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用最俗套的方式讲吧。”卖药郎道:“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山上被云雾缭绕着。
这座山没有名字,它普普通通的立在一片荒野中,周围没有花也没有树,山上空荡荡的,连点活着的东西都不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吧,这山上多了一只巨大的龟。
这龟有多大呢?卖药郎举了个例子:“它有着一个山峰那么大的壳,四肢像柱子一样粗壮,走到哪里,哪里边响起一片轰隆轰隆的雷鸣。”
与其说龟是生活在这山上,倒不如说它是被困在这山上。
我想,这个山的主人应该是我吧。龟看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绝对是我,不然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因为我很大。龟想,没有那个动物比我更大了。
这时候的龟还很年轻,长得也比自己的同类漂亮,看着水嫩嫩的一只,褶子都没长多少出来。
它背上的壳不像别的龟那么又笨又重又灰又破,反而光滑水润,像一面漂亮的琉璃镜子,光一照上去就快乐的四散开来,远远看去好像山上烧起了七彩的火焰。
一只乌龟能干嘛呢?龟也不知道,它每天除了睡就是醒来继续睡,日子过得又无聊又没乐趣。
直到有一天,这座荒山的上空飞来了一只鹤妖。
鹤妖粗心得很,飞到一半不小心把自己的蛋给掉了下去,哐当一下,龟那金贵的壳一下子被砸的凹进去半截。
龟被这一出搞得懵掉了,它的壳从漂亮的小山峰变成了难看的小山谷,下雨天的时候里面甚至会蓄满水,太阳一出来上面还爬满了苔藓!
它又没办法跟飞走的鹤妖计较,只好把气撒到了掉下来的蛋身上。
我应该吃了它!有着琉璃外壳的龟想,可是他才这么小一只……吃不饱,不如我等一等?
它等啊等,等到这颗圆滚滚的蛋孵化了,等到里面冒出来的鹤会说话了,等到那只吵吵嚷嚷的鹤拥有了人的样子,它都没下去嘴。
再等等吧。壳上爬满花草的龟想,我要等它长到最肥最壮的那一刻再吃掉,不然我不是白被叫妈妈了。
“对了。”鹤妖搂住龟的脖子,绕着它转了个圈,“我想要去外面看看!”
龟想想,同意了。
鹤妖高兴极了,东西都没收拾就往山下跑,跑着跑着,它被路边的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咕噜咕噜地滚到了树上。
“这是什么东西啊?”
鹤妖捡起把他绊倒的圆球,正要丢开的时候发现这个球在他手上动了动,最后像眼睛一样缓缓睁开一条缝。
“我才要问你是什么呢?”眼睛不是很开心,“你踩了我的头,还骂我是什么东西!”
鹤妖也没理,转手就把这个珠子踹到了兜里。
它和这颗会说话的球一起在外头闯荡,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也遭遇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事,两个非人类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不愧是在山里养大的妖怪,眼珠子想:鹤妖单纯,甚至可以说是蠢得吓人。
“你真是一个白痴。”彩珠在鹤妖翅膀上蹦来蹦去,“你居然救了她!你要知道她可是从别人手里逃出来的女人啊,要是招上麻烦我才不帮你!”
“为什么呢?”鹤妖问手里的眼球妖怪,“我总觉得你对人类有很多偏见,我觉得他们都很好呀!”
“因为我很久以前也是个人类。”珠子说,“我在活着的时候叫目。”
它陷入了回忆:“从出生开始,我就莫名其妙的知道很多事,谁问我问题我都能告诉他答案,大家都很惊讶。”
“于是有人称我是真佛转世,也有人说我得到了菩萨的喜爱,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就是个小孩子呀,我只想跟大家玩……”
“那天,有人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很开心的告诉了他,可是他觉得我会把他问的问题说出去,他……”
很难想象一个珠子会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他在我背过身的时候,拿起了一个石头往我的脑袋上砸,在我晕过去的时候把我抬进了柴草里。”
“他放了把火,我被烧啊烧啊,烧到最后,我就剩这么一点了。”
“是吗……”鹤很伤心,可是它还是选择帮助那个可怜的女人。
“我曾经有一个孩子。”被他救下的女人摸着肚子倾诉着,“我曾经偷偷的给他取了名字,他叫做莲。”
“是吗?”彩色珠子和白鹤妖怪凑在一起,“那么他人呢!”
“都说了是曾经呀。”女人的脾气很好,“我啊,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卖艺人的孩子,有一天我跳了支舞,在讨赏钱的时候被老爷撞见了。他用一吊钱把我从父母手里买走,带我回了他的家。”
“但是夫人并不喜欢我,我至今记得她给我灌了一碗药,我痛了整整一夜,醒来后,我的孩子不见了。”
女人露出了一副苦笑:“夫人抢走了我的孩子,当着我的面烧掉了小小的他。”
“我这时候才发现宠爱是多么廉价的东西,你找任何人哭诉都没有用,眼泪是脏的,爱也是下贱的,我的地位比妾室还低,我甚至连他家的下人都比不上……于是我跑了出来。”
“于是你被我救了!”
鹤妖高兴的举起翅膀。
“我想我也许可以帮你见到你的孩子,但是我不知道我能让你见到的他是什么样的!”
“我想要帮你。”
在抛下这句话后,鹤妖消失了,等它回来的时候,它的脑袋上长出了两对尖尖的红色犄角。
“我可以把你孩子的灵魂偷偷的从地府里带出来!”妖怪脸上的羽毛随着笑意一颤一颤,“到时候你们就能见一面啦!虽然只有一面……!”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女人高兴的快疯了,就连一向爱唱反调的眼珠子也很开心。
“但是……”
故事的讲述者看着四周挂满的白布,用轻快的声音开口道:“鹤妖成功的带回了莲,可还没把孩子带到妈妈的面前,两只妖怪就被一大群阴阳师给拦住了。”
鹤衔灯捂住了脸。
甘露寺蜜璃担心的望了过去,脸刚转过去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鬼眼睛里的血不流了,可鼻血还是没止住,一张脸除了红就是白,远看过去就像从哪个案发现场的跑出来的受害人。
估计是因为血流太多凝起来的关系,鹤衔灯被堵的呼吸不畅,他干干闷闷的咳了两声,一脸气虚的捂住了脸。
卖药郎叹气。
他把故事放到一边,先把鹤衔灯拍了两下背,然后趁着鬼刚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把一个小瓷瓶往他嘴里塞。
“咕……”鬼被呛了一口诡异的液体。
在他咳嗽的时候,卖药郎终于把神明的悲剧讲到了结尾。
“他们抓住了妖怪,不顾女人的劝阻把鹤妖捆在了木桩上。”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女人想要解开妖怪的束缚,“他哪里招惹你们了?”
“没办法。”阴阳师们阴阳怪气的开口,“妖怪的存在本身就是招惹我们了。”
“听说,像鹤这种纯净的妖怪最是害怕脏污了!”
他们嬉笑着割开女人的手,把血泼到了鹤妖的脸上。
“这样它就逃不掉了。”
阴阳师们带走了女人,把妖怪留在了地牢里。
“你看,我没说错吧?”目从鹤妖的衣服里钻了出来,“人类就是值得你对他们抱有偏见。”
“抱歉,都是我的错。”莲从鹤妖的影子里冒了出来,“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但是鹤妖却说:“没关系。”
他们就这样一直挨在一起,不管是曾经的佛子还是现在的恶灵,没有一个肯离开这只愚蠢到极点的妖怪。
直到有一天,那群阴阳师把鹤妖带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经过我的运算,在这里除掉妖怪能给我们最大的灵力!”阴阳师笑着开口,“好了,大家一起点上火吧!”
“你们还不走吗?”鹤妖最后又问了一句,“你们还想要再被烧死一次吗?”
没有回答,可能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火焰熊熊的燃烧着,美丽的火光快照亮了一整座山,这些光芒四溅,一点点泼油似的落到了山的主人身上,直到把这只龟的壳烧得漆黑。
“这就是这个神明的故事。”
卖药郎拿了块打湿了布过去,他刚擦了两下鹤衔灯的脸,手里的布条就被鬼一把抢了过去。
“你真的很讨厌。”鹤衔灯使劲吸了下鼻子,“明明知道这个是不能讲的。”
他像小花猫洗脸一样把两只手往脸上摁着扑腾,在仔细的将自己脸上的血垢擦下来后,鹤衔灯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按着心口。
鬼深呼吸了一口气,把搅乱的思绪从脑海里拉扯出来,他本能的过滤筛选掉了什么,把手往鼻子上一拧止住了血。
像有人拿手撑住他的嘴唇往上拉一样,鹤衔灯原本哀愁的表情扭曲着变成了全新的笑脸:“所以我要报复你。”
卖药郎看了眼手里的瓶子,把它扔到一边。
“你要报复我什么呢?”他举起双手,“如果要打的话请不要打脸哦。”
他护住脸,护了一阵后也没见鹤衔灯冲过来打自己,正当他疑惑的时候,鹤衔灯才刚把手里捏着的满是鬼血的帕子叠成了一个小方块放到桌子上。
在做好这一切后,他抬起头,一本正经道:“我决定抢走你发言的机会,第一百个故事我来讲。”
卖药郎:“……哦。”
此时他心里正满屏刷着问号。
奇了怪了。卖药郎心道,按顺序本来就不是我发言啊?
不是就是该你说吗?
“……这个算报复吗?”另一边,甘露寺蜜璃戳了两下自己眼下的泪痣,“感觉好幼稚啊。”
更幼稚的还在后面。
只见鹤衔灯一把拉住了卖药郎的袖子,捉着人家举刀的那边手高喝道:“所以!你没有机会说出物怪的真了!”
“就由我!”鹤衔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来告诉大家真相!”
“……”
卖药郎看了眼手中的药瓶,选择捂住脸逃避现实。
“……”
甘露寺蜜璃则开始妄想以后遇到的鬼都是这个德性。
在场的活物里只有鹤衔灯高兴的要命,他像抓住了卖药郎天大的把柄似的上蹿下跳个不停,完全没有留意到当事人辛苦的眼神。
正当他要再接再厉继续往卖药的心口捅刀子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咕的一下,鹤衔灯的鼻子又坏了。
他低头看着顺着脸颊往下啪嗒啪嗒的红色液体,缓缓地,缓缓地发出了一声。
“啊?”
作者有话要说:【龟的后面站着鹤,
鹤的后面站着龟,
小的睡去不回来,
徒留泪水流,
它在哪?
它在哪?
在那里,
在那里,
在琉璃的眼睛里
在七彩的火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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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莲目这个神,说是神,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三种执念拼凑组合幻化成的全新产物,火焰已经把他们曾经的样子给烧没了。
可能是因为组成成分过于复杂的关系,他的弱点也挺多的。
毕竟是一个散装神明。
比如说,因为曾经是纯净的鹤妖,这尊神不能看见血。
实际上跟神像塑造的不同,这位神明的三个躯体是可以拆开的,不会成天黏在身上的,他们可以分开自己行动的。
鹤莲目就是鹤,莲,目,
鹤是善妖,目是伪佛,莲是恶神。
他们象征早晨黄昏傍晚,也就是孩童的诞生,孩童的成长,孩童的死亡。
是小孩子神明!
为什么会和孩子有关……可能是因为曾经他们也都是小孩吧。
这位神明的第一个信徒是一个拥有美丽舞姿的女人。
可能是为了纪念她吧,从那之后,鹤莲目的神社都交给女性来管理了。
与其说神明只和女性沟通,倒不如说是孩子想要和自己的妈妈说话。
其实有没有信仰对他们来讲都无所谓,但是没有信仰的话自称自己的一面是神会很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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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真的很不会编故事(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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