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读书,毕业,和你走的是同一条路子。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比你早回来一年。对了,去年华跃十五周年校庆,回去了一趟,老师们都问到了你,挺想念你的。”
孙东平抬头看向张其瑞,“十五周年?这么快?”
张其瑞弯了一下嘴角,“我们俩高中毕业都八年了,你日子过糊涂了?”
孙东平垂下眼帘,浓眉轻微皱了一下,“是的,八年了。”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八年了。”一个字比一个字重,这几个字就像要凿刻在心上一样。
张其瑞悠闲地靠进沙发里,又抿了一口酒,“静云她爸,刘老师,现在都是校长了。哦对了,你见过家长了的,应该知道的。”
孙东平眼里一黯,过了片刻,才问:“同学们都来了吗?”
张其瑞盯着他,淡淡地说:“来的也不多,二十多个吧。”
孙东平咬了咬牙,灌了一口酒,终于问出了口:“有她的消息吗?”
张其瑞移动不动,只是眼睛眨了一下,“你是说顾湘?”
孙东平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一下泛起了白色。
张其瑞忽然倾过身来,扶住了他握着杯子的手,“当心点,酒要撒了。”
孙东平如梦初醒,将杯子放在了茶几上。
张其瑞坐了回去,“没有她的消息。我听阿敬说,你也一直在找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不自觉地抬了一下。如果这幕落在心理学硕士周明珠小姐的眼里,肯定会大叫着你撒谎。可惜孙东平完全沉浸在慌乱之中,根本无暇去研究张其瑞的眉毛。
孙东平说:“我一直给她写信,她从来不回。后来听说她减刑一年,提前出来,就托阿敬去接她,可是没接到。阿敬跟我说,她外婆的房子租出去了,她爸爸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她还是不想见我……”
话语里的沉痛,也是真心实意的。
张其瑞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你找她,静云知道吗?”
“知道的。”孙东平提起这个,倒是有点欣慰,“我和顾湘的事,我都告诉了她。她也支持我去找顾湘。”
找到了,做什么呢?
张其瑞没问出口。他再度举起了杯子,却发现里面没了酒。他失望地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门上传来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屋里的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仿佛方才的对话都是一场大梦。
张其瑞清了清喉咙,高声道:“进来。”
周明珠圆圆的小脸谨慎地从门外探了进来,“那个,打搅了。张先生,你母亲要我来找你,说有客人要告辞了,请你和她一起送一下。”
“知道了,谢谢。”张其瑞冲周明珠温和地点了点头。
“不客气。”周明珠的目光飞速地又扫了一眼孙东平,然后脑袋就缩了回去。
孙东平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送你。”张其瑞拉开了门。
张母看着儿子和孙东平并肩走了出来,还在不停地说着话,看表情,两个人都很平静。
很好,没红脸,没白脸,甚至没打架。张母放心了。看来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所有人都了却一桩心事。儿子会受点伤的,不过总也是免不了的。十年前的初恋,即使当年再爱得死去活来,又有多少人会抱着过去不放呢?一切都是会过去的。
刘静云站在夜色里,珍珠色的裙子折射着柔软的光芒。她的视线同张其瑞的对上,两个人的目光都有点闪烁,然后不约而同地转移了开来。
孙东平搂着未婚妻,向主人一家道过谢,上了车。刘静云低着头,侧面轮廓优美清秀,睫毛纤长,微微颤抖着。
张其瑞神色肃然,摆了摆手,“贤伉俪有空常来走动。”
孙东平冲他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尾灯的亮光不久就消失在马路拐角处。
客人都已经全部送走,工人也要明天早上才来收拾残局,喧嚣了大半夜的院子霎时变得冷冷清清。
夜已经很深了,秋风吹着头顶的树叶,带来阵阵凉意。路灯发出昏沉沉的光芒,邻居家的房子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张其瑞没有急着回家。他靠着墙站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刘静云以前第一次看到他抽烟,惊讶得和什么一样,眼睛瞪得圆圆的,气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记得开学第一次见她,她也是生着气瞪圆了眼睛。
明明大家都一样大,就她总是一脸老沉,一板一眼地代替老师发号施令,成天忙得团团转,什么事都要管。别人占她便宜,她却只知道红着脸。他想牵她的手,她从来不肯……
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声哭喊:“我是喜欢他!我没错!我只是喜欢他!你不要把我送走……”
可她还是走了,并且真的一去不返。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张其瑞回过神来。他松开手,烟头掉落在地上,转眼就被碾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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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2
孙东平敲了敲书房的门,没回音。他无奈而笑。
拧开了门,里面一阵黑压压的气息铺面而来,冲得他差点倒退一步。
沙发上一床被子裹做一个大蛹,只有一缕头发露在外面。屋子里乱糟糟的,各类英法文书记散落得满地都是,稿纸也是铺了一地。孙东平摇摇头,往里迈了一步,咔嚓一声,一支圆珠笔应声断成两截。
孙东平走到沙发前,俯下身去,费了一番劲才把被子拉开,露出刘静云的脸来。
刘静云还睡得迷迷糊糊,头发乱得像麻线一样。没吵醒了,不满意地哼了哼。
孙东平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睡得红彤彤的脸,“老婆,你又通宵啦?”
“不要吵……”刘静云像只虫子一样在辈子里蠕动,妄图再钻回去。不过孙东平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把她拽了出来,“七点半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你今天不是要开会的吗?”
“开会”两个字让刘静云终于清醒了一些,开始缓慢地往外爬,“啊?这么快就七点半了?”
“你昨天又几点才睡的?我睡下去的时候看到这里灯还是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