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涉

作者:暗夜行路

阿涉一直没有完全清醒,除了为什么,我没有听他说过多一句话。

 我开始害怕,我怕他就此毁了自己,他清秀干净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付强得不能再强的性格,倔强却是善良。也许,正是这份善良却让他更加坚韧。上天对他不公,也许,已经到了他所承受的极限。

 此外,我找李当谈了一次,目前,他的处境也不妙。从那次他被人刺伤,到阿涉被抓去做人质,以及现在帮中兄弟叔伯对他的不满。如果他还要坐稳这个位子,他不能只守在阿涉身边了。李当做出无所谓的笑容。

 李当,你在想什么?我有些心急。大不了不做了。我大吃了一惊,他为这个位子付出了那么高昂的代价,怎么可以说不做?我才意识到,李当的心里,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大圣,如果,我不曾做这个位子,我不曾和红星火拼挨了权叔一刀,我不曾趾高气扬的参加他的葬礼见到阿涉,我不曾把阿涉当作报复对象,我不曾那么折磨他,我不曾对他产生感情…”

 他停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杯红酒,他常常跟我说红酒是要慢慢品的,他看我,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是红红的血丝“对阿涉,该有多好?”我沉默,他说的,对。

 “可是,事以至此…”我不该说这句话,这是他的痛处。“对,事以至此,我连补偿也不配。”“李当!”“大圣,好兄弟。我的位子,你做吧。我想出去一段时间,我想…”“不行!”我断然说。

 “为什么?连你也不肯帮我?”“李当,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做了,你没有了东兴做保护,仁叔要对付你,对付阿涉,你们一点机会也没有。还有,仁叔如此对待阿涉,你不想为他报仇?你看着他断手断脚地躺着,一点也不想为他讨回公道?”

 “公道?哈哈哈…”他笑起来“那我第一步做的,岂不是该杀了我自己?”“李当!”我按住他“现在,如果你要保护阿涉,就是要坐稳这个位子!你明不明白?你以为,你退出了,阿涉就好了,为了他,你付出了东兴那么多财产,你以为帮里兄弟不会迁怒于他?”

 我不是危言耸听,关于这个,我确实有耳闻。李当果然怔住,随即陷入了沉思。我说,李当,即使你曾经伤害他,但起码你现在可以保护他。他向我看过来,保护?他问。对。我对他点头。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坚定,充满霸气的李当!

 李当第一步做的就是开了一次会,所以叔伯都来了,李当坦然说,这一次,东兴虽然损失不少,但我一定会双倍拿回来!有很多人不以为然,那位死了儿子的元老说,李当,不管你拿回多少倍,为了个相好双手奉送给红星,我们东兴的脸往哪儿放?李当说,我出来混,讲的就是义气!别说什么相好,就算是你,我再多也换!一众人无话。心里各有想法。不过,李当向来说道做到,如果他能拿回双倍的利润,大家也不会多有微辞。

 李当很快付诸实施,仁叔万万没想到李当这么快就来拿自己的东西。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东兴本来就比红星势力大,硬碰硬红星不是对手。

 更何况,我们事先买通了别的帮派的老大,没有人肯施于援手,关键是仁叔用人质这一步棋有点不讲道义,因此,李当抢回地盘大家都宁愿看热闹。不出两个月,李当就实现了诺言。大家很自然的就把当初对他的指责抛在脑后了。

 再来,我想我们要查一查内部的内鬼了。李当对阿涉的用情,只有内部人才知道,外面的即使知道他们的关系,也不过是看到李当的强横。绝对不可能让仁叔冒险用这一招,李当以前的男朋友那么多,从来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查出来是谁,不要让我知道,让他从我眼前消失就是了。李当说。

 最后,李当换了司机。小路,是那个内鬼。小安跟我和李当说,阿涉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还不能下床走路。

 他清醒了很久,只是,始终不愿意说话。小安说,我们一定要让他说话,这样憋下去,我怕他会得抑郁症。

 李当站在窗口,当作没有听见。阿涉瘦了好多,苍白的脸上显出两只大大的无神的眼睛,头发张长了,到了脖子。前面的碎发垂在额头上。靠在床上,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阿涉。”我和小安叫他。他看着我们,又看了看我们身后。“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我走过去问他。他点头。“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小安说。他摇头。“阿涉,心里有什么话,要讲出来,不要憋着,我们,会担心。”我说。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

 “阿涉,没事了,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他把眼睛望向窗外,窗台上有两只小鸟。忽然,有人冲了进来,从床上把阿涉抱起来,阿涉看清了他一阵挣扎,随即又不动了。他说:“我带你去晒太阳!”***

 李当小心地把阿涉放在花园的躺椅上,在他腿上搭了个毯子。他盯着阿涉,阿涉闭上眼睛。“你可以不看我,你可以不理我。”李当说“不过,我不会放弃你。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所以,你要学着爱上我。不然,你会很难受。”我和小安站着,看着阿涉的面无表情的脸和他揪着毯子的手。

 “你现在动不了,哪也不能去,以后就算能动了,你也要留在我身边。不然,我打断你的腿也要留住你!”李当又疯了,这是我的感觉。

 阿涉缓缓抬起眼睛,被苍白的脸色衬的大的出奇的两汪深潭,清澈的冷冷的对上李当,没有丝毫的退缩和怯懦。李当笑着。

 “这辈子,你和我,注定了!你要是不爽,就说两句让我听听。装哑巴,只说明你怕我。你怕我,是不是?明知道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怕了?服帖了?那你就乖乖的,躺到床上,你不用担心,残废我也不会放弃你!就算你死了,也是我的!”

 “李当!你疯了你!”我喊。小安却拉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对了,你受了这么大委屈,一定很不爽,来人,把他带上来!”

 我们看到一个人被拖了上来,遍体鳞伤,很是凄惨,嘴里哀告着,老大,我错了,放过我吧,老大!是出卖李当的小路!阿涉皱了皱眉,闭了下眼,扭过头去。李当扶着他的下巴弄正了他的头。

 “你一定要看的,不是他,你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来我替你报仇,打断他的腿,或者更厉害一点挑了他的脚筋,让他一辈子走不了路,好不好?”阿涉看着他,摇头。

 “别摇头啊,不替你报仇怎么行。来人!”“不要!”阿涉突然喊。我看到李当露出了一股难以察觉的微笑。小安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什么?”

 李当说“你要说不满意,我找人把仁叔杀了。”“不!你别再横行霸道了!你别再造孽了!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造孽?我是在替你报仇啊。”

 “替我报仇?”阿涉看着他,身子微微发抖“他做得和你做得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让我碎了几根骨头,你呢?!你呢?!你以为,杀了他就能抹掉一切么!要说报仇,好,我最恨的,是你!最该死的,是你!”

 “是么?”“是!”“你想我死吗?”“对!”“死了你就安心了?”“没!错!”“好,我成全你!”

 他突然抽出一把刀,对着自己的前胸就插了下去,我和小安大惊叫着住手!夹杂着阿涉的一声不要,同时下意识地扑了过去,一下摔在李当身上,两只手紧紧扣着李当拿刀的手。

 李当一只手扶着他,一只手抚着胸,皱着眉头看着他说,你不是希望我死么?阿涉怔着一张脸,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只手就去摸他的刀柄。

 李当咧咧嘴,拿开他的手,把刀拔了出来。他的胸前并没有任何伤痕。他拍了拍左胸,开心地大笑起来,阿涉,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啊,我逗你呢,哈哈哈,

 我李当自己扎自己,传出去,我怎么做老大啊!阿涉一下征住,马上脸涨的通红,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李当!”喘息着,他的眼神却又黯淡下来,挣扎着要脱出李当的手。李当怕他摔下,把他托到椅子上。

 我记得,阿涉当时说:“李当,你该下地狱!”小安后来对我说,阿涉当时的作为可能对他自己也是一个震撼,他没有想到,他会去阻止李当。

 “阿涉。”李当慢慢蹲下,缓缓地说,他的声音没了调侃,很严肃“我知道你只是不想有人死,你并不是关心那个是不是李当。

 我知道也许你永远不会爱上我,我也不指望赎什么罪。等你腿好了,我会送你离开这里,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让你看到我。你过一个另外的生活,我永远不会参与的生活。我保证!”

 阿涉不语。我很吃惊,却也很感动,我明白李当对阿涉的爱,已经有了升华。如果让那么爱着的人离开自己的生活,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用情。小安说阿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当做了那么多只是因为他太过爱你,却不知道怎么做。

 阿涉看着李当,突然说:“你说的对,我永远,不会,爱上你!”李当的眼神黯淡下来,虽然,那是他预料到的结果。在那个时候,我明显发觉了我的不舍,我其实有点怕,阿涉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那样,我可能会很失落。

 我希望他过得好,却同样希望时常见到他。那段时间,我很少想到儿女之情,我想可能是事情太多,来不及想吧。但是,我的脑子里,总有阿涉在转来转去,是否,他的不幸让我太挂心?我只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