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作者:疯丢子

    黎嘉骏魂不守舍的走回院子,卢燃左右看不到黎嘉骏,正在原地踮着脚张望着,见到她,惊喜的跑上来:“嘉骏姐!你这是往哪去了?快,他们走远了!”

    那边接待人什么都无可奉告,只是客气的将记者团请往休息区,黎嘉骏再来慢点,两人都要跟不上了,此时只能小跑着往前追,才跑没两步,就看到路过前厅的时候,一个风衣高个儿男不动声色的落后了团队两步,随后嗖的钻进了房子后面。

    两人:“……”

    “怎,怎么办!”卢燃说话都憋气儿,“我们,我们要不要……”

    黎嘉骏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追赶:“瞎激动啥,追!”

    “好!”卢燃脸蛋儿通红的跟着她并排跑了两步,随后一转身就往房子后面跑,被黎嘉骏猛地拉住,险些摔个倒仰,小红脸立马白了,“嘉,嘉骏姐!你干嘛!”

    黎嘉骏瞪眼:“谁让你追他的?”她抬下巴,“追前面!”

    “可这人!”

    “干你什么事!”

    “万一……呢!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啊!”卢燃声音都高了。

    “……”黎嘉骏从鼻孔里呼口气,“这样,你跑前去,跟负责人说,少了一个人,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她压低声音:“你也不知道你会卷进什么事儿,如果那人真是红的,现在好歹是合作期,你啥都不知道撞进去,坏事儿了谁担责任?”

    卢燃似乎被说服了,跟着黎嘉骏加快脚步往前走,又问:“可既然是合作期,为什么他还要那么鬼鬼祟祟的?”仿佛心里已经认定那是个小红人儿了。

    黎嘉骏能说抗日不息党争不止吗?她只能一脸白痴样儿的回答:“这你嘉骏姐是真不了了,快,趁热快报告,然后爱啥啥吧。”心里却忽然戚戚焉,她本来还想做条中立狗,现在看来这个环境下除非表里俱红能坚定的瞬间洗脑小伙伴,否则遇到这种情况如果要视而不见于情于理都过不去啊。心底里还自我安慰,谁叫那小哥做事太不小心,怎么说蹿就蹿呢,人大妈过马路好歹还左右看看呢,后头这么俩大活人……

    卢燃又激动了,赶上队伍后,披荆斩棘的冲过去,瞬间就消失在一众牛高马大的洋人中间,黎嘉骏跟上队伍后,在后头慢腾腾走着,没一会儿,就看到那个接待人的卫兵逆流回来,冲着刚才路过的前厅跑过去。

    黎嘉骏目送着那个卫兵离开,蛋疼的转过了头。

    “各位请在此稍事休息,在下已经安排好便餐,条件简陋,望各位海涵。”接待人把所有人带到一个大礼堂中,虽说是大礼堂,但也只是一个小台子下面摆了几排条凳,边上有个煤炉烧着热水,水已经开了,冒着蒸腾的热气,记者们纷纷拿出水壶,上去排队接水。

    卢燃找到黎嘉骏,跟她说起刚才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最有用的消息就是,接待人姓程,是个参谋。

    程参谋年过而立,一看就是会来事儿的主,这么被围追堵截还是面不改色的安排接待,很快几个大头兵就拉了几盆饭菜来,众人一看,就知道程参谋说话是个实诚的……

    还真是便餐!

    一盆饭,黄的,里面稻壳儿糙米和玉米面混着,只夹了几颗白饭,这么一大坨搁着,一眼望去活像是藏民的糌粑。

    旁边就是一盆蒜炒土豆、一篮子玉米馒头,一桶萝卜汤和一海碗辣酱。

    “……”外国友人面面相觑。

    他们倒不怀疑前线伙食紧张,但是这样的饭菜真的是诚心接待洋人的吗?!不要牛排,拌一盆番茄酱盖面也行啊!

    其中夹杂的几个中国记者倒是很开心,这一路已经累饿了,当即不客气上去抓了个馒头,兜了碗饭,盛了易一杯汤,就坐到一边吃去了。

    程参谋对谁都热情,可是却丝毫不理睬众记者的苦瓜脸,笑眯眯的:“各位先用餐,下午会视情况召开新闻发布会,若无,则推迟至明后天,军事重地,望各位不要乱跑,以免误伤。”

    这一点大家都懂,没口令在军营里是很容易遭巡逻队“手滑”的,没办法,只能先填饱肚子。

    英美记者大多懂中文,所以对中国记者并不感兴趣,他们无论吃饭还是等待都只自己抱团聊天,这一点中国记者早已习惯,他们也只能闲着聊起天来。

    本来黄面孔的人加起黎嘉骏和卢燃就只有六人,那人溜走后只剩下五人,另外三人其实并不是单独报纸的,还是属于另外两家外国媒体的中文翻译,大家相互介绍了一下,旋即发现归根结底还是竞争者,聊了几句后,各自都没什么消息,没一会儿便客气的各管各了。

    也正好黎嘉骏和卢燃交换消息。

    “嘉骏姐,听程参谋的口风,到时候可以选择随某一部队行进,具体情况会在发布会后宣布,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合计一下?”卢燃往那边看看,小声道,“我偷听了一会儿,那群洋人并没注意这一点,如果可以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去前线么?”黎嘉骏抽抽嘴角,但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虽然这个选择很坑,但必然会带来最大的收益,“我们兵分两路吧,我去台儿庄,你到时候再看。”

    “什么?为什么选台儿庄,那个不是在……东北面么?现在日军在南面啊。”

    “所以说南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黎嘉骏并未解释什么,“我俩扎一道太亏了,懂不?”

    卢燃以为黎嘉骏真给了他最困难的任务,当即挺胸抬头,郑重道:“嘉骏姐你放心!我一定带回最详实的消息!”

    “前提是,你得活着,才能回来发报吧?”

    “……恩。”

    “所以,记住一点,好奇心,害死猫,我们虽然吃着好奇心的饭,但不能连畜生都不如,懂?”

    “……懂。”

    “乖……”

    “那么嘉骏姐,你为什么要去台儿庄,我一路看了那么多资料,提都没提过那儿啊,虽说确实挺重要的。”

    黎嘉骏利落的回答:“哦,我有个旧友就在那儿。”

    “什么?旧友?这你都能知道?”

    “刚才我不是迟到了么?就是遇到他了,我看他就是驻扎台儿庄的,不是台儿庄也是附近。”

    “这都能遇上?好有缘分啊!”卢燃下意识的感叹,没等黎嘉骏愣神,又问,“等等,什么叫你看他……他没说他在?”

    “没说,但和说也差不多了。”黎嘉骏当即模仿阿梓的样子,指着卢燃恶狠狠的说,“你,别,来!”

    “……”

    “看吧,我提起台儿庄,他说你别来,那不是意思那是他的地儿么?”黎嘉骏信心满满。

    “……好像挺有道理。”卢燃认真思考了一下,点头,“越想越有道理。”他握住黎嘉骏的手,诚恳道:“嘉骏姐,我本来还愧疚带累了你,如果你有旧友在那儿,能照应一二的话,那真是太好了,我,我心里好受不少!”

    “呵呵。”黎嘉骏干笑,不久后等到血战台儿庄的消息传出去,一定要问问卢燃的心理阴影面积。

    下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本来时不时笑眯眯来慰问两句的程参谋陡然也不见了,两个卫兵牢牢看守着礼堂,上厕所什么的沿途都有卫兵盯着,不让记者四面流窜。

    傍晚又是一顿“便饭”,在卫兵的监督下大家稍事洗漱,就直接在大礼堂那儿领了铺盖睡了,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幸好沾了那么多外国友人的光,实实足足点了六个暖炉,分散在四周,好歹能睡个暖和觉。

    第二天醒来,周围还没多大变化,但是黎嘉骏隐隐的感觉,好像外面有什么不同。

    好像……特别热闹。黎嘉骏趴在床上,往外望去,玻璃似乎是许久擦了,脏兮兮的,她看了许久,唯一感受到的是,外头的小花园真特码凄凉到家了。

    “嘉骏姐,早饭!”一个馒头凑到旁边,黎嘉骏一口咬住,回头看到卢燃拿着一碗辣椒和半碗腌萝卜条,身上还挂着个大茶罐,里面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我兜了碗米汤,他们也知道这点米熬不出粥来,干脆就兑了水给洋人当牛奶喝了,来,还热着。”

    明明自己是“老人”,结果还要卢燃跑前跑后照料,想到以前自己还是小鲜肉的时候,都没那么操心伺候过带自己的先生,黎嘉骏老脸就发热,总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长那么大都还没学会做人。

    两人就着点调料快速吃了早饭,此时好几拨外国记者被人喊了出去,他们来这儿不是漫无目的的,听说很多外国的武官也在此处,不知道是观战还是参谋,反正处于围观状态,大清早的纷纷领走自家媒体人,反而剩下了黎嘉骏和卢燃没爹没娘的,两人趁着乱往外探头,一个卫兵下意识的拦了拦,最后还是放下了手。

    黎嘉骏顿时觉得有戏,问:“小哥,请问司令部哪里走啊?”

    小兵哥目视前方粗声粗气的:“饿不自导!”

    “……那他们都去哪儿呀?”

    小兵哥想了想,抬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儿会客室!”

    “哦哦!谢谢!”黎嘉骏朝卢燃招了招手,等卢燃收拾东西跑过来的时候,随意的问,“今儿这是怎么了,外头特别热闹。”

    “打脏能安静么?”

    “打过来了?哦,南边是打到蚌埠了吧,北边估计也打起来了。”黎嘉骏说这话底气特别不足,自从韩复渠让出山东,日军一下子吃下那么一块地估计撑着了,久久没有动静,但是台儿庄就在徐州东北面,迟早得有日军从山东扑过来,她现在趁卫兵还天真善良好套话,先问个耳风。

    小兵哥果然毫无戒心,下意识道:“可不是嘛,都打到临沂了。”

    黎嘉骏正要不动声色的装没get到这个消息,赶来的卢燃却听了一耳朵,大吼一声:“什么?!都到临沂了!?”

    黎嘉骏:“……”猪队友!

    小兵哥:“……你们走不走了!”

    在小兵哥再也不相信爱情的目光下,黎嘉骏带着卢燃灰溜溜的离开。

    跑到会客室,一个中年军官正与众位友邦武官交流完,在一片璀璨的闪光灯中登上一张简陋的讲台,也没话筒,也没有农夫山泉,直接就开始讲。

    “昨夜,日军自山东潍坊开始南下,据目前消息看,沂水、日照已然失守,我部已派重兵前往阻截。”

    “请问你们将在哪里阻截日军?”一个外国记者问。

    “这是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请问日军用了多久攻陷您所说的地方。”

    “莒县、日照尚未沦陷,不存在攻陷时间之说。”

    “请问被派往前线阻截的部队有多少?”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预计能坚持多久?”

    “中华闵国必将获得最终胜利。”

    “请问北线日军已经到达何处?”

    “尚在等待最新消息传回。”

    “请问最后一次是什么地方?”

    “尚未得到已沦陷消息,无可奉告。”

    “请问南面战线是否有援军?”

    “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

    在一堆无可奉告后,记者们都有点垂头丧气,一直微笑等在一边的友邦武官都没挂住微笑,此时又一个外国记者站起来,垂死挣扎的问了一个一听就知道会“被无可奉告”的问题:“请问,带兵前往北方战线阻截的是哪位将军?”

    军官沉默了一会儿,他往外看去,一个年轻的军官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讲了几句话,军官点点头,摆手让年轻军官出去,随后对着众记者道:“是一员老将,庞炳勋。”

    “……???”所有外国记者眼里都写满了,那是谁?!

    好不容易从这个军官嘴里挖出了消息,结果那群歪果仁却完全不知道这人是谁,想想也是够郁闷的,以至于一群自以为中国通的洋人都不好意思接着问那是谁。

    黎嘉骏莫名觉得名字耳熟,想起来后,却暗暗叹息。

    长城抗战那会儿她第一次听说这位将军,就是被他的年龄震慑的,那时候他好像就已经五十过半了?

    那扳指头算,今年他是不是快六十了呀!

    这位发言人也真实诚,这个庞炳勋还真是一员老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