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客厅里没人,灯是亮着的,他一眼就看到正前方挂着的幽兰的遗像,下面是祭台,插着鲜花,还摆着她写过的两本书,《双面人》和《爱杀》。他走近一点,看着遗像,伸手想去触摸,可是触不到,心被剥开了似的疼,精神和意志,思念和怨恨,顷刻化作滚滚泪珠滴落在祭台上。
“你来干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他回过头去,是秦川,冷漠地站在楼梯口。
“我来接你,洪峰待会儿马上要过来。”他低头拭去泪水,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
“我知道,我不走。”他走下楼梯,一身休闲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在朱道枫对面坐下,还跷起了二郎腿,点根烟抽上,玩世不恭地吐出一口烟,“你走吧,别在这送死。”
“你想在这送死?”朱道枫反问。
“我在这陪她。”说着他把目光转向墙上的遗像。
“秦川……”朱道枫也望着遗像,“没用的,你怎么做她都活不过来。”
“我知道,你回去吧,别跟着我送死。”秦川狠狠地猛抽烟。
“是牧文要过来,他车坏了,我就过来看看,”朱道枫竭力劝他,“他说警察在找你,说是书稿有线索了……”
“是吗?在哪?”
“不清楚,他没说。”
秦川跳起来,来回地走,气愤难平的样子:“一说到书稿我就恨不得杀人,别让我知道是谁拿走了,否则我真要杀了他……”
“谁会拿走她的书稿呢?为什么拿走?”
“不知道。”
一阵风扑进来,门都被吹开了,外面已如同黑夜,狂风大作,朱道枫站起来,“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你真想死在这?”
“你不是恨我吗?我死在这岂不如了你的愿?”
“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我毫不关心,可你死跟我们朱家有关系,已经去了两个兄弟了,我们这个家族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悲剧……”
“我不是你们家的人!”
“秦川……”
“你走吧,快走,我真不想跟你死一块儿!”秦川看到屋外天色越来越黑,树都快被吹倒了,也急了起来,“马上走,还来得及……”
“你不走我就不走。”
“你脑子进水了?”
“你脑子才进水了。”
正争执不下,只听到外面“轰”的一声巨响,天塌了般,“溃堤啦……”隐约听到有人在喊,然后就是雷鸣般的轰隆声,从水库方向传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跑出屋外。借着花园里的路灯,看到湖对岸卷起几米高的滚滚浊浪瞬间吞没了村庄,咆哮着朝岛这边奔腾而来。秦川反应过来了,连忙往屋里跑,“你干什么?”朱道枫叫他。
“关电闸!”秦川满屋子转,“在哪呢,电闸在哪呢?”
“我知道!”朱道枫说着已跑进去,就在通往后门的走道上,一拉,世界一片漆黑。“你怎么知道?”黑暗中传来秦川的声音。
“我装修的房子我不知道吗?”朱道枫伸手到处摸,“你……在哪?我看不见。”
“在沙发这里。”秦川说着“啪”的一声点亮打火机。借着微弱的光亮,朱道枫赶紧摸了过去,绊到茶几差点跌倒,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怎么办?走不了了!”
“赶紧离开这里,这是木房子,一冲就垮。”秦川拽着他往屋外跑。可是来不及了,刚出门洪水就涌上了岸,瞬间就吞没了花园直扑过来,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就觉得脚下进了水,接着到膝盖,到腰际……
“秦川!”
“朱道枫!”
两个人都在喊。
水已经到脖子了!一个浪打来,两人都被卷进了洪水。好在朱道枫会游泳,踢掉了皮鞋,拼命往上游,保持身体平衡,可是太黑了,他什么都看不清,想喊,一张口就呛进满口的浊水。“在这,我在这,赶紧游过来……”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回过头,有零星的火光,是秦川的打火机。
他借着那点光游了过去。
这才看清秦川是趴在屋顶上,水漫得这么快,竟然到了屋顶!
“把手给我!给我!”秦川冲他伸出手。
朱道枫也伸出手……
谢天谢地,秦川拽住了他的手,狠命往上拖,嘴里还在喊,“别松手……”可是朱道枫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没有力气往前游了,“你放手,我不行了,过不去……”一张嘴又呛了口洪水。
“你他妈少废话,抓住,要死也不能死在这……”秦川死不放手。
“你才******呢……”朱道枫也骂。这是他第一次骂人。这一骂就来了力气,求生的欲望战胜一切,他硬是被秦川拖上了屋顶。
两个人都趴在上面喘气。
“你刚才骂谁呢?”一缓过劲秦川就开始兴师问罪。
“是你……先骂的。”朱道枫到底年纪大些,还没缓过来。
“我是骂你混蛋,要你滚不滚,好啦,现在想滚都滚不了了!”秦川火冒三丈,张嘴又是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不是说这岛不怕水淹,水涨多高岛就长多高吗?”
“谁告诉你的?”
“幽兰!”
朱道枫翻过身躺在了屋顶上,笑了起来:“是我告诉她的。”
“见鬼!”秦川也翻过身子躺下了。
“这感觉真好,天地合一……”
“好个屁,你建的什么破房子,用木头,撑不了多久就会垮的!”
“垮就垮呗,命在老天爷手里了。”
“你真是浪漫到死。”
“嗯,我这辈子就是死在浪漫上。”
“一定泡了不少女人吧?”
“那是,你见过的女人都没我泡的多。”
“很好啊,现在你都泡水里了。”
“你呢,只怕也不少吧。”
“我二十三岁前还是处男。”
“哈哈……”朱道枫笑得快背过气,“死小子!”
“笑什么,赶紧打电话求救!”秦川想到了正事,四处掏手机,还好,在裤袋里,可是进水了,死摁都没反应,“完了,咱们真要死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