烧,她却不能不回学校去上课。她拿过一只碟子,装上些许清水,捏了几颗豆子放在碟子里,微笑着对他说:“等豆子发芽了,我就回来了。”
那么多的往事,曾经一起度过的岁月时光,欢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原来都在脑海里,从来不曾有片刻的隐退。
这么多年,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习惯拿一碟清水,放几颗豆子,搁在窗台上,看着它慢慢发芽,渐渐长高。豆苗起初是白胖白胖的,后来会渐渐变成绿色,到最后,会长成又细又长。
起初的心酸,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种顿悟。谈静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管他怎么样等待,不管他怎么样期盼,不管豆苗长到了多长。甚至这种等待的起初,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哪一颗豆子可以在清水碟子里长出豆荚呢?它不过会长成豆苗,最后因为没有根基没有营养,慢慢枯萎。就像他和她的恋情,发芽的起初,是那样简单的憧憬,可是注定了,不会有真正的结果。
舒琴并没有追问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她也没有追问聂东远另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聂宇晟需要的,并不是安慰或者别的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秘密的出口。在他得知这件事时,他肯定受过深深的伤害,虽然他表面上看去冷漠又清高,但他其实是个内心又敏感又柔弱的人。他把爱情和亲情都看得太重,用情太深,所以根本伤不起,一次伤害,常常会要了他的命。
从前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想必会非常惶恐也会非常痛苦吧,那个时候安慰他的,或许正是那个前女友。他唯一曾经分享过这个秘密的人,他唯一曾经,全心全意信赖过的人。
也是他唯一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真正放下的人。
舒琴突然觉得聂宇晟很幸运,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上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有些人遇上令自己刻骨铭心的人,最后却渐行渐远。聂宇晟却不一样,他把心底最深处的一切,都曾经跟那个人分享过,他曾经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即使最后受到了伤害,可是他也拥有过,一段最无怨无悔的时光。
最后聂宇晟下车的时候,她才对沉默了一路的聂宇晟说:“不要责怪你的父亲,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什么,倒是对不起另一个孩子。”
“我知道。”聂宇晟无限酸涩地笑了笑,“早就已经过去了,其实,说出来也挺轻松的。这么多年,我终于肯对人说这件事了。”
他已经忘记了,早在多年前,他其实已经对另一个人说过这件事,但是那是不一样的吧。舒琴心想,他还是将她视作朋友,视作知己更多。而那一个人,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从不把那个人当成是外人,所以从来不觉得,跟她分享这些会有什么困难。
“早点睡,别想太多。”
“晚安。”
“晚安。”
舒琴启动车子,重新驶入主干道,两侧楼宇的灯光,也已经渐渐地稀疏下去。城市开始进入梦乡藏书网,闹市的霓虹还是闪烁不停,但很多人已经睡了。
万家灯光一盏盏熄掉,路上的车也比白天少了许多。舒琴把电台打开,电台里正好在播放一首情歌,沙哑的嗓音逸出: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
她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盛方庭,说:“你为什么要借钱给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