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

作者:鲜橙

  周志忍这时却出声说道:“大帅,商易之手中只剩两万残兵难成气候,而且眼看就要大雪封山,商易之军中缺衣少粮,恐怕等不到开春死不了一半也得跑了一半。我军还是集中全力攻下泰兴为好,一旦江北在手,小小的一个商易之又能怎样?”

  陈起眉头微皱沉默不语,周志忍的观点恐怕也是军中绝大部分将领的想法,可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一个不安的念头,藏兵于山,这样的词语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他思量了片刻,沉声说道:“攻泰兴并不着急,倒是商易之在乌兰山中有可能成为心腹之患。与其攻陷南夏一座座城池,还不如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远处的乌兰山脉连绵起伏,西泽山下,一个清越的声音在山林中响起,“战争的根本就在于尽量地保存自己的力量而消灭敌军的力量。”

  张二蛋往火堆上又添了两根树枝,用迷惑的眼神看向阿麦,继续问道:“伍长,咱们进山就叫保存自己了吗?”

  话音刚落,脑袋就被王七拍了一巴掌,问道:“保不保存关你个小兵蛋子屁事啊,你好好地控制火势,爷爷的,好容易逮只兔子,还被你烤得半边焦半边生!”

  张二蛋有些委屈地看向阿麦,阿麦笑了笑也不计较,吩咐道:“你俩别光顾着烤兔子,把那兔皮好好给我收拾收拾,我还有用呢。”

  王七冲着阿麦嘿嘿笑道:“您就瞧好吧,不过伍长,您要这几张兔子皮干吗?这要想缝个皮袄还差得远呢,还不如让兄弟们帮你打只狼,那狼皮才暖和呢!”

  其实阿麦也没想好要这几张兔皮有什么用,不过她还是都收好了。自从下山之后,她很有一种当家过日子的感觉,总想起母亲以前经常说的那句话: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这几张兔子皮虽做不了什么大件,可缝个手套做个帽子还是可以的吧。

  阿麦被陆刚打发到山下警戒,倒是多了不少自由。她在山间安排了几个暗哨,剩下的人便跟着她抓个鱼套个兔子什么的给大家改善伙食。要说吃竟是比在营中吃得还好,只一点就是一到夜里就冷,又不能燃火堆,只好趁天黑前在火堆里烧几块热石头,等夜里抱在怀里暖和一下。不过石头凉得快,只能暖和一会儿工夫,没等到后半夜就凉透了。

  到现在了还没有发冬衣,阿麦心里有些担忧,不知道商易之和徐静他们是怎么打算,如果没有冬衣军中将会冻死不少人。本来就有不少人对商易之领军入山有异议,一旦军中不满情绪蔓延开来,很容易发生逃兵事件。

  在山下待了没几天,山上就有别的队伍过来换岗,阿麦他们很惊奇地发现来的那些人竟然换上了冬衣,而且还是整齐的南夏军中冬衣式样。见阿麦等人诧异不已,来人笑道:“别看了,将军派人给送来的,山上的弟兄都换上了,你们也有,快点回去吧,这天眼瞅着就冷下来了。”

  这样的冬衣,显然不是从四处凑来的,也不会是临时赶制的,因为这些并不是全新的冬衣,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在某个军中调拨的,可放眼整个江北,除了靖阳、泰兴、豫州、青州这几个大城之外,别的城里存不了这么多的冬衣。可靖阳早就沦陷,泰兴被围,豫州投敌,青州离这里还隔着一个豫州,这冬衣会是哪来的呢?

  阿麦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看来商易之领军人乌兰山是早有准备,根本就不是走投无路。既然商易之早有准备,预料到豫州城会丢,那为什么还要带兵出豫州?为什么又会眼看着豫州落人敌手呢?豫州的失陷真的只是石达春失节叛国那么简单吗?所有的疑问一下子都涌入了阿麦脑中,恍惚间阿麦有些失神。

  王七从背后推了她一把,问道:“伍长,你想什么呢?怎么连走路都忘了?”

  阿麦没说话,带着人向山上走去,脑海里却仍是思量着自己的疑问。进山来的一些变化,商易之和徐静对军队的一些安排,几个亮点渐渐在她心中显露出来,让她似乎抓住了些什么。

  藏兵于山!对,这不就是所谓的藏兵于山嘛!她曾在父亲的笔记中见到过这样的词汇,所有的疑点终于在她心里连成了线!

  阿麦现在很有一种冲动,就是回到那棵树下把父母留在这个世上的东西重新挖出来,再仔细看看父亲的那本笔记。不过这也只是阿麦脑中转瞬即逝的念头,那埋东西的地方虽然也在这片乌兰山脉中,可那里离她这西泽山还有好几百里,她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就去取回那个背包,除非她会飞。

  阿麦不禁苦笑了下,晃了晃脑袋把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脑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她要做的就是找个机会立威,然后在江北军中好好地活下去,然后再想法子一步步往上爬,直到站在和陈起同等的高度。

  回到山上再见陆刚,阿麦能从他脸上明显地看出麻烦两字。趁着四周无人,陆刚挠了挠脑袋,用商量的语气很是为难地对阿麦说道:“我说阿麦,你到底是怎么得罪将军了?你脾气倔点没关系,可冲谁倔也别冲着他倔啊。将军的出身可不比一般人,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谁不知道当今皇上就是将军的亲舅舅,将军就是对着宫里的贵人都不是个服软的人。你跟他闹别扭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再说了,谁还不喜欢个性格温顺、温柔体贴的啊。那脾气野的就算能受宠,也不过是图新鲜一时的……”

  陆刚的话语很是苦口婆心,归到根由是上面派人送冬衣来的时候,商易之没什么表示,可徐静却让人带话问阿麦这些日子在军中怎么样,这个情况很是让粗汉子陆刚摸不到头脑,心道既然军师这么问,当然是替将军问了啊,可将军自己为什么不问?难道是因为拉不下这个脸来?可他为什么拉不下脸来呢?十有八九就是你阿麦太倔了,从那天想要和黑面动刀子看,你小子就是一个凶狠好斗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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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麦被陆刚的这番话搞得很无奈,嘴角不由自主地要抽搐,她一向口舌伶俐,可遇见陆刚这号人,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陆刚充当了一会阿麦娘家人的角色,最后告诉阿麦说他会尽量在营里护着她,不过她自己也要小心些,毕竟她杀了人家一个队正,这结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开的。至于他陆刚,他会尽量创造机会让阿麦多往中军所在地云绕山上跑几趟,将军见得多了也许就会心软了。

  阿麦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沉默着从陆刚那里出来后,也没多想,便直接去队正那里领自己伍里的冬衣去了。她寻思陆刚也就是这么说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也是这么做的!

  徐静看着跟着陆刚一起到云绕山开会的阿麦,眯了眯他的小眼睛,笑问:“哎?阿麦,你什么时候成了陆刚的亲兵了?不做伍长了?”

  阿麦脸上有些赧然,又不能说破,不好意思地道:“没有,我没做亲兵,还是伍长。”

  徐静表情更加惊奇了,问道:“那你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陆刚听徐静这样逗阿麦,更是觉得自己的安排没错,也不帮阿麦解围,只是嘿嘿笑着看热闹。阿麦正为难该怎么解释,就听前面唤“将军”之声迭起,抬头见商易之身穿戎装外罩大氅,正疾步从外而来,所过之处众将无不连忙行礼。阿麦见状连忙闪到陆刚身后,随着众人行下礼去。

  商易之热情地把众人扶起,嘴里寒暄着,走过陆刚身边的时候毫无意外地瞥到了躲在后面的阿麦。他的视线很随意地从阿麦身上扫过,没做丝毫的停留,只低头和陆刚笑谈了两句后便又往前走去。

  阿麦很庆幸,陆刚很失望。

  陆刚转回身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阿麦,无声胜有声。

  阿麦强忍着打冷战的感觉,只是抿了抿唇咧出个微笑来,做“我也很无奈”状。

  徐静从旁边过来,拍了拍陆刚的肩膀,说道:“陆校尉,会议就要开始了,赶快进去吧。”

  陆刚忙应一声,跟着徐静往屋里走,走了两步脚下又慢了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阿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阿麦一眼,觉得这小子即便是站在人群里还是显得孤零零的,真是可怜。

  徐静发觉陆刚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笑了,低声说道:“陆校尉,等一会儿散了会你先别走,将军怕是还有事情交代。”

  陆刚闻言精神一振,点了点头,不再琢磨阿麦的事情,凝神进了议事厅。

  参会的将领都带了亲兵,所以山上也有专门供他们休息的地方。阿麦只在里面坐了坐便又出来,寻了个认识的人问了问,一听说那些不当值的亲卫正在后面准备饭食,便和管接待的人打了个招呼,自己独自一个人往后面去寻他们了。

  阿麦正经在商易之的亲卫队里混过些日子,所以和这些亲卫均相熟。众人见她来也是高兴,围着她问了几句下面军营的情况,一伙子人便一边烤肉一边闲扯起来。正闹得热闹,亲卫队队长张生却来了,众人便不敢再放肆,都各自低头做出忙碌的样子,只剩下阿麦手头上没个东西,只好站起身来,讪讪地叫道:“张大哥。”

  张生没有应声,只是沉着脸说道:“阿麦,你过来。”说完转身就走。

  阿麦扫了一眼众人,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两人走到山后无人处,张生停下来看着阿麦训道:“你现在不是将军的亲卫了,怎么还这样往这里扎?你看看跟着诸位大人来的亲兵们,有一个自己跑出来寻找故旧的吗?”

  阿麦也知道是自己做事不周,现在被张生训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低垂了头小声说道:“张大哥,是阿麦错了。”

  张生见她如此模样,也不忍再训,心里又同情阿麦明明是立了功却被罚去步兵营这事,便转了话题问道:“那刀法你可有在练?”

  阿麦眼中一亮,忙说道:“练!张大哥教的一直在练,要不我练一遍,张大哥再给我指导一下?”

  张生点了点头,看着阿麦把他教的那套刀法练了一遍,又点拨了几处,说道:“阿麦,你悟性很高,我也只是把这些套路和你说一下,其中的精巧都要你自己体会了。而且我师傅就曾经说过刀法是死的,可刀是活的,万事不能没法,可也不能全照法。你上次用一把大刀能杀那么多鞑子,我想你可能已经有所得了,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阿麦动作微顿,停了片刻后郑重地向张生行礼下去,张生急忙托住她,急道:“你这是干吗?”

  阿麦不顾张生的阻拦还是拜了下去,平静地说道:“阿麦谢张大哥教导,此恩此情,阿麦终身不忘。”

  张生笑了,从地上拉起阿麦,捶了她一拳,笑道:“行了,阿麦,我们兄弟还讲论这个干吗?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

  阿麦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生又说道:“我也就会这套刀法,别的我也教不了你了。我也知道你小子刚才往那边凑是为了什么,不过邱二的箭法也就是花哨,蒙外行人行,再说他那人心量没那么宽,你就是求他,他也不见得能教你。”

  阿麦见被他说破了心思,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红了红诚恳地说道:“不瞒张大哥,我的确是想多学点东西,你不知道下面的情况,你要是没有点真本事,没人能服你,也没人愿意听你的话。我只跟张大哥学了些刀法,别的一概不会,箭法也就是在初入营的时候学了一点,要是射个死物可能还有那么点意思,可一旦是动的就一点准头也没有了。前段日子我领着人在山下警戒,大伙想弄点荤的吃吃,可我连只兔子都射不到,只好追在后面跑。手下的兄弟当面虽没说什么,可背地里却说我跑得比细狗还快,连兔子都能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