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机场吻别,经过十几个小时飞行,我终于回到了这座毁灭我幸福、让我家破人亡的城市,“爸爸妈妈,姐姐,我回来了!”走下飞机我泪流满面。
故乡的风轻拂着我的脸。往事一幕幕地展开。复仇的火焰没人可以扑灭!相信除了我自己,没人会认出我,因为除了眼睛,我的整张脸都换掉了,说面目全新也可以,说面目全非也可以。有时候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忍不住要发笑,是的,我想笑,没有人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这出精彩的戏就此拉开序幕,连莎士比亚也写不出的好戏已经开场了!现在我的身份是梓园的一个仆人,大家都叫我幽兰,我的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先说我每天的工作吧,很轻松,照顾主人的起居饮食,不要多说话,因为我的主人不喜欢多言的人,也不要四处走动,不能随便动房间的东西,因为每一样东西都可能价值不菲,这是管家交代的规矩。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住我楼上的人,我的主人,我要杀的人。他住三楼,我住二楼,本来按规矩我只能住一楼,是他要我住楼下的,说是有事叫着方便。四楼是收藏室和画室,据说藏了很多古董和宝贝,是所有佣人的禁地,没有得到允许,就连管家也不能上去,主人偶尔会在画室作画,也是不准随便进去的。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还有两栋,其中有一栋更是不能轻易涉足,因为太太住在那里,她不喜欢吵,也不喜欢见到生人。我在梓园住了几个月,一次也没见过她。我不能理解,夫妻怎么会一前一后地住在不同的地方,也不见面,也不在一起用餐,听其他保姆说,主人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去后面看一眼他太太,比陌生人都不如。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可以听到后面传来喊叫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很愤怒,很绝望,感觉是个精神病患者在发狂。除此之外,房子里很安静,到处都铺着地毯,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声音,要走完所有的房间,是很要些时候的,而且走廊又多,一不小心就走错房间,即使没人住,也要每天打扫。不明白这家人为什么弄这么多房间,除了先生和太太,都是像做工的人,里里外外的佣人加起来倒是有二十多个,管端茶倒水的,管打扫卫生的,管洗衣做饭的,管修剪花园的,每个人都有严格的分工。除了主人,王管家就是最高权威,她很严厉,也很挑剔,不苟言笑,佣人们都很怕她,碰见她绕道走,连看都不敢看她,她跟谁说话,谁就低着头,说什么都只能点头,绝对不能顶撞。她对每个人基本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表情,连说话的声调都是一样的,除了对我!
她对我另外的表情是在我见到主人后的第一个早晨表露出来的。因为是第一天工作,我起得很早,端着厨房送来的鲜奶上楼敲主人的门。“进来。”他在里面应。我推门进去,他刚起来,还睡着睡衣,好像已经洗漱过了,头发一丝不乱,脸上容光焕发。
“哦,是幽兰,怎么这么早?”他朝我走来,微笑着说。
我把牛奶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装模作样地躬着身子说:“先生,这是您的牛奶,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喝完牛奶下去用餐。”
他还在笑,看着我,坐在床边端起了杯子,几口就喝完了。当时我就想,如果牛奶是一杯毒药就好了。但我不能表露出来,要沉住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我没看他,在他看我的时候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拉开窗帘,整理被褥,收好床头柜上的书,我不动声色,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尽量做得很熟练。
“幽兰多大了?”他站起来,跟在我身后问。
“二十三。”
“很好的年纪,”他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怎么做保姆呢?”
“赚钱。”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没有。”
“为什么?”
“死了,都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他,心想你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问题?你有什么资格问!他可能是被我的目光刺到,有些尴尬地说:“抱歉,我不该问。”
“没什么,请您换完衣服下去用餐吧。”我冷冷地答。
下了楼,管家问我先生怎么没下来,我说他在换衣服。管家的脸立即很难看,大声责怪道:“先生换衣服,你怎么不在旁边伺候自己跑下来?”
我红着脸看着她,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干吗这么大声音?”这时他刚好下楼,居高临下地瞪着管家,“你就不怕吓着她吗?她刚来,很多事情还不知道,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说?”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低下头。她看了我一眼,很不满。可能不能理解主人怎么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佣人偏袒。
“我以后知道了。”我对管家说,装作像做错了事一样。
“没关系,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多讲究。”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将我拉到餐厅。
按照管家交代过的规矩,主人在用餐的时候,佣人包括管家是要站在身后的,以便随时听候吩咐。所以他坐下后,我就站在他身后,管家站我身边,默默注视着他用餐,对于他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享受的大概不是食物,而是有人低他们一等仰视他们至高无上的地位罢了。
“你吃了吗?”他突然回头看着我问。
“我……”我看看他,又看看管家不知所措。
“坐下来跟我一起吃吧,”他过来拉我,又对管家说,“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管家诧异地看着她的主人,又看看我,难以置信的样子。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说“是”,又吩咐我道,“先生叫你陪他一起吃,你就陪他吃吧。”说完很有教养地离开餐厅,还吩咐外面的人,“多拿一份早餐来。”
我看着她优雅的身姿,很佩服她临阵不乱,想必此时她的心里一定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吧。
“来,坐下。”我的主人硬拉我坐他身边。我很紧张,根本不敢看他。
“幽兰,你不必拘束,把这里就当做是自己的家一样,”他温和地看着我说,“我一见你就很有眼缘,感觉非常亲切,能跟你一起生活,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