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枫说着把带来的鲜花轻轻放到碑前,看着她原来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泪水却夺眶而出,“幼幼,我是不是该这么叫你?你原来的样子很好看啊,我很喜欢……你真是个倔脾气,以为你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认了真,你说我们两个是互为一体,未经你允许我不准远行,否则回来了你就不在了,就是在,见到的也不是你,幽兰……你真的做到了,怎么可以这样,不给我一点挽回的余地,你这个狠心肠的家伙,我恨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恨你!”
一旁的秦川背过身,双手操在裤袋里,极力让自己镇定,可是眼中还是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奔泻而下。
“幽兰,你也是一个伟大的女子,虽然被仇恨桎梏了这么多年,可是因为爱,你还是放弃了仇恨,甚至为了不让仇恨在我们的孩子身上延续而放弃生命,可是幽兰啊,你怎么就忘了,我们既然是互为一体,那么你走了,我又怎么能继续自己的人生?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你谋杀了我,谋杀的武器就是爱情,你杀死自己才能杀死我,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可却形成了这样的事实,我终于明白你说那句话的含义,爱是这世上最无坚不摧的武器……好残忍的武器啊,你这狠心肠的家伙,如愿以偿地灭了我,你是不是躲在坟墓里偷笑啊,你出来,跟我好好说,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不给我也不给自己一点退路,你的退路就是死吗?这就是你构思了这么多年的结局吗?女主人公死了,男主人公呢,你怎么就光安排你的结局,忘了还有我啊?幽兰……”
朱道枫半跪在地上,整个身子贴在了墓碑上,抱着冰冷的石碑,流着泪,“唉……”忽然他听到了一声久违的叹息声,就在他心底!
幽兰,幽兰,他慌忙站起来,四处张望,没有人,连秦川也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天空又是乌云滚滚了,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幽兰你就在这对吗?你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唤,你目睹了我的悲伤,却不肯出来见我,只传给我一声叹息,你为什么叹息?你还是不愿意躺在这里的对吗?活着才有可能的,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可能了,从此阴阳相隔,今世的尘缘就此了断,难怪你叹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只有仇恨,爱呢,我们的爱呢,既然都知道爱是无坚不摧的武器,为什么不用这武器来抵抗仇恨,到最后没有可能了才来惋惜?
“唉……”又是一声叹息。
“幽兰!”
连续四天都是暴雨。
朱道枫想走都走不了,多数航班已取消。电视里说是五十年难遇的洪灾,县城的许多地方已经被洪水淹没,市区好点,可一些老城区也泡在了水里。城外的河堤也已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溃堤的可能,周边的老百姓已经陆续在疏散,一时间人心惶惶,城市的上空阴云密布。
不过今天的天气好像突然转晴了,早上起来看到了久违的太阳,街道被昨夜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空气清新,整个城市又活了起来。可是天气预报说傍晚还有更大的暴雨,劝市民尽量减少外出,尤其是接近河堤的郊外不要去。
朱道枫接到牧文的电话时正是中午,他刚刚从梓园出来,不,现在应该叫青少年活动中心了,四周年庆很热闹,他本不愿再踏足这里,但盛情难却还是去了。一走进去到处都悬挂着彩旗气球,还有横幅,每个人都对他报以热烈掌声,因为他是到场最尊贵的嘉宾,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捐献的。花园里的泳池和网球场都保留着,一楼的大客厅则改成了排练室,好像是练芭蕾的,一群可爱的“小天鹅”在老师的带领下翩翩起舞。朱道枫发表讲话后直接上二楼,楼道口的第二个房间就是幽兰的卧室,现在改成了绘画室,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认真地埋头绘画,走进去,年轻的女老师马上拍拍手说:“小朋友们,你们看谁来了,是我们的朱伯伯,大家鼓掌欢迎!”
孩子们马上放下手里的彩笔拍起小手。全是可爱的笑脸。
“叫朱伯伯好。”
孩子们马上响应:“朱伯伯好。”
“小朋友们好!”朱道枫微笑着挥挥手,走过去看孩子们画画。再看看四周,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作品,五颜六色,质朴纯真。他一幅幅欣赏,驻足观赏,其实是想在这个房间内多待一会儿,虽然不可能还弥留着她的气息,但恍惚还有她的影子。
又到楼上看了看,他自己的卧室被改成了一个小型会议室,书房则成了阅览室,到处都是孩子们的笑脸,充满希望,不像从前空空荡荡,压抑而悲伤。一切都是陌生的,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
幽兰啊……
停尸房的哭声结局是谁导演这场戏他在心底唤着她的名字。明天他就准备离开这里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他的心又开始痛,黯然神伤,迅速离开了梓园。经过林荫道,他要司机把车开到道口等,自己走路过去。两边的树好像长大长粗了些,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斑驳的日影,空气中弥漫着绿叶的味道,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四周忽然变得宁静,他知道――流逝的岁月真的与现在一刀两断了,爱恨也好,恩仇也罢,和他的人一样都停留在过去,只能当自己已经死了,不这样想他怕自己走不出这林荫道。
“唉……”
她的叹息。
这一次他没有惊讶。轻轻地睁开眼睛。唯恐吓走她。也许是阳光太刺眼,明明是绿意盎然的春天,不知怎么满眼都是璀璨的金黄,时光又交错了,竟到了秋天。落叶纷飞,秋风萧瑟,一个黑衣女子,长发翻飞,蒙着面纱,宛如从画中走了过来,“幽兰……”他快步走向她,恨不得一步就跨过去,可是到了面前,那女子看都不看他,低头就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辆公共汽车缓缓驶来,车上传来电子报站声:“梓园路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了,这是现在。他跨不进过去,还停留在现在,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哪里有璀璨的秋天?
手机响了。牧文打来的。声音很急。
“威廉,你知不知道秦川在哪?”
“……秦川?不知道。”刚从时光交错中走来,他感觉很虚弱。
“这小子跑哪去了,都失踪好几天了。”
“怎么了?”
“幽兰的书稿发现了线索,警察在找他,可是联系不上,出版社说他已经四天没上班了,手机打不通,打怡园的电话也没人接,我们都很担心他,怕他出什么事呢,幽兰去世,对他的打击很大……”
“我……不知道他在哪。”
“哦,这样,我准备去趟怡园,看看他是不是躲在那里不出来,不过我的车坏了,把你的车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