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听到呢?
风吗?
雨吗?
还是洪水?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武器就是爱情。谋杀自己才能谋杀你……”这是印在《蔷薇祭》扉页上的前言。
就在水犹寒去世半年后,这本书出版了,轰动一时。
她不是死了吗?书稿不见了,谁出版的?谁替她续写的结局?前面大家看到的就是不知名的人根据她的遭遇续写而成,也就是《蔷薇祭》的结局!很凄惨吧,还谈什么爱情,谈什么谋杀,都死了!恩怨情仇,演绎到最后只不过是小说里的一段文字。谁来替她续写的这段文字呢?大家猜猜,是谁续写的?
秦川?很有可能,他本身就是个作家,是水犹寒的丈夫,又是出版社的副社长,更重要的是,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他来续写《蔷薇祭》的结局名正言顺,也合乎情理!可惜啊,世事难料,不是他……
因为他在市面上看到这本书后所有的反应就是――崩溃!他仔细察看书的出处,是一家海外出版机构出版的,作者是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水犹寒,一个是落凡。他立即责令全社的工作人员去查证落凡的真实身份,并给这家海外出版社发了律师函,起诉他们侵权,因为书稿的原作者去世,他作为作者的丈夫是书稿着作权的直接继承人,未经授权擅自出书就是侵权。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对方立即回了函,说明书稿是经过作者授权的,并出具了授权书的复印件,经过技术鉴定,授权书的确出自水犹寒之手。
秦川这回是真的崩溃了!他给牧文打电话:“明天是周末,你们哪都不能去,都给我在画廊候着,把脑子凑齐了借我用……”
“你自己没脑子啊?”
“你才没脑子呢!”
第二天在“云中漫步”画廊,果然是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六个。对于秦川的臭脾气,大家都有点怵,这家伙一说要见面或是要干吗,那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否则他就耍赖,跟你吵个没完。“这厮只怕是乌龙山出来的土匪。”吴昊被他整过几次只有求饶的份。于是秦川就有了个正式的外号:土匪。
这半年来,“茶话六君子”又恢复了聚会,只不过秦川取代了朱道枫空缺的位置,六个人轮流坐庄,轮流请客,但地点大多还是在牧文的画廊和哲明的王府茶楼,只是买单的人轮流转而已。今日非同往昔,大家都是小富之人,不像当初有个万贯家财的朱道枫撑腰,花费上不可能像以前那么铺张奢华,出入聚会低调了许多。
“都给我想,今儿个你们的脑子就是我的,谁要不帮我想谁就买单。”秦川一进门就露出土匪禀性。六个人围坐在一起,抽的抽烟,喝的喝茶,还真都在想。
“谁得到的授权书呢?”牧文甚为迷惑。
“出版方拒绝透露详细情况。”秦川说。
“我看啊,谁得到的授权书谁就是续写结局的人,”善平缓缓吐出一口烟,分析道,“你们想想,能取得授权书的肯定是幽兰熟识的人,而且知道她在写这本书……”
“嗯,没错,幽兰一去世,书稿就不见了,可见这个人肯定是经常出入巨石岛……”哲明也表示认可。
“……”
大家正讨论到热烈处,秦川的手机响了,是秘书打过来的:“秦社长,《蔷薇祭》有消息了,我已经找到了落凡的住处……”
挂掉电话,他像是遭了电击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喂,你去哪?”东坡在后面喊。“别喊,估计他知道是谁了。”牧文笑。
秦川跑出画廊跳上自己的奥迪车,踩足油门就往前面冲,差点就撞上路边的一个看报纸的男子,“你他妈赶去投胎啊!”那家伙吓得魂飞魄散,跳起来骂。
奥迪车“吱”的一声刹住,车窗摇下,秦川伸出脑袋吼了句:“我他妈就是去投胎!”说着戴上墨镜,一溜烟发了疯似的扬长而去。
半个小时后,奥迪车停在了一个花园小区。秦川跳下车就往电梯里冲。按照秘书提供的地址,他到了十一楼的一个单元房,按门铃没反应,就用脚踢。“来了,来了,谁啊?有没有教养?”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
门开了,一张涂满绿泥的脸迎出来。秦川愣愣地看着这张脸,前世的渊源,今世的宿命,逃不脱,从一开始就陷进去,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此刻真相猝然揭开,让他当头一棒,措手不及,舌头都打结,大口大口喘着气:
“……是你?”
“是我!”
秦川走出大厦的时候已经极度虚弱了,身子发轻险些摔倒在地。开了车游走在大街上,没有方向,感觉两边的高楼都要塌了似的,让人惶恐窒息,倍感压抑,而看到路边行道树上的落叶在寒风中打着旋儿,总也舍不得落地,似乎还在留恋大树的恩情。
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冷……
傍晚时分,他把车开到了巨石岛,通往岛上那条唯一的小道已被洪水冲垮,临时性地由几块大石头填着,车是没法过去的。只能步行。冬日的岛上满目萧瑟,落叶缤纷,枯黄的野草长到了腰身。拨开荒草,昔日的鹅卵石道依稀可辨,只不过隔了半年,却像荒芜了一百年。太寂静了,此刻的寂静犹如一块巨大的岩石压在他心头,凝神呼吸,空气中似乎还有蔷薇的味道,过往的爱情,此刻只剩一点可怜的气息。
谁赢了谁?
谁又失去了谁?
阴谋与爱情演绎到这个地步,谁也没赢谁,谁也没得到谁,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却不料真正的主角在幕后。就像落凡说的,这场戏已经落幕了,你们几个主角已经演完了,当然应该轮到我这个配角上场,是谁导演的这场戏呢?就是我!
“是我取得的书稿。”
“是我帮她写完了《蔷薇祭》。”
“当初也是我引导她嫁给你,让朱道枫‘失去’。”
“是我一直躲在你们背后看着你们厮杀。”
“我这个卑微的小人物,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却可以看着你们厮杀,我再将你们的结局以她的名义记录下来……”
“我才是真正的谋杀者,我在书里谋杀了你们所有的人!”
“……”
秦川靠着一棵沧桑的树痛哭。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眼泪,其实眼泪一直就在心中流淌,无法抑制的悲伤,终于让他的心崩溃,汇聚成一条孤独的河流。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失去了,只有身后这棵苍老的树宽容地接纳了他的悲伤和悔恨,他已无力回到岸边,太过强烈的爱恨终于使他累了。他踏着荒草继续前行,穿梭于荒草中,每一段记忆都像一部残酷的电影,阴谋或暗算,毁灭或重生,一幕幕呼啸而过,恩怨情仇也好,生离死别也罢,每回忆一次,他觉得身心就要损耗一些,渐渐地,直到越来越麻木,哪怕这段记忆中有最可怕的杀戮,最痛苦的离别,也不能换得他丝毫的痛楚。他故意让自己麻木,为了不再承受痛楚。可是现在所有的麻木都如归巢的倦鸟,再也没有力量抵御黑夜的来袭,天色一暗下来,他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