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哭笑不得,忙打断了李少朝的絮叨,只吩咐道:“别的你不用管,只先找了老木匠来照着这图纸将车打出样品来,我先看了再说!”
李少朝还是很有些不情愿,又要与阿麦讲论。阿麦怕了他的磨叽,只好糊弄他道:“这车虽不是用来运粮的,可是有了它咱们就少不了粮食,你放心就是!”
李少朝这才嘀嘀咕咕地走了,又从军中找了百十名会木匠活的士兵出来帮忙,这才赶在一个月内交出了三百辆偏箱车出来。所谓偏箱车,其实就是一种攻守两用,装有防护板的战车,既可与鹿砦、拒马等障碍物结合,组成车营,以防敌突袭,又可在防护板掩护下,从防护板的箭窗中发射弓弩,“且战且前”地攻击前进。这东西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用过,只不过阿麦这回造的战车略有改动。这种战车是有八片可以折叠的屏风,共长十五尺,平时平放在车辕上,作战时打开树立在一边车轮之后以代车箱,所以又称“偏箱车”。
战车虽有了,可那与之配套的床弩却是未能赶制出来。阿麦知李少朝已是尽了力,并未苛责于他,只先将这些战车给了黑面,命他先凑和着用这些空车操练新军。
新军专有自己的校场,有四千步兵早已开始操练,经过一个月的特训,现如今已初现模样。他们也与以往的阵列不同,而是十一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敌人的长枪、弯刀,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是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匍匐前行砍敌马蹄。再二人为狼筅手执铁质狼筅,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主要在于挑刺敌军使之落马。再跟进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
六千名步兵被分配到三百辆战车旁。二十名步兵配属于战车一辆,其中十人直接附属于战车,任务为施放床弩,另外十人则组成一个“杀手班”,手执藤牌、镋钯和长柄单刀迎敌。杀手班的距离和战车保持在二十五尺以内,他们如果前进,战车也随之而推进。
因床弩未能赶制出来,几百辆战车上只能先捆缚了大石块以做练习,然后被战车兵推着撒欢般地满校场地跑……
同样一幅场景落入不同人眼里便是不同的想法。徐静看得眼睛放光,他一开始还以为阿麦是要用车阵对抗骑兵,正要劝阿麦那是自固之道,而非取胜之方呢,现如今看到此番景象,手只拽着胡子竟顾不得往下捋了。
王七看着那些健壮的士兵却是颇多自豪,不愧是我营里挑出来的,你们满军里转悠着去看看,还有比这些小子们更壮实的吗?
军需官李少朝瞧见这一幕却是更多的心痛,一个个吃得贼多,做的却都是这些推石头的活,有这把力气干些什么不好,真是浪费了啊。
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日子过得飞快,江北军到青州的第一个年头便来了。李少朝的脸丝毫没有过年的喜气,反而显出几分愁苦,年关年关,穷人过年即是过关。别的暂且不说,只说眼下无面无肉,拿什么给大伙过年?李少朝抬眼望望阴郁的天空,恨不得天上飘的不是雪片子,而是能撒下些白面来。
许是李少朝的怨念直冲了云霄,腊月二十八这天,青州城外就突然有人给江北军送来几十车的山珍野味。押送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先吩咐将大车都停在远处,独自一人来到城下,冲着城墙上高声喊道:“有位故人给麦将军送些年礼过来,还请军爷放下吊桥让咱们把东西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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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士兵哪敢随意放下吊桥,闻言忙去请示长官。今日负责城卫的正是右副将军莫海,听到消息上城来看,只见城下远处停了一串大车,个个满载着,足有三四十辆之多。那城下的汉子见到有戴了缨盔的将领上来,知是个管事的,便又扬声叫道:“我这里有那位故人交给麦将军的信物,还劳这位将军交与麦将军,麦将军见过了便会知道。”
说着扬手一掷,一个绸布小包便向城楼上飞了过来,直落向莫海怀中。那护城河足有十几丈宽,又有城墙的高低落差,可那人随手一掷竟就将东西扔到了莫海身前,足可见臂力强劲得骇人。莫海心中暗惊,接住那小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块南夏军中标志身份的铜牌,刻的是校尉级别。莫海一时猜不透这是何人的信物,忙叫人拿了这绸布小包去给阿麦送去。
阿麦正在新军校场上指导黑面训练新军阵列,李少朝依旧是跟在她身边与她磨叨军需之事。阿麦听得一阵阵心烦,几次都想挥手轰了李少朝走。城墙上的守兵给阿麦送过那绸布小包来,说是城外有人给她送年礼过来,特交了此信物给她。阿麦心下诧异,待看清那绸布包裹的那块校尉铜牌,面上先是一怔随即便涌上狂喜之色来,也顾不得与黑面交代一声,转身就向校场外疾走。
李少朝在后面看得奇怪,又惦记着那士兵说的“年礼”二字,忙悄悄地在后面也跟了上去,却发现阿麦步子迈得极大,竟似忍不住要跑起来一般。
莫海仍等在城楼上,见阿麦这么快就过来了不觉有些惊讶,忙迎了过来叫道:“大人。”
阿麦随意地点了点头,边向垛口处走边问莫海道:“那人呢?”说着话已是到了垛口,阿麦往下看去,一时有些愣怔,只见护城河那边静悄悄地停了几十辆货车,人影却不见一个。
莫海答道:“来人说东西已经送到,他便先回去了。”
阿麦微怔片刻,这才应了一声。
莫海又问道:“大人,这些大车怎么办?”
那大车有三四十辆之多,上面盖了毛毡,俱都是装得满满的,从城上远看过去真摸不准里面装了些什么,就是藏了人在里面也是看不出来的。听莫海如此问,阿麦反而笑了,转头说道:“既是给咱们的年礼,就收下好了,正好李少朝整日里念叨没东西过年呢!”
话音刚落,莫海还未言语,刚刚爬上城墙的李少朝却是极爽利地应了一声,转身不停脚地就往城下走。阿麦忙唤住了他,吩咐道:“叫人去牵了骡马来,数点清了,把车都拉进来。”
李少朝却是回头咧嘴一笑道:“还牵什么骡马啊,反正老黑那些人平日里练的便是推大车,我去喊他们过来些就行。”
阿麦不禁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的铜牌因攥的时间久了,已带上了她的体温。阿麦低头细看了片刻,小心地收进了怀里,抬头望向那压得极低重的云层。北风吹过来,卷着星星点点的雪片子,空气中已是有了爆竹燃后的火硝味道。盛元五年,终于在一场大雪中来临了。
因今年立春是在年后,所以很是春冷了一阵子,待天气转暖已是二月间。阿麦所要的床弩已经装备了新军,士兵们已经进行到准度练习的阶段。新军中的骑兵也大都换上了阿麦建议的那种类似狼牙棒的新式武器,越用越觉得这武器简单顺手,而且还可以自我加工改良,比如在铁钉末端再加上倒钩,一棒砸下去顺势往回一收,对方就能被扯下马来了,真真是妙不可言!
新军训练进展顺利,其他各营操练也很刻苦,城中的形势一片良好,只除了李少朝为了粮草之事上蹿下跳有些着急上火之外,江北军诸将各司其职,将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同时,北漠大军稳驻武安,常氏一族老少三个爷们儿竟也在武安过了个年。与青州的捉襟见肘不同,北漠大军的粮草很是充盈,征南大元帅陈起不但将粮草一次给了个足,还专门派了宣威将军傅悦押送粮草物资过来。
说起傅悦其人江北军诸将都有些陌生,统管斥候队的王七便又解释了一句道:“就是盛元二年,野狼沟之战,被咱们射死的那个傅冲的亲哥哥。”
江北军诸将不禁都发出了一声“哦”,尾音拉得很是绵长,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薛武一直留驻青州,对野狼沟之战知道的却是不多,当下问道:“可是早前北漠那个和常钰青并称‘将门双秀’的傅冲?”
莫海不屑地嗤笑一声,“嘛双秀啊,好大喜功,轻兵冒进,只刚和咱们江北军一接头就被射死了。”
阿麦思量片刻后问王七:“陈起为何派了此人前来?只是押运粮草,还是要留在武安?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王七摇头,“没什么消息,只知道粮草是由傅悦押运前来的。”
一直没说话的徐静突然笑道:“多是北漠军中派系之争的缘故,看来陈起这是要拉拢傅家与常家相抗了。”
阿麦沉默不语,似在思量什么。
张生看看徐静,又望向阿麦,问道:“大人,可是要去劫掠粮草?”
阿麦闻言回神,瞥一眼那边眼巴巴瞅着她的李少朝,却对张生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我们骑兵稀少,鞑子又早有防备,去了白白让骑兵折损。”
徐静也是缓缓点头道:“不错。”
武安城中,常家几人也在商议傅悦押运粮草前来之事。
常修安对此事极为恼怒,气愤道:“既由我常家领兵东进,还派这傅家小二来做什么,分明就是要故意来搅和咱们,若不是那个傅冲,咱们还不至于有野狼沟之败呢!再说那傅家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仗着是太后的舅家吗?”
“三叔!”常钰宗打断常修安的话,转头看向堂兄常钰青,问道,“七哥,陈起可是嫌咱们东进速度太慢?咱们一路从豫州打到青州,攻下的城池不下十数个,虽说是被青州绊住了些日子,可也没闲着啊,他何至如此?”
与常修安的愤然和常钰宗的疑惑不同,常钰青面色平淡,嘴角上还带了一丝讥诮的笑意,闻言说道:“正因为咱们常家军功太盛,他这才会叫傅悦过来分一杯羹,既夺了我常家的军功,又给了傅家脸面,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常修安更是气愤,干脆说道:“等那傅悦来了,咱们就晾着他,看他能使动哪队兵马!”
常钰青却笑了笑,说道:“三叔若是如此,就正中了陈起心意了,非但得罪了傅家,还要见恼于皇上,皇上若是有了心结,咱们有再多军功又能如何?”
常钰宗忍不住问道:“那该如何?”
常钰青轻笑道:“傅悦既来了用他便是,而且不只要用,还要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