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衔灯是一个非常不讲究气氛的鬼。
比如现在,在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敢放松停在原地四处张望的时候,只有他一个鬼一点警戒心都没有的跑到了敌人的身旁,嘴边还挂着一句——
“需要我给你唱晚安曲吗?”
黑死牟的脑袋表示:“……”
他可能是受不了这份屈辱,相当努力的晃动自己的一小截脖子把脸偏到一边去好让自己看不见鹤衔灯的脸。
“你真的……很无聊。”
良久,黑死牟才开了金口:“而且你的歌……也不怎么好听。”
在鬼说话的时候,他的脸颊已经隐约有些融化了,就像块放在太阳下晒久了的冰糕,表面冒着丝丝缕缕奶油色的水汽和泡泡。
“而且我也不明白……”他艰难的扯着嘴角,含糊不清的发了句牢骚,“你给我唱歌……有什么意义……”
“很吵……”
鹤衔灯喉咙里放的唱片被迫卡停。
“是吗。”他伏下身子,长长卷卷的头发落到黑死牟的眼睛上,和对方挂在眼帘上的睫毛来了个不太亲切的碰撞,“你这样说我就有些难过了。”
鹤衔灯挨着黑死牟,他本来想酝酿一会儿,挑个合适的措辞开口辩解的,可他转念一想,这个贴在自己膝盖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头颅恐怕时日不多,耗不起等待自己说话的时间。
他闷闷的吐出一口气,挥手示意远远围成一个圈的鬼杀队队员离远点不要打扰自己:“怎么说呢,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生活总该有些仪式感吧。”
“鹤莲目的规矩就是这样,在人死掉之后,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要围在他的床边给他唱歌的,因为这样能消除掉他的遗憾,好让他痛痛快快的去投个胎。”
鹤衔灯把垂下来的头发卷着挽到耳朵边上,免得它们飘进黑死牟的眼睛里:“而且我已经为很多人唱过歌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听一听又不会掉块肉。”
“哈……”
黑死牟眼睛看向另一边,嘴里发出了一声略带讽刺的笑声:“我难道……还有肉可以掉吗?”
“这样啊,你不想听就算了。”鬼遗憾的叹口气,从鼻腔里挤了一行短促的气音,他嘟囔着抬起自己的一边胳膊往脖子上怼,态度不佳的回应道:“我尊重你的个鬼意愿。”
他说完话,尖尖的红指甲便勾上了脖子上的绳子。
鹤衔灯小心翼翼的绕开七扭八扭捆在一起的红绳,摸索着挑出了其中一条质地更细的绳子。
鬼一边挑绳子,一边缩脖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绑着御守的绳条从脖子上解救下来。
一只手果然不太方便。鹤衔灯扭着胳膊,用一种诡异到极点的的姿势把绳子挂到了黑死牟仅剩的那节脖子上。
“既然你不想听歌,那我也只能这样了。”鹤衔灯咬着绳子,小心翼翼的调节挂上去的角度,“希望你能投个好胎……唔,就这样吧。”
鹤衔灯道:“毕竟我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的祝福啦。”
他弄了半天,总算把摊过去的御守翻了个面,露出了绣着的安产祈愿。
这条御守沉沉的也陈陈的,上面不仅爬满了被时光啃咬过的痕迹,边角的布料上还带着火和盐巴的捎着气息。
它像条蛇一样盘在黑死牟的脖子上,鹤衔灯安排了好久,小布袋子才极其不情愿地贴上鬼的喉结。
“你要把这个……给我?”黑死牟有些不自在,“没有必要的……”
“我怎么可能把这个送给你,我只是借给你一会。”鹤衔灯强调道,“到时候你是要还给我的!”
他说着,头抬了起来,月亮无喜无悲的泼洒下它从太阳那里窃取来的光辉,把远处站着戒备的鬼杀队的影子拉的老长,长到扑过来盖住了鬼的影子,把两只鬼埋在了一片阴霾的下边。
黑死牟头一次如此符合自己的年纪,他像个老爷爷一样,慢慢,慢慢地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你在信仰……执着什么……”
他明明在看着鹤衔灯,可瞳孔却失去了焦距,像泡在水中的月亮,还没明亮多久就被翻起的波纹给搅散了。
“在选择了这条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鬼是没有未来的……更不要提来世了……”
黑死牟半是告诫半是劝慰,最后话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惋惜。
鬼开始慢慢的瓦解,先是上面的两只眼睛,紧接着便是下面的两只眼睛,雪白的碎屑从缺口处一点一点的溢了出来,飘飘扬扬的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黑死牟就像朵蒲公英,他本来就是朵蒲公英,居无定所,身无傍物,只是漫无目的的跟着风飞,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
第一股风将他吹离了家,把他吹成了一朵跟着风筝飞的假风筝,第二股风绞断了他的风筝线,拖着他去了没有太阳的地方,而第三股风则让他极快的融化成了一片云,又把这团云吹成了一团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又纷纷扬扬的消失,连点灰都没有剩下。
黑死牟的身体也开始化了,他的衣服软绵绵的落了下来,缠绕在一起像护食的幼崽似的护着一个小布包,也不管身上沾满了泥巴和草屑。
“啊……”
鬼的脸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小角落,在即将完全消失,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他猛地瞪圆了自己仅存的眼睛,身体剩余的那点边角突然挣扎了起来。
他脖子的缺口处鼓起了一个肉囊,占了地方不说,还大大咧咧的挤掉了多余的血液,和个菌孢子似的一蹦一蹦的想从里面钻出来。
那个肉囊挣扎了一下,没多久便萎靡了下去,软塌塌的化成了一团,和脸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
“缘一……我……”
鹤衔灯偏过头,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可到最后也只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啊,我终于能反驳你了。”鹤衔灯道,“我当然知道鬼没有什么好结局,也知道给你这个没什么用……但是……”
他抬头,月亮已经被云给遮起来了,薄薄的气流平铺在夜空上,边缘处透着细微的光,和暗淡的星星混合在一起,一闪一闪的,不太好看。
鹤衔灯俯下身子,用小拇指勾起掉在地上的御守,勉强把它套在脖子上,让这条绳温顺的和脖子上系满的线贴在一起,开出了一朵线条组成的红花。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有下辈子的话,是不是代表我也可能会有呢?”
他噗得一下笑出了声:“谁让我也是鬼嘛。”
鹤衔灯把身体往下伏,估计是因为这个动作,他一下子掌握不好平衡,摇晃着自己的缺胳膊断腿折在地上,下巴还不小心磕到了一块石头。
要不是鬼的牙硬,估计等会儿就给吐出一块带血的小白石头。
他扑腾了一会儿后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给埋在泥巴地里,搞得好像在给黑死牟陪葬。
和冬天的雪花会埋葬冻死的小动物似的,鹤衔灯也被自己的头发给埋葬了。
他赖在地上,蠕动着嘴唇哼起了歌,恰好是刚才被黑死牟打断的那首。
歌声断断续续,难得没有跑调,被喉咙压坏了的词语又被牙齿给磨成了碎粉,和气流一起从口腔中冒出了头,风一吹全散开了。
谁也听不清他在唱什么,只知道这歌应该很老,老的声音咿咿呀呀,老的鬼差点掉了一颗牙。
狯岳和我妻善逸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们和鬼杀队的柱一样,刚才被鹤衔灯勒令不许靠近,只能远远的站在角落里巴望着两只鬼的互动,后面又因为站得不太稳互相搀扶了起来。
这就尴尬了,他们虽然说是师兄弟,可之前的关系一点都不好,这手一搭载彼此的肩膀上,彼此间的距离难免会有些靠近。
这本是缓和关系促进距离的最好时机,结果他俩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到后面就剩了两腔沉默,还有时不时互相掐一下对方的肩膀肉以示抗议的幼稚行为。
当然,只有狯岳会这么干,我妻善逸暂时没有这个胆子,不过他的脚一个劲的在地上刨着花,搅和出来的泥巴和灰尘全落在了狯岳的破洞裤子上。
走过来后,这两位师兄弟相互之间还对视了一眼,在一番并不激烈却暗含威胁的目光交错眼神示意下,黑头发的那位率先蹲了下来。
少年一边胳膊搭在自己的师弟肩膀上,一边胳膊往前伸,逗狗一样的把手往鹤衔灯面前晃。
他龇牙咧嘴道:“脏死了,要不要我扶你回去?”
鬼眯起眼睛,粉红色的光在玻璃珠里晃悠了两圈。他不去看狯岳,反而盯着他的后面。
鬼杀队的柱尽可能的收拾好了自己,他们从暗袋里拿出些东西简单的缝合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粗喘了口气朝鹤衔灯询问:“要回去吗?”
鹤衔灯正靠着我妻善逸的肩膀指使狯岳把自己的鞋子从断腿上拿下来,闻言,他偏过头,思考了一阵后问了句不相关的话。
“太阳要出来了吗?”
时透无一郎贴心的为伤残老鬼解答疑惑:“还没呢。”
“不过也应该要出来了吧?”他掰了掰自己哆嗦个不停的指头,看着血液顺着指甲缝掉到自己的鞋面上,“感觉有些难以想象。”
他垂下眼眸道:“我们居然能拖住他那么久,而且……”
时透无一郎发出一声轻咳,“我们还打败了他。”
“的确很难以置信。”悲鸣屿行冥走过来,敦厚的手掌往下一探,错开了伤口不算用力的拍了拍时透无一郎的肩膀道,“但我们的确做到了。”
“这样看来,我应该把我的战斗力表重新更新一下。”
“你还有这种东西。”不死川实弥奇道,“怎么算的?”
“怎么算啊……”
鹤衔灯的鼻子动了动,上嘴皮下嘴皮一碰一开,张口就来了句非常没有求生欲的话,“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肯定永远排第一啦,谁让你那么香嘛,哈,哈哈。”
不死川实弥:“……”
有的时候,鹤衔灯的表现看起来就很没心没肺,不过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就像现在,随口抛出了句玩笑话。
他说着说着倒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下意识地想用手托下巴,可他只剩一只手了,这使得他怎么摆弄自己的手掌都觉得动作不对劲。
鬼的手从脸颊上往下滑,顺着骨头的弧度落到了胸上,他的指甲没来得及收好,在眼睛下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疤。
旧伤尚未愈合,新伤又添一笔,鹤衔灯只好捧着蝶子把自己挖出来的窟窿口给填上,免得滚下来的血把他难得还是白色的领口染上新颜色。
“真是太糟糕了呀!”他试图勾起我妻善逸的共鸣,一边帮着小伙子疗伤一边跟他唠嗑,“这都破相了呀!”
鹤衔灯摸着自己的人肉担架道:“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到现在都长不出来,还有脚也是!他不会是在刀上涂毒了吧?!”
慷慨激昂的质疑响起来没多久变换成了低声下气的自言自语,“糟糕死了,伤这么重被人看到是要担心的……”
“是哦……”我妻善逸声音弱弱的,“这肯定会留疤的吧……”
鹤衔灯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脸上,弄的我妻善逸满眼都是蓝汪汪的光:“不要质疑蝶子!”
“可是啊……”我妻善逸摸着被拍到的地方,下意识的挺起肩膀开口说话,“你自己不是也没治好吗?”
他把肩膀给耸起来了,软趴趴贴在上面的鹤衔灯一个不注意,差点从人家的背上滑下来,幸好我妻善逸伸手捞了一把,要不然这又是一次对脸部的重创。
“哎呀哎呀!”鹤衔灯摊摊手,因为只剩一只的关系这个动作变得很微妙,“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啦!”
一人一鬼贴在一起,没心没肺的叽叽喳喳浪费时间,闹得一旁待着的人有些耗不住了。
“你还不走吗?”不死川实弥凡事都要争第一,比如现在,他率先站了出来,成为了第一个开口破坏气氛的人,“快点回去吧!”
“是啊。”时透无一郎走了过来,“太阳要出来了。”
他不光走过来,手上还捏着一只断手,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这个要带走吗?”
“……啊。”
鹤衔灯收了声,控制着抽搐的面部神经把自己的嘴角挤到翘起来,整个脸上摊满了别扭的微笑。
“不用,就丢这里吧,我会自己处理我的手——啊啊狯岳你也是,快把我的腿给放下!鞋子,我只要鞋子!”
他甩着袖子一蹦一跳的溜达到狯岳那头,搂着对方的脖子把握好平衡后伸手勾住了鞋子的系带,再把鞋子收拾好后,他朝鬼杀队的人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鬼抬起仅剩的胳膊,手指朝空中一割,变长的指甲尖上蜿蜒出一道略微有些暗淡的彩虹。
他和上次一样,没有第一个进去,而是先推了一把鬼杀队的诸位,要不是用脚踹可能会让他摔个屁股蹲,估计这只鬼也挺想试试的。
鹤衔灯像赶鸭子一样把人塞进虹桥里,自己倒是挺享受的被我妻善逸和狯岳给架了进去。
在被吞噬的那一瞬间,鹤衔灯回头看了眼芒草堆,黑死牟的衣服软铺在地上,不太亲密的环绕着一个破口的小布袋子。
袋子里装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只歪歪扭扭的断笛子,风灌进笛口里,吹出了一段磕磕碰碰的的噪音。
虹桥消失在夜下,芒草地久违的恢复了宁静,被折弯的草重新抬直了腰,在风中抖落一地草籽。
黑死牟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鹤衔灯总算获得了久违的休息时间。
自从经历了那次事情后,他越来越喜欢赖在床上,和发了芽似的怎么抽也抽不开腿。
他是这么的清闲悠哉,鬼杀队就没这么轻松了,产屋敷不知道召开了多少次会议,他房子里的烛火整夜都没有熄灭。
“这和我没关系。”鹤衔灯已经自暴自弃了,他翻过身拿了本画本,看了几页后直接把这可怜的书籍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反正产屋敷能搞定的。”
他说了两句后脚往床上一蹬,表演了一个标准的鲤鱼打挺,脸上的书甩到地上发出啪啦一声:“不过,鬼舞辻那家伙会怎么应对呢?总不会再躲起来一次吧?”
说实在的,鹤衔灯虽然知道鬼舞辻无惨之所以成为“鬼舞辻无惨”的原因,毕竟他们之前有很长的一段绑定时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鹤衔灯全都透过共享过来的记忆看了个遍,而且还不止一遍。
但你要说他了解鬼舞辻无惨,那可就不一定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鹤衔灯的脑回路比鬼舞辻无惨还要清奇。
“以他的性格,自己最重视的一员大将被杀死了,肯定会很生气,甚至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推理小能手鹤衔灯开始苍蝇搓手,“而且外加祢豆子已经克服了他千百年来想要克服的缺点,成为了完美生物,在这样的双重夹心刺激下……下……”
“不行啊,我完全猜不到无惨会搞什么幺蛾子啊!他总不可能来鬼杀队总部抓人吧!”
他想了想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为了防止自己的脑细胞死太多变成白痴,鹤衔灯决定及时止损放弃思考,不给蝴蝶姐妹研究呆瓜鬼的机会。
可老待在床上也太无聊了,于是这么想着的鹤衔灯伸手捞过放在床边的拐杖,支撑着自己跳到刚才被扔到地上的书旁边把它给捡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也可能是因为恢复能力过弱,鹤衔灯的断手断脚现在都没长出来。
因为这个事,他还要特意避开自己的小孩子,和个被抓住了关大牢的贼一样龟缩在小房间里,生怕露出什么马脚被他们发现让他们伤心。
在休养期间,他和托孤似的把四个小朋友交给了富冈义勇,大义凛然的话那是说了一套一套,都快把老实红枣精给忽悠傻了。
“有一说一,我是真的不太放心他。”刚刚点评完床铺缺点的鹤衔灯像忘了自己刚才的抱怨似的果断选择躺回床上,他一边看这本不知道被翻了多少次的书,一边肆无忌惮的说着富冈义勇的坏话,“我总觉得他会把我的小孩给教傻了。”
“不不不,应该不至于,我的鸟还在他那边呢……等等,这样不是更该担心了吗?”
鹤衔灯回忆了一下那只鹤栖山霸主的恶行,冷汗是落了一堆。
“啊……希望人没事。”
他也只能这样马后炮般的为富冈义勇祈福一下了。
本来,鹤衔灯该是双手合十做做样子的,但是问题来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总不能为了达成效果把手和自己的脚贴在一起吧?
“所以我说啊,鬼杀队欠我一个大金鸡翅和一个大金鸡爪。”鹤衔灯啧啧有声,“这样不仅可以让我能梦回过去重返极乐,还可以顺便当个神棍给他们测测吉凶。”
虽然拿自己开玩笑很好玩是没错,但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吧,鹤衔灯的脑子一转,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哎,对哦!我之前不是在妖怪的集市淘了很多没用的花吗!里面好像就有一个是拿去当粘合剂的,我只要把我的手和脚重新黏回去我不就又变成一只有手有脚的鹤了吗!”
惊喜了不到一秒,鹤衔灯又自己跳出来给自己泼冷水:“不对啊,我好像把手和脚扔在那了诶,就算现在拜托鬼杀队帮我把他们带回来也来不及了,肯定被阳光晒得变成灰灰了。”
“而且啊,还有个大问题,”鹤衔灯托下巴,“就算我的手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可是谁会帮我去找呢?”
他开始列名单,顺带着检查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狯岳先踢出去吧,我还是不太想麻烦小孩子,让小朋友捡长辈的手脚也太奇怪了。那就……额,不死川不行,求他帮忙的话我可能又要少一只手,时透不行,他也是小孩子,悲鸣屿,等等他看得见吗?总不能麻烦他弯着腰在草地里给我摸吧……”
鹤衔灯给了好多人不及格的分数,他抠着指甲把甘露寺蜜璃踢出范围名单,紧接着又把伊黑小芭内给排出去和她作伴,然后又相当果断的把蝴蝶姐妹拉入了黑名单使她们全部出局。
“这个不行……这个也……唔唔,宇髄天元?那肯定不可能啊,诶诶等等,我记得他的手也断过对吧?”
现在事情从列名单检查自己受不受欢迎跳到了另一个事情上,鹤衔灯拿手敲着自己的腿,试图激发灵感促进记忆:“我当时是怎么给他接上来的……哦哦哦哦哦哦!”
鬼一下子就激动了,躲在头发里的角马上破土,额头上的眼睛揭开了一条缝,幸好鼻血没跟着冒出来。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肉提出来一份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用蝶子给人嫁接上去啊!那我干嘛要去找手脚啊?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岂不美哉哦?”
“可是——我记得我当时好像说了是让蝶子帮忙吧,正好这个又是……”鹤衔灯除了爱给自己泼冷水,还喜欢玩冰桶挑战,“蝶子都不能完全治好的伤口诶。”
万能的蝶子的确拿黑死牟的刀伤没辙,蓝光吐了半天也只是让缺口愈合了,把伤口的切面搞得光滑无比,一点让人插入其中的机会都没留。
鹤衔灯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他实验了半天后发现,蝶子是可以起到作用,但是过程太慢,忙活了半天也只是在手上催生出一个小肉芽,不仅难看还没用,最后被鹤衔灯以影响身体美观罪给逮捕了,直接一刀割掉了蝶子忙活了好久的成果。
“等一下,让我来捋一下逻辑关系。”
鹤衔灯开始思考,并决定未来去涉足一下推理小说的领域,“就,目前已知啊,我可以用我的肉来捏手脚,我还有一盆从妖怪那边拿来的胶水花,那我干脆把他俩结合起来试试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不对,是掉块肉也没有损失。”
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的,一想到这立马翻身抄着拐杖从禁闭室里出来打算回自己房间里找妖怪的花。
拄着拐杖走路难免有些累,正好,鹤衔灯在走廊上遇到了找悲鸣屿行冥训练结果被揍的鼻青脸肿的狯岳。
本着我们都那么熟了不如你来帮我一下等等我也帮你的互帮互助原则,鹤衔灯干脆利落的碰瓷赖上了狯岳,叫他扶着自己好快点回房间找花。
“你的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诡异的点子?”又一次成为工具人的狯岳吐槽起来,“这次又是什么?哈?拿花把自己的手给黏回去?”
“其实,珠世小姐就这样夸过我,哦,对了,蝴蝶也是。”鹤衔灯显然没有搞清楚夸奖的真实意思,“她们都说我创造力惊人,还说想看看我的脑子什么样。”
“……额。”
狯岳突然打了个寒颤。
作为和鹤衔灯关系较亲密的鬼杀队队员,外加和柱一起经历了上弦一事件,他算是间接的踏入了某个自己一直无法涉足的领域,被迫的知道了一些自己根本就不想知道的内部消息。
就比如,除了鹤衔灯这个白给过来的鬼之外,鬼杀队还取得了另外两只鬼的的帮助。作为追随者加入的那个狯岳不太清楚情报,较为年长的那位他倒是知道一些。
本来,狯岳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可奈何他认识一个笨蛋人,笨蛋人又认识另外一个和那位鬼有关系的笨蛋人,外加他旁边还常驻一位笨蛋鬼,两边的消息拼凑整理一下就能大致得知那位名叫珠世的鬼在鬼杀队这里充当着什么角色。
“我真担心哪天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她们绑上手术台敲开脑袋。”
狯岳幽幽的叹气:“到时候别哭着喊着找人救命,太麻烦了,我才不会过来帮你。”
“那倒不会,不过我倒是从她们那里学来了不少东西。”
鹤衔灯把手里的花盆放下,脸上的表情怪异的很:“女孩子的仇恨真的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呢。”
也不知道他联想到了什么,他突然伸手去拍狯岳的肩膀给人家发心灵鸡汤,“所以说,不要随便惹女孩子生气。”
“哈?”狯岳下意识地开启地图炮,“你以为我是我妻善逸吗?”
“虽然你们两个用的方式不同……”鹤衔灯挑起的眉毛耷拉了下去,整个鬼瞧着憔悴得要命,“但是结果总是一致的。”
“还有哦,你这次居然叫了人家的大名而不是去叫白痴了啊。”乐忠于促进兄弟姐妹之间和谐友好感情的鬼弹着舌头啧啧有声,“真是太不容易了啦!”
狯岳:“……”感到了冒犯。
“不过,我说的是真的。”
鹤衔灯换了盆花,幽蓝的花瓣抖落的光倒映在他的脸上,为鬼苍白的脸铺上了一层惨淡的妆,把眉眼描摹的更细致了些,贴着骨头凹进去的地方也被填满了颜色,散发出些许孤单的气息。
“女孩子的记忆性一般都比男孩子要好一些。”鹤衔灯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你真的惹恼她们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记住的啦。”
“结花和结草就会哦,有的时候还私底下会说你的坏话呢,基本上说的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他耸了半边肩膀,“不过这也怪你,谁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结花的发型难看啊,女孩子就是爱漂亮的呢。”
“我记得……”狯岳指出了关键所在,“当时她顶着的奇怪发型是好像就是你绑的。”
“啊哈哈哈是吗?”鬼尴尬的挠起头,“那她生气不会是在维护我吧?”
“不过,怎么说呢,我感觉我说的有些武断了,记仇这种事情其实还是会有些差别存在的,毕竟被捉弄和……总是不一样的吧?”
鹤衔灯终于找到了那盆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据说可以把伤口粘合在一起的花,该说不愧是从妖怪那边淘来的东西吗,被放置了这么久,又没水又没肥还没有太阳,枝条茂密叶子翠绿,照样活的好好的。
虽然说找到了花,可鹤衔灯暂时不想实验刚才的想法,他像是沉溺进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声音越来越小,狯岳支棱起耳朵听了半天也只听清了几串模糊的音,连句重点都没法提取。
听到后面狯岳干脆放弃,打算挑战一下自己,靠看鹤衔灯动个不停的嘴巴来猜他在说什么。
这孩子还没琢磨出唇语的规律呢,鹤衔灯就体贴的放大了音量。
“有的时候我都很佩服她们,为了达成目标居然能想到那么多可怕的主意,虽然我知道她们是很希望那家伙倒霉是没错啦。不过也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鹤衔灯刚刚抬高的音量瞬间降了下去:“大家都是很重要的人或者鬼呢,不像我……真希望我能帮点什么忙。”
“那你就去做啊。”狯岳推了把鹤衔灯,“打下手的活你应该没问题吧?”
“大,大概……?”
鹤衔灯对此挺犹豫的:“我是有这个想法,而且也有实践的机会,可是就是,我不太能接受紫藤花这种东西……”
“蝴蝶小姐的研究太可怕了。”他抓着脸皮尬笑起来,“感觉我完全没有办法融入其中。”
狯岳捂住头,顺着墙软趴趴的滑了下来。
啊!鹤衔灯!他在心里咬牙切齿,你这个大嘴巴的白痴!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知道那么多有的没的东西——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没错,但是!麻烦你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好吗?
我还真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鬼杀队内部消息啊,我宁愿听八卦!
有一说一,确实,鹤衔灯聊八卦的水平比分享情报的水平强多了。
至少他会充分的运用比喻修辞的手法,把一件平淡乏味的事情讲得精彩纷呈,连富冈义勇和灶门炭治郎联合起来送不死川实弥饼结果被打这种普通小事都被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增添细节描绘成了水之呼吸与风之呼吸不得不说的那点事。
“不过我也是帮到忙了的呢。”就在狯岳磨牙的时候,鹤衔灯抛出一句话为自己辩驳道,“这可是她们亲口承认的哦!”
狯岳说话一向不客气:“帮什么忙,帮倒忙啊?”
“啊,那倒不是,就是帮她们存放一些……麻烦的东西。”
“你知道的,我可以软化身体并且在皮肤的表层上形成一些空腔,用它们来存放东西很方便的。”
“额。”狯岳道:“难怪感觉你有点胖了。”
鹤衔灯马上:“啊哈?”
面对鬼懵懵懂懂的表情,黑头发少年挫败的叹了口气:“还有,你就不担心她们给你的危险品里包含了些紫藤花吗?”
“啊,这个,不用担心啦,她们给我的药有用专门的东西包着,只要没有受到大力的撞击都不会散的啦!”
狯岳纠结了半天,换了个词来隐晦提醒:“小心被人打肚子。”
鹤衔灯:“啊?”
“应该不会有人过来打我吧?”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起来,“我有那么欠收拾吗?”
狯岳:“……没有。”
鹤衔灯:“你的语气停顿的好不自然……你在犹豫什么?”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鬼手中捧着的花掉了片花瓣,飘飘悠悠的砸在裤子布料堆叠起来的褶皱上,
鹤衔灯抖抖裤子,把花瓣随手一拂。
他捏着花瓣尖圆的地方把这片植物身上脱落的衣服提了起来,将它轻轻松松贴到了额头中央,摆在脑门上看着仿佛一只睁不开的眼睛。
“其实你倒不用担心有没有人过来揍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没有办法出去见人好吧。”
鬼滑动了下小小的喉结,又道:“答应的训练我已经推掉了,小朋友们也拜托了别人照顾,为了以防万一我还专程去请了个假,怎么可能会有人跑过来找我麻烦,除非……咳。”
“比起担心这个。”鹤衔灯把他那不规矩的手挪到狯岳的肩膀上肆意揉捏,“你还不如担心我自己摔到地上给肚子一个猛烈冲击,毕竟我现在只有一只手一只脚诶,一不小心绊一下绝对完蛋!”
语毕,鹤衔灯摸了几把自己的脖子,又顺着脖子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的掌心按了两下平坦又空瘪的肚囊,隔着肚皮挤压里头埋着的内脏和骨头。
鬼摸着肚子,揉着揉着揉出了一个嗝。
“唔!”
鹤衔灯感到丢脸,他捂住嘴,欲盖弥彰的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开始吧!”
他把花塞到狯岳手上,捏着自己身上肉最厚的肚子开始催生,搅合出一大堆黏糊糊的肉块。
老实说,这是对狯岳眼睛的极大伤害,他已经后悔答应鹤衔灯了。
快点……早点做完早点走吧。
狯岳一边碾花瓣,一边眼角抽抽。
如果不是不可以,他恨不得对这盆花用上雷之呼吸。
饱受刺激的狯岳工作效率是越来越快,他粗糙地揉过一遍花瓣,把绞出的大部分水倒到了鹤衔灯提供的小盆子里,摇晃了一阵后抄起一条纱布接着咕叽咕叽。
汁水挤压过滤的淅沥声好似一条闷棍,不留情面地敲打着狯岳脆弱的心房,还把他的脸打的白里透青,就差把胆汁给打吐出来了。
“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鹤衔灯记得他是在麻烦别人,很快把需要移植的手脚给提供好了。
他捏着坨蠕动的肉块,小心翼翼的把肉团的横切面浸到盆子里。
“够,够了吗?”
那坨肉团刚蹭上一点点水,估计还没蜻蜓飞到水面上点的多,鹤衔灯就火急火燎的把它从盆子上拔了起来,仿佛里面有火会冒出来燎他宝贝的手一样。
“你搞毛啊?”他这种不信任外加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的行为无疑惹恼了狯岳,“给我把它!放进去!”
“可是啊,怎么说呢?我,我突然还是觉得让我自己恢复比较好。”鹤衔灯眼神游移表情抗拒,“反正我也不是很急着要有手有脚啦,你看,没手没脚多舒服是不是,这可是工伤,我应该要修养才……啊,哈哈……对呀……哈……”
“哈?”狯岳的粗眉毛向上翘起,虎牙抵着嘴唇看着好像想从鹤衔灯身上咬下一块肉,“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敢和我说你不要!”
“你知道我捣这个花有多不容易吗?!黏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黑头发一把抢过白头发手里乱爬的活动肉块,他这会倒是不嫌恶心了,直接把肉块沉到了盆底。
肉条一沉一浮,边缘处泡的发白,水面上带起了几个略微有些浑浊的泡泡,狯岳随便的甩了把上头多余的水,钳住乱爬的鹤衔灯把手和脚往他身上的缺口上摁。
他先装上去的是脚,在确认贴合上去不会掉下来之后开始折腾手,但后面鹤衔灯反应过来了,扑腾的没完没了,那条胳膊被装歪了好几次还差点掉下来。
狯岳发誓,他脸上的井字符号头一次这么多,少年狠狠的抿住嘴唇,四颗虎牙在嘴中咔吱咔吱的磨来磨去,差点刮出了粉。
他和鹤衔灯私下斗了好久才把那个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胳膊按正确位置正确顺序旋了上去,为了保证牢固,狯岳还托着缺口处拍了老久,生怕一个不注意,手掉下来酿成一场惨案。
“好像,可以!”
鹤衔灯试探着转了两圈胳膊,惊喜万分道:“我还以为我淘了个假货诶,没想到真的有用!”
“来击掌吗狯岳!”
他就和忘了刚才的抗拒一样,硬是扯着狯岳分享这份难得的喜悦。
“别闹,我要把这盆水给处理掉。”狯岳被烦到了,一巴掌盖到鹤衔灯伸过来的手上,“快滚回你的房间去。”
两只手交错着拍在一起,发出了一声敷衍的脆响。
“别那么无情嘛!”鹤衔灯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陪我回去又不会怎样,对吧?”
一个对吧鹤衔灯至少抬了三个音,黏黏糊糊蜿蜒曲折,到最后还弹着舌头咂了下嘴,颇为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啧啧”的气泡音。
他不像鹤了,现在看着倒是像只白色的小麻雀,鼓起胸膛叽叽喳喳的散发噪音骚扰狯岳,硬把一个脾气暴躁的雷之呼吸使用者逼得没了脾气。
狯岳太阳穴直抽抽,他张开嘴深呼吸,试图甩掉和鹤衔灯缠在一起的手。
“……”
“……?”
“狯岳?”鹤衔灯的手肘往后伸,他翘起一根手指戳了两下狯岳的掌心,嘴角和肩膀一起抖啊抖啊,快抖成一条波浪了,“你,你好热情哦……”
“什么叫我好热情?不是你缠着我不放吗?”
“我哪有,等等??”
他俩近乎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相缠在一起的手指,扯了半天确认是完全挣脱不开后彼此对视了一眼。
“啊,狯岳。”鹤衔灯忍不住掩面长叹,“完蛋了。”
“我们两个的手锁了,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花在鹤去妖怪集市的那几章有提过,好像是六十多章的时候(挠头)
写这个的时候和朋友交流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果我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太明白鹤莲目给鹤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估计你们应该也没有看隔壁的伪鹤(一个放置着各种评论区回复的奇怪地方),所以在这里顺便解释一下。
瓶子里面装的灰就是鹤妖的骨灰,恭喜很多人都答对了(其实我觉得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当时也没恭喜)
在三十多章卖药郎和鹤和甘露寺打怪异的时候卖药郎讲过的故事里面提到过,鹤莲目里的鹤是被烧死的,其实不只是他,剩下的两个死法也是这样的。。
然后是奇怪口味嚼起来里面好像有灰的糖,因为被鹤一口气吃完了,所以后面也没怎么登场。
这个我在伪鹤里提过,大概故事是这样,(其实卖药郎的故事里面也有,不过很少),鹤莲目的目从小就有知道东西的能力,某天一个叔叔应该是他的亲戚之类的吧,拿了颗糖问他问题,结果没想到被他戳穿了自己一直隐瞒着的事情,因为担心暴露用石头砸晕了他,把他拖到房间里烧死了。
所以那颗糖其实是他死之前吃的最后一个东西,毕竟是因为吃了糖回答了问题才会死的(……啊我当时在想什么)
最后一个是挂在脖子上的御守,那个御守是安产御守,一般都是母亲怀孕的时候会去神社里面求一个,生完孩子确认母子平安后会把它埋到盐巴里烧掉。
鹤莲目的莲,妈妈是卖艺的,被他爹强取豪夺,怀孕了之后被主母妒忌,生下孩子没多久,自己孩子就被当着面烧掉了,因为是野种的关系,他爸也不在意,所以他妈后面就跑出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给鹤的御守上有盐味有烧过的痕迹,本来把孩子生下来了那个御守就该被烧掉,结果……生是生下来了,可是没有活下来。
那三个礼物大概就是这样的性质了,某种意义来讲,大概是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样东西,毕竟后面依托信仰成神了,过去差不多都跟他们三个告别了,只剩下这三个东东可以说明他们曾经在世界上还活过一次……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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