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审讯室。耿叔坐在桌子的一侧,在他对面是周巡和周舒桐,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没等周巡问话,便主动交代。
“那天晚上……那人进来喝酒,讲话很不好听,还骂音音是婊子,说她妈卖逼生的她。我当天也喝了酒,实在气不过,就跟着他出了门,看到他进了个胡同。我知道那胡同口有监控探头,所以就回到酒吧,从后门绕了一圈,进了那胡同。”
“他果然在那儿,我身上有刀,他不是我的对手。”耿叔说着,长长吁出了一口气,“我连划了三十多刀,但都避开了要害,我不想杀死他,只想给他点教训,只要一个小时之内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他死不了。”
周巡追问:“可齐卫东最后还是死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耿叔点点头:“后来我还是不放心,毕竟胡同太偏僻,所以我又返回去了,结果我看见……那人又和别人打了起来,有个瘦个子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捅进了那人胸口,还拧了拧握柄……这是故意要杀人啊。”
周巡点了点头:“幺鸡动的手。”
这时一直在记录的周舒桐突然发问:“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刘音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耿叔本来平静的脸突然泪流满面。过了好一会儿,他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十年前我驻扎在西南边防军区,部队安排亲属组团探亲,音音和我女儿雯雯坐在同一辆车上,就在大巴车快要抵达驻地的时候突然遭遇雪崩……”
他眼含泪光,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们接到命令之后立刻赶去营救……整辆车都被压在大雪底下,几十号人啊……我先看到了音音,她的手被卡在了座位底下,奄奄一息,我正在努力搬开座椅,听见不远处雯雯在叫我。我听见她在叫:‘爸爸,救我’!”
他说到这里几乎是泣不成声:“但这个时候音音就在我跟前啊……后来我把音音救了出来,等再回去救雯雯的时候,她已经……”
这个硬朗的汉子说到这里,几乎失声痛哭,憋了十年的痛苦,到今天才得到宣泄。
“后来,我就把音音视作女儿,她也把我当爸爸看。后来我提前退伍,来到音音身边天天守着她,你们也知道这个世道处处充满危险,像齐卫东这样的人渣到处都是。”
周舒桐低声提醒:“但……齐卫东也是一个爸爸,他也有女儿……”
耿叔垂下眼睛,神情忧伤:“所以,我来自首了,也是赎罪,我对不起雯雯,对不起。”
周舒桐坐在他对面,正在记录的笔早已停下,同样泪流满面。
入夜,关宏宇开门回到家中,他神情憔悴,眼眶发红,径直走向洗手间去洗脸。关宏峰赶忙上前确认门已经锁好,并通过猫眼确认关宏宇没有被人跟踪。然后他也来到洗手间,努力压低声音首先发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关宏峰红着眼眶没有回答。
关宏宇:“你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齐卫东吗?你知道到底是谁捅的那一刀吗?你又知道之前那三十几刀是谁划的吗?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关宏峰依然扑克脸:“到底是谁?”关宏宇一脸悲愤地看着关宏峰,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洗脸水。
透过咖啡厅落地窗玻璃,周舒桐和齐卫东女儿相对而坐,在她们面前分别放了一杯咖啡,周舒桐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推给齐卫东女儿。齐卫东女儿接过纸袋从里面取出一部 iPhone 手机,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着一行字:小冉,爸爸答应你,重新做个好人,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齐卫东女儿把卡片捧在怀里失声痛哭。
齐卫东的命案已经尘埃落定,根据关宏宇那日偷听来的线索,幺鸡的那些藏毒点也终于被破获。案子告破,周舒桐心情大好,上班时候大踏步走来,与擦肩而过的同事们打着招呼,不料同事们纷纷说完“早”便低头快步走开。
周舒桐明显察觉大家看她的眼神有异,笑不出来了。她看见前方关宏峰刚从办公室出来,在楼梯拐角准备上楼,赶紧快步赶了上去:“关老师!”
关宏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小跑过来的周舒桐。
周舒桐看了看左右没有人,问道:“关老师,我还是想问一下……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大对?”
关宏峰没等周舒桐说完便打断了她:“怎么了?你是一个警察,不就是被脱光衣服吊着吗?这算什么?以前有个叫伍玲玲的警察还死了呢!”
周舒桐如遭雷击,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怔在原地。
关宏峰没有理会,抬脚上楼走开。他刚刚走到一楼与二楼交接处,就碰见了刘长永。显然刘长永听见了刚才的谈话,对他怒目而视,突然转身,一巴掌扇在关宏峰脸上。
关宏峰也不还手,擦着嘴边的血迹:“把她赶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刘长永气得无言以对。
这时,电话响了。
“齐卫东指缝里的 DNA 比对结果出来了。”周巡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不定。
“是你弟弟,他还在这个城市。”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色阴暗,大雨瓢泼,周舒桐穿着便服走下警车,打着伞走到曙光四号院门口。门口撑着伞的刘长永与背景融为一体,他正在等周舒桐。
周舒桐走到刘长永面前停下,没好气儿地冷着脸。刘长永凝神看着她,注意到她的伞有一侧伞骨脱扣了,便默默与她换过雨伞,转身往小区里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三拐两拐,来到 4 号楼下,刘长永停下脚步,往楼上看,周舒桐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这座小区呈一片荒凉与破败的景象。无人居住的小区一户灯光也没有,暗红色的板楼让小区的氛围更显凄凉。
周舒桐疑惑地看着刘长永。刘长永走到楼门口,收起伞,周舒桐也收起伞,虽然有点儿好奇,也多少有些不耐烦,逐渐放慢脚步。
刘长永低声道:“四号院虽说名字不太吉利,但同隔壁的五号院和六号院一样,当年也都是最早一批实现集中供暖的小区。现在都已经做好了拆迁的准备,隔壁小区已经开始拆了,四号院预计今年五一动工。”
刘长永朝身后的楼门一指,示意周舒桐跟进来:“这是四号楼。”
周舒桐探头跟进去,注意到楼门厅里的信箱上积满了灰尘。透过楼门往里看,隐隐能看见电梯口和楼梯口都拉着的警戒线。
刘长永继续道:“五个多月前,大年夜那天晚上,住在 401 的一家五口人,全部被杀。到结案之前,现场将一直封锁。”
周舒桐先是一惊,眨了眨眼,随即领悟,盯着刘长永:“这里就是……”
刘长永没说话,转身推开楼门,进了楼。
“凶手大概是在晚上十点多钟进的楼——因为小区太旧,周围没有布设安防监控,这个时间是根据汇总线索推断出来的……”
黑暗的楼道里,刘长永下意识跺脚。楼门厅感应灯失灵,没亮。周舒桐注意到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许久没人来打扫过。
“被害的 401 一家户主叫吴征,对外的职业是废品收购站老板,但经调查发现,他还经营着一个兜售各种违禁品的地下中转站,且可能与贩毒集团有着密切关系。”
楼梯前拉着警戒线,刘长永上前扯开,上楼。两人来到 401 的门口。
刘长永从物证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把封在门上的警戒线拽下来,用钥匙打开门。
“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迹,不出意外的话,是被害人给凶手开的门,他们很可能认识。”刘长永推开门,站在门边,示意周舒桐往里走。
周舒桐边探头看向门里,边要往里跨。看清屋里的情景后,她突然僵在原地。
屋内还保留着过年时的景象,拉花、福字儿、抱鱼福娃、灯笼都还好好挂着,只是都落了一层的灰。离门口不到三米的地方,门厅的地板上,有个用白粉笔画的人型轮廓,以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周舒桐贴着墙走进门厅,以免踩到血迹和轮廓。
刘长永指着地板上的轮廓:“这就是吴征。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面冲下,背朝南,说明他是在领凶手进屋的时候背后遇袭的。伤口只有一处,是自左肩胛骨下刺入,直接贯穿心脏。
周舒桐看着地上的轮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刘长永绕开尸体位置,往里走,来到客厅。
沙发旁边的地上有一个粉笔画的人形轮廓。刘长永停下来,道:“这是吴征年近八旬的母亲。她应该是听到了门厅传来的某种声音……也许是吴征的叫声,于是从沙发上起来,往门厅走。凶手迎面捅了她两刀,第一刀卡在第六根和第七根肋骨之间,没有伤及脏器……第二刀调整角度后,从相近的位置水平刺入,造成了长达十二公分长的贯通伤,凶手将刀抽出来,调整角度又给了她一刀。”
他边说边看着地上的痕迹。周舒桐不自觉地站到离他很近的位置,眼神呆滞而茫然。
刘长永叹了口气,语气黯淡又惋惜:“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毛衣针和给她孙子织到一半的毛衣。”周舒桐明显感到不适,她转开视线,走到客厅的窗户边。
窗外雨势很大,小区毗邻着一块无人施工的工地,工地正中间停着一辆深红的汽车,在雨中很是扎眼。刘长永走到她身边,也看了眼窗外,皱了皱眉,继续往里走。
周舒桐肢体有些僵硬地跟了上去,刘长永推开卧室的门,周舒桐望向室内,睁大了双眼。
卧室里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刘长永站在门口,指给周舒桐看北侧墙边的一个粉笔人形轮廓:“吴征的妻子任静当时应该正在陪两个孩子玩,并不知道外屋发生了什么。”
刘长永走到墙边,指着墙上喷溅的血迹:“高亚楠亲自对这里的喷溅轨迹进行了分析,还原了任静遇害的大致情形。据推测,凶手把任静顶到墙边,然后自右至左割开了她的喉咙,长达二十四公分的伤口导致两侧颈动脉全部被割裂。高亚楠认为,任静从被割喉到失血死亡,大概间隔了一分钟左右,而其中至少有三四十秒,她还有意识。”
刘长永一边说一边走到墙对面的床边,床上和床下各画着一大一小,两具人形轮廓。“而正是在临死前这残存意识的几十秒里,任静很可能亲眼看着自己七岁的女儿和四岁的儿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周舒桐的双眼有些微红,她急促地呼吸,控制不住地去看床边不到一米的小小的人形轮廓,久久无法挪开目光。她蹲了下来,看见床底有一个沾着灰尘的毛绒玩具。周舒桐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身,看着刘长永:“这就是……”
刘长永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没错,依据从现场提取到的指纹、 DNA……以及一名近距离目击证人的陈述,都可以确认,凶手就是关宏峰的孪生弟弟——关宏宇。”
周舒桐眉头紧皱。刘长永咬了咬槽牙,继续说:“关宏宇表面上是宇通物流的老板,但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分析,他的业务也许会跟贩毒集团有利益关联,而且极有可能认识吴征。我推测,两人表面上是合作关系,但暗中存在竞争,且吴征很可能掌握了一些关宏宇的秘密,以至于埋下祸根。关宏宇认为,警方掌握了吴征贩毒的证据,将要对其实施抓捕,他怕牵扯出自己,前来找吴征灭口,因为在场的还有吴征的家人,所以他决定斩草除根,灭了吴征的满门。”
周舒桐紧紧抿着嘴唇,呼吸急促,刚要说话,刘长永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桐桐,你现在的工作安排放在半年前,我会无条件支持,甚至是欣慰,毕竟关宏峰的刑侦水平放到整个津港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但你更要明白,作为警察,比技术更重要的,是立场。”
周舒桐张开嘴,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周舒桐有些触景动容,刘长永扬了扬下巴,思索一番后,说道:“桐桐,我只是不想看着你呆在这么个人身边。”
周舒桐茫然道:“怎么个人?”
刘长永上前一步,看着周舒桐:“关宏峰脱了制服,离开支队,现在又分文不取地假装归队协助工作……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维护这个人……”
他泛泛指了一圈周围,周舒桐下意识有些瑟缩。
刘长永又叹了口气:“对他而言,这个亲生弟弟比公职重要,比作为一个刑警的正义感更重要。甚至比他们一家人的生命都重要。”
周舒桐随着刘长永的动作,不由自主地看着屋里的一切,眼圈渐渐红了。
刘长永最后补上了最有分量的一句:“你告诉我,这样的关宏峰,是个什么立场的人?”
窗外大雨瓢泼,飘窗前的两人久久相对沉默着。
“你到底什么立场?”关宏峰压低声音,沉着质问着。
关宏宇盯着他,并不回答。
关宏峰懊恼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清你,感觉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弟弟了。”
关宏宇脸上显出疑问的神色。
关宏峰压低声音道:“你明明跟幺鸡认识,而且还知道幺鸡跟吴征也认识,为什么却对我只字不提?”
关宏宇摸不着头脑:“认识,那也要看看认识到什么程度啊。我跟楼下卖烟的也认识,这还要特别提出跟你说么?”
关宏峰用力摆手:“楼下卖烟的会给你介绍烟丝的特点和区别么?你听了毒贩模棱两可的几句交代,就能判断出藏毒的位置,不是常与他们接触,这些经验从哪来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他的话头刹住。关宏宇瞪大眼睛想要辩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关宏峰一字一顿地说:“告诉我,你也参与过运毒吗?”
关宏宇先是大惊,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关宏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关宏宇见他半点不为所动,也急了:“物流公司不好做,想轻松点儿,就必须打点这些人。所以我知道幺鸡,也认识吴征……公司是和吴征有生意来往,他收了破烂找我运,我不能把人推出去吧?但我不知道运的是什么,我做的是物流,不是安检。”
关宏峰道:“那你是怎么会知道那儿有毒品?你为什么对这个东西这么了解?”
关宏宇激动地站起来,刚要大声说话,随后意识到什么,赶忙压低声音:“谁家仓库在哪儿,基本是全津港市物流行业公开的信息,我不光知道他们有几个货仓,还知道固定的运送时间。所以看了线索之后,我才会联想到那里。是,我在社会上混,但没像你想得那么不堪!反倒是你,没想到你作为一个警察还这么黑!”
关宏峰愣了愣:“什么意思?”
关宏宇针锋相对:“我问你,昨晚如果周舒桐真的发生意外怎么办?”
关宏峰顿了一下:“我不接受这个如果。”
“不接受?”关宏宇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那伍玲玲呢?”
关宏峰显然没想到关宏宇会提起这个。他的脸色略微发白,又马上镇定下来,郑重地说:“作为警察,为了维护法纪与正义,必须做好奉献,甚至牺牲的准备和觉悟。我们是老百姓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有我们坚定、无畏,才能保护百姓的安全,所以我们叫人民警察。而且,当时我一方面是遵照与刘长永的约定,另一方面,我相信周巡和支队布控和围捕的能力。”
关宏宇没想到迎来这么长一段反击,顿时语塞。
关宏峰继续缓缓地说:“这就是事事都先考虑自己的你为什么当不了警察。你说伍玲玲?我可以告诉你,那天,我希望死的是我。我不光准备好了赴死,也不怕大义灭亲,所以最好你对我不要有隐瞒,我现在帮你调查真相,但如果我发现你真的犯罪,就算你是我弟弟,我也会亲手把你送进去。”
关宏宇听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甚至惶恐。
突然,外面响起了响亮的敲门声。关氏兄弟同一时间收声,警觉地看向门的方向。
关宏峰稍显镇定,他朝关宏宇压低手示意别慌。关宏宇缓缓向后退,藏进厨房外的小阳台。
关宏峰调整了一下情绪,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周巡,他对关宏峰点点头,随后大喇喇地走进屋。电视的声音很响,他一边进来一边调侃:“老关,耳聋目盲,迈入老年了啊?”他随手关掉了电视,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关宏峰狐疑地走过来,皱眉:“你怎么来了?”
周巡道:“齐卫东尸检报告中,他指甲里 DNA 的信息你看了么?”
关宏峰反问:“什么报告?”
周巡道:“技术队把 DNA 放到系统内做了比对,得出结果是关宏宇的。老关,他还在津港。”他说话间紧紧盯着关宏峰,似乎要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中挖出什么大秘密来。
关宏峰平静地道:“那不是他的 DNA 。那晚,高亚楠约在了音素酒吧聊宏宇的事儿,结果碰到了齐卫东,跟他打起来的人是我。”
周巡看了他一会儿,问:“那当时你为什么不说?”
关宏峰冷冷道:“因为我不想告诉你,我和亚楠见面的事儿。我这个支队的顾问,毕竟身份特殊。亚楠与宏宇的关系,你也知道。我和她之间虽然聊的是我弟,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毕竟是敏感时期,说出来徒增大家烦恼,而且你不会相信,多说无益。”
周巡盯着关宏峰看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四处溜达,语气轻松地道:“得,我还以为关宏宇良心发现,准备回来坦白呢。”
关宏峰稍稍松了口气:“少来。我弟弟是清白的。”
周巡指着桌上两人份的饭菜:“我看你是执念太重,所以饮食没节制。竟然吃这么多,不怕中年肥?”
关宏峰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我留着喂虎子的。”
周巡还在厨房里东拽拽,西看看:“虎子伙食够好的……你上次那个茶叶不错,着急走也没喝成,再给我来点儿呗。”周巡无意识地慢慢走向关宏宇所在的小阳台。
关宏宇躲在墙后,听着周巡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目露凶光,右手亮出一把折刀。
客厅里,关宏峰有些紧张:“茶叶我来找,你别给我翻乱了。”
周巡笑眯眯地又溜达回来:“看,执念太重,人也婆婆妈妈的。”
刘长永和周舒桐两人各自打着伞,走出小区门口。
刘长永看似面无表情,但不时在偷眼观察周舒桐的反应。周舒桐则满腹心思,低头不语。两人走出小区后直奔停靠在路边的警车,但刘长永半路一拐弯,向他们刚才在窗口看到的废弃工地走了过去。
周舒桐有点出神,直走到警车旁,才发现刘长永没往这边走。她紧走几步,跟了过去。刘长永走到工地边,周舒桐才赶了上来,问道:“刘……你干吗去?”
工地中间停的那辆深红色的宝马 650i ,刘长永看着车,又看了看泥泞、坑洼不平的地面,踩着一片泥泞走了过去。周舒桐穿着运动鞋,看了看泥泞的地面,小心翼翼地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刘长永,速度则明显慢很多。
刘长永从车子的斜后方走近,才发现左后车玻璃碎了,他一皱眉,加快脚步,从破碎的车窗框望向车内,倒抽了口凉气。周舒桐也跟了过来,她看了眼车里,同样一脸震惊。两人呆在原地。
半小时后,红色宝马周围已经站满了穿着雨衣赶到现场的刑侦人员。从破碎的后车窗框望进去,能看见后座上保持着坐姿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后座周围和车玻璃上全是喷溅的血迹。高亚楠带着助理法医正在拍照。
法医队小徐从远处蹚着泥水走过来。“高姐,这种地面……”他说着指了一下远处工地边缘的担架车,“车推不过来。您看能不能装裹尸袋里抬过去?”
高亚楠看了眼车里,摇头:“还不行。尸体明显被移动过,现在抬走的话,会破坏现场。”
距离现场十多米开外的路边,刘长永打着伞站在警车旁,正指挥刑警在附近拉警戒线。不远处,周舒桐和关宏峰一人打了一把伞站在周巡的两侧,周巡拽了拽雨衣的帽檐儿,扭头看向关宏峰。
周巡打趣问:“现场这德行,你也没招了吧?”
关宏峰不动声色,盯着现场的方向,摇摇头:“车内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先等亚楠和技术队那边忙活完吧。”
周舒桐没看关宏峰,往周巡身边靠了一步:“周队……这么大的雨,现场周围的绝大部分痕迹是不是都会被冲掉啊?”
关宏峰稍微欠了欠身,瞄了眼周舒桐。
周巡如梦初醒,扭头看周舒桐:“哎对!你和老刘来这儿干吗?”他眼睛大而有神,探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简直让人无所遁形。
关宏峰也扭头看了眼周舒桐,周舒桐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看看周巡和关宏峰,支吾着:“就是……正好……今天……”
周巡看她吞吞吐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扭头看关宏峰,发现关宏峰正回身望着发生灭门案的曙光四号院 4 号楼。
周巡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 4 号楼,叹了口气:“这地儿风水不好吧。”
案发现场附近的路边,停着一辆本田商务车,车里三男一女,其中那个女的脖子上挂着《津港头条》记者的胸牌。其中一个男人拿着单反,看上去像个摄影师,正对那女记者说话:“哎,董涵,消息准么?”
董涵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正是案发现场那辆宝马车,照片拍的是车尾部,董涵放大照片,显示出车牌号码:“小罗给我发了张照片,我找交管局的姐们儿查了。车主是李地参,死的是一男一女,有什么联想没?”
旁边的男记者了然地笑了:“淫少李啊……近来他不正跟网上那个常艾艾打得火热么?那女的是常艾艾?劲爆啊!”
董涵笑了笑,把脖子上挂的胸牌摘下来,拿了把雨伞,拎起挎包,下了车。
小高等人正在把车右后门车窗碎裂位置地面的泥往袋子里铲,赵茜在用一个小型手提吸尘器吸车内脚垫上的碎玻璃。高亚楠跪在车后座上,倒着从车里钻出来,从旁边的助理法医手里接过雨伞,回头看了一眼周巡等人。
高亚楠拿下口罩。“一男一女,被同一利器戳刺致死。凶器自男性死者左后脑枕骨刺入,穿过枕骨,刺入脑干。女的挨了两下,第一下划破了左侧的颈动脉……”她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造成了车内大范围的血迹喷溅。第二下自颅顶骨、颞骨和蝶骨的交汇接缝位置刺入,是致命一击。”她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两人的死亡时间基本相同,都是在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遇害后,两具尸体都被重新安置过。”
封锁线的边缘位置上,董涵打着伞若无其事地一路溜达。只见两名刑警一前一后正进现场,走在前面的回头喊:“小鲍,赶紧的……干吗呢!”
小鲍慢慢跟在后面:“哎,来了!”前面那个警察急匆匆穿过了警戒线。
董涵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那个警察,快步上前:“哎,鲍哥!”她一边说,一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摞物证袋。小鲍一回头,不认识董涵,愣了一下。
董涵扬了扬物证袋:“技术队呢?他们要的这个……”
小鲍往现场方向看了一眼,但大雨里也看不真切,只得道:“都在现场那边呢。”
警车旁边,刘长永往董涵的方向瞥了一眼,他观察着董涵的打扮,琢磨了一下,打着伞往这边走来。
董涵忙上前一步,把伞打到小鲍头顶:“鲍哥,你稍微遮着点。”
刘长永正要开口喊,刚才车里和董涵说话的三人党斜刺着跑来。他们举起摄像机和话筒,把刘长永围住了。
男记者:“哎同志您好!我们是《津港头条》的记者。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案件?”
刘长永被拦了个措手不及:“哎,我们正在工作,你们不能靠近现场的!”
男记者:“请问是有人被杀么?半年前,旁边的曙光四号院刚……”
他们在这儿胡搅蛮缠,远处,董涵已经打着伞,跟着小鲍混进了现场。
关宏峰垫着袖子拉开前车门,收起雨伞,递给旁边的刑警,然后脱下一只沾满泥的鞋,把鞋套套在袜子上,才把脚迈进车里,又脱下另一只鞋,套上了鞋套。进车之后,他在驾驶席上侧身半跪,看了眼后座。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并排坐在后座上。女的穿着一条短裙,衣着整齐,男的只着内裤,浑身赤裸。关宏峰探了探身,注意到在车后座到后车窗的空当里,整齐摆放着一摞叠好的衣服。他又低头看后座地面,发现有一双高尔夫球鞋,整齐地放在脚垫上。
车外的右侧,董涵隔着车顶偷偷观察另一侧的周巡等人,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车内的关宏峰和两具尸体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她。她先是从后车窗望进去,看见后座的两具尸体后,眼睛一亮,忙拿出手机拍照,而且拍完后直接点了发送,看着屏幕上的“已发送”提示,董涵舒出口气。
这时,她才注意到车前排座的关宏峰,一惊,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关宏峰观察了一下前排座椅,发现车座椅上都铺着坐垫,他从怀里抽出一支笔,轻轻挑起副驾的坐垫,看坐垫的背面,又微微直起身,检查驾驶席的坐垫,发现坐垫背面有血迹。他看着血迹,又重新审视了一番后座上方叠好的衣服和地上摆好的鞋,思索了一下。
他转身坐好,扭头望向车外,赵茜适时地递上一副手套。
关宏峰点点头,收起笔,戴上手套,打开了副驾位置的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了车辆行驶证,打开看了一眼,随手递给车外的周巡。周巡接过行驶证,打开,上面登记的车主姓名是李地参,他一挑眉毛,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眼后座上的两具尸体。
关宏峰想了想,退出车,示意高亚楠上前。高亚楠走过来,往后座的位置探身,把手从女性被害人的裙子里顺着大腿伸了进去,一直探到臀部的位置之后,又把手抽了出来。她冲关宏峰摇了摇头:“真空的。”
关宏峰坐回驾驶席,扫视仪表盘,把车发动,行车电脑显示屏亮了,他点开行车电脑上的 GPS 功能,调出导航历史记录。 GPS 读取期间,他把调整驾驶座椅的三个记忆定位键都试了一遍,感觉了一下座椅位置的不同变化。 GPS 记录读取完毕,他把所有的导航历史地点查阅了一遍。最后,他打开车排挡后的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一盒开了封的安全套,还翻出了一瓶药水,药水瓶没有任何标注。他拧开瓶盖,闻一闻,拧上瓶盖,搁回储物箱里。合上储物箱时,他发现储物箱和副驾座椅之间的缝隙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他歪过头看了看,费力地俯身去掏。
董涵躬下身,试图确认关宏峰的面孔。而关宏峰已经直起身,正拿着一个手机看,手机还处于录像状态,关宏峰关掉录像功能,期间没有注意到车窗外董涵的目光。
董涵又偷偷举起手机,拍下关宏峰的照片。她正要把关宏峰的照片向外发送,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手机。董涵一扭头,周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后,正冷冷地盯着她。
董涵一下子吓傻了,又想从手提包里掏物证袋:“我,我,我是……”
周巡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关宏峰的照片:“不,你不是。”
他冷着脸,把手机随手递给旁边的小汪:“先带走。”
在现场旁边、警戒线外停着一辆依维柯警车。
关宏峰和周舒桐先后上车,周巡最后进来,拉上了车门。周巡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拢了一把,咒了一句:“这他妈鬼天气……”
关宏峰沉声道:“这场暴雨对现场的破坏很严重,对技术队和法医队后续的取证工作也会造成严重影响。”
周巡想了想,提议:“要不要在现场支棚?”
关宏峰摇了摇头:“没必要了,距离案发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了,现场周围被冲刷得很彻底。留给我们的所谓的犯罪现场就是那辆车了。不如干脆让亚楠他们把尸体固定在后座,封死左后车窗,直接把车开回支队做勘验。目前来看,两名被害人应该是在车内发生关系时遇害的。凶手打碎了左后车窗,从里面拉开车门侵入车内,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实施了谋杀。”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周舒桐:“不过……有些古怪。”周巡也看了眼周舒桐。
周舒桐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不像原本那么跃跃欲试冲劲十足,也不做笔记了。
周巡琢磨了一下,看了眼车外打着伞指挥的刘长永,又看向关宏峰,问道:“古怪?”
关宏峰不急不缓地道:“首先,凶手在杀害这两人之后,重新布置过现场。包括被害人的尸体、死者的衣物、坐垫,甚至还移动过座椅。从行驶证上来看,男性被害人应该是车主。而 GPS 显示,他或他们昨晚应该是去过离案发现场不远的火宫俱乐部。”
他说着掏出一个塑料物证袋,递给周巡,里面是一个手机:“这是我从前排座椅和储物箱中间夹缝里找到的,有可能是男性被害人之前故意设置的。”
周巡拿着手机,摁了两下,全屏显示出一段视频,他看了几十秒,嘬了一下牙花子:“嗬!无码啊。这要是传出去,老关……”
车门猛地撞上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周舒桐下车了。
关宏峰哭笑不得,看了眼窗外,一脸无奈:“伤口撒盐,你最在行。”
董涵坐在审讯室里,正在和对面一个记笔录的刑警倨傲地讲话:“你们知道新闻自由的意义何在吗?凭什么扣留我!”她一边说一边挥舞双手,神情大义凛然。
门开了,周巡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进了屋,做记录的刑警把董涵的采访证、记者证、身份证递给周巡。董涵斜了眼周巡,注意到他正在用衬衫袖子擦耳朵里的水:“你是负责人么?我跟你说……”
周巡看都没看她一眼,伸手一拦,把证件扔在她面前的桌上,又拿起笔录看。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明显让董涵有些紧张,又有些气愤,她运了一下气,低声道:“这位同志,我是一个由国家新闻总署核准资格的记者,有权了解事实真相,你们无权扣押我。而且我们社和区里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你,你!我要见你们领导……”
周巡“啪”地一声把笔录撂到桌上,两手撑着桌子,目光炯炯地看着董涵:“冒充支队刑警进入警戒线封锁的犯罪现场,泄露侦查阶段的重要线索,侵犯被害人隐私,这些就是你理直气壮的资本?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董涵紧张地看着周巡,周巡停顿了一下,用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扭头对做笔录的刑警说:“转治安支队签个案子,让他们看着处理吧。”他说完扭头往外走。
董涵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嗓门比刚才还要大:“你们怎么敢!这是司法滥权!你们这是非法剥夺我和广大受众的知情权……你们要对隐报瞒报的事实做出相应的解释!”
周巡本来已经把门拉开了一半,“咣当”一下又甩上了,转身走回来,眯着眼睛,表情凶狠。董涵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护住胸前。
周巡冷笑:“从你的这里,至少发送了三张现场拍摄的照片!你知道一旦把侦查阶段的案情通过媒体泄露出去让凶手看到,他会怎么做么?”
董涵不敢说话了。
周巡冷冷地盯着她:“我告诉你,他有可能会毁灭证据,有可能会立刻出逃,甚至有可能在你们的宣传鼓舞下继续作案。你要是脸皮够厚,就拿刚才那套说辞去对被害人家属说!”
关宏峰双手插兜,站在车前,看着法医队和技术队的人忙里忙外。
周舒桐先是往车边走了几步,发现没有什么自己帮得上的,就又站回了关宏峰旁边,但不自觉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赵茜从车里钻出来,手里拿着指纹刷。关宏峰冲她扬起下巴,露出探询的表情。赵茜摇了摇头。
关宏峰问:“什么指纹都没有,对吧?”
周舒桐一愣,赵茜点了点头,道:“但是织物座椅垫上有三个血迹指纹。”
关宏峰面无表情:“肯定不是凶手的,否则他不会任由它留在现场。”
他说着,走到车旁边,看了一眼左后车门,指了指车门把手:“拆下来。”
赵茜会意,观察了一下门把手,叫来小高,两人先是把车门的外侧钣金整个卸了下来,再从里侧拆下门把手。赵茜拿起指纹刷,开始扫门把手的内侧。
周舒桐在一旁忍不住问:“门把手内侧的指纹不会被雨水冲刷掉么?”
关宏峰道:“如果是汗渍指纹或血迹指纹的话,肯定会被冲掉,试试看能否找到胶渍指纹——只要是行驶过一段时间的车辆,就难免会有驻停在树下的经历,树木枝叶分泌的树胶是清理起来很麻烦的东西,门把手内侧这种类似于卫生死角的位置,往往有可能积累了大量没清理干净的树胶。不过我觉得……”
赵茜似乎从门把手内侧扫出了什么,先是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但随即愣住,与小高两人面面相觑,赵茜把门把手递给了关宏峰。
关宏峰没接,淡淡地问:“只有指印?”
赵茜惊讶:“您怎么知道……”
关宏峰笑了笑:“果然,凶手对手指部位进行过处理。”
周舒桐在一边谨慎又好奇地凑近了看,发现门把手内侧确实扫出来好几个指纹,但堆叠在最上一层的两个指纹明显只有指印的轮廓。
赵茜疑惑地道:“手指上涂了胶水?”
关宏峰摇摇头:“应该是缠了胶带,这么大的雨,胶水容易被冲掉,沾到血迹也有可能被融掉,不靠谱。”
技术队另外一名刑警把车里被害人叠好的衣物取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赵茜起身,去检查这堆衣物,关宏峰走到她身旁,继续问:“车玻璃碎片收集得怎么样了?
“正在办公室那边做筛选。”
关宏峰看了看桌子上的衣服:“把玻璃拼出来,我要知道他是用什么打碎的车窗。”
他转过身,从车库往外走,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周舒桐。
周舒桐也正好在观察关宏峰,见关宏峰看向自己,忙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关宏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刘长永,又扭头看周舒桐。
周舒桐被瞧得有点慌乱,连忙解释:“今天刘队带我去彩虹城是……”
她说到这里,顿住,像是实在没有想好解释的说辞,再看关宏峰笑了一下,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愈发无措。
远处,刘长永也看到了周舒桐和关宏峰,不时往这边瞟。
周舒桐一急,更说不清了:“我,我们是去……”
二人相视无言,关宏峰似乎也觉得有点好笑:“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周舒桐愣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关老师……那天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宏峰站住脚步,转身看着她。周舒桐脸有些红,不敢看他。关宏峰叹了口气,严肃又不失温和地看着她。
“你自己说过,来警队有一阵儿了,大小外勤行动也参与了几次。那你应该明白,做刑侦工作,不是一时之勇的事儿。我们行动前,为什么要经过细致的调查、分析,然后才是布控、行动?这些环节不仅涉及到行动是否能顺利进行,还可以确定附近是否有无辜民众。小到公安,大到整个司法部门,都需要整体协作,所以我们是纪律部队。纪律是什么?纪律可以保护刑侦人员的人身安全,也可以保证我们的工作效率。而你的做法,正是破坏了这些。在警校时,你认为的或者影视作品中表现的形象,和实际是不一样的。那么实际是什么?是协作、纪律和执行。”
周舒桐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谢谢关老师,我明白了,我还差得太远……”
关宏峰点点头:“还有,你跟父亲交流感情,不需要向我解释。”
周舒桐急忙分辨:“是刘队……叫我去看看那个现场。”
关宏峰向后退了几步,表示无所谓,作势要离开。
周舒桐鼓起勇气又追了上去:“关老师,我还有个疑问。”
关宏峰停住身形,算是默许,周舒桐边思考着措辞边说:“现在那么多证据都确凿地指向您的弟弟,您怎么还会那么坚定地相信他是无罪的?是不是您知道一些事情是无法对外言讲的,还是说……案发后,您见过关宏宇?”
关宏峰身体僵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是的,我曾经见到过他……我每天都能在梦里见到他,梦见他背着不白之冤,饥寒交迫,亡命天涯。他没办法自由地享受阳光,没办法轻松地与人交谈。他得不到庇护和祝福,只能在黑夜中挣扎,向白天的我呼救,我每次都能惊醒过来,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转过身来,盯着周舒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再了解他不过了,他有缺点,但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我相信他。”
周巡正站在大厅,冷冷地看着门口。
刘长永和两个人站在那儿,一名刑警把董涵从楼里带了出来。一名男子看到她之后,上前和刘长永握手:“给咱们分局的工作添麻烦了。”
刘长永笑脸相迎:“哪里的话,麻烦您转告孙书记,我们这也是职责所在,对不住……”简单寒暄后,董涵等一行三人离开。
刘长永转身,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尽,发现周巡正在身后盯着他,愣了一下,上前正要开口,周巡先说话了:“什么时候你官大我一级了?”
刘长永也无奈:“哎,你这……”
周巡也没好脸色:“这个姓董的冒充刑侦人员擅闯案发现场,泄露侦查线索,还不提她是不是侵犯了被害人的隐私权。我前手让转治安处理已是手下留情,想不到后手你就能把她放了,简直皇恩浩荡啊!”
刘长永听完这话,绷起了脸:“我是没你官儿大,但人家这是带着区委孙书记的批示过来要人,有本事你去区里闹!”
周巡半点也不客气,顶回去一句:“不用你提醒我,等案子结了,我还真得去区里要个说法!”
刘长永刚要忿忿离开,周巡拦住他:“话说回来,这么严重的命案放在眼前,你除了领着闺女参观曙光四号院楼盘以及跟区领导套近乎,能不能也尽点刑警的本分?”
刘长永咬了咬牙,满不在乎地一摊手:“行!周队,您分派工作吧。”
周巡乐了,翘着大拇指往身后的楼道指了指:“第二和第三谈话室,两方被害人家属都对尸检解剖很有意见,你这么擅长搞人际关系,接待一下吧。”
此刻,检验科的办公桌上,铺着整整一个桌面的黑色塑料布,屋里所有的刑警都围在四周,正拿各种颗粒状的碎玻璃拼。
每人都挂着满脸的绝望。赵茜一边摘手套,一边走进屋,吸了口气:“关队问……”
她说到一半,就看到这个场景和大家的表情,愣了一下,指了指桌子:“就是……这个……怎么样了?”
一名技术队刑警抱怨:“不怎么样!这种玻璃一旦破碎,就会变成一堆边缘是钝角的蜂巢状碎片,每片都不超过 0.3 厘米,形状完全一样。”
另一名刑警嘟嘟囔囔:“我倒想看看关队自己怎么把这堆垃圾拼回去……”
赵茜看着散落在桌子上的玻璃碎片,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关队要我们还原它,为的是搞清楚车窗是被什么东西打破的。那既然所有碎片的形状都一样,那我们只需拣选出形状不一致的、有外力毁损痕迹的碎片,拼出局部的受打击的破损口,不就可以了吗?”大家听完都愣了愣,随即振奋地忙碌了起来。
下午 13 点 10 分,音素酒吧。
关宏宇进门后就朝吧台方向看去,没看到刘音,也没看到其他客人,便信步在酒吧里溜达。
刘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今儿还没开业呢。”
关宏宇转身,看到她坐在以前耿叔常坐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还点着一支蜡烛。关宏宇走过去,坐在刘音对面:“你生日?”
刘音盯着他:“一个熟客的生日。”
关宏宇想到了什么,有些惭愧低下头:“耿叔的事……对不起……”
刘音表情黯淡:“我理解。我只是觉得有些亏欠他。”
关宏宇突然想到了什么:“也许付出的人没这么想。”刘音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关宏宇笑了笑,道:“我小时候,家境不太好,一直是母亲在苦苦支撑。我工作后,母亲也病倒了。我和弟弟都想多赚些钱,让母亲的身体早些养好。我情况还好,在支队有份稳定工作。我弟弟选择了另一条路。因为如此,我当时每天气他为什么不走正道,他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老是针对他。现在想,也许是我们兄弟间,都少了一份对于对方所付出的东西的理解。”
刘音点了点头:“所以,我也觉得你们两兄弟都很不容易,你也别老埋怨你哥。”
关宏宇震惊地抬起头。
刘音笑笑:“上次你们在库房换衣服我就看到了……”
关宏宇只觉得整个人浸在冷汗里。刘音轻声道:“但我不会去告发你们,我相信你没有杀人。”
关宏宇有些庆幸地松了一口气,窗外响起一声闷雷。他看了眼窗外,黑云压城,一片昏暗。
关宏峰看了看窗外的滚滚乌云,紧皱眉头,揉揉太阳穴,又看了眼表,才四点钟。他思忖片刻,急匆匆地转身向外走。在幽长的楼道中,他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弟弟发信息:“天阴得太厉害,恐怕得冒险提前交接一下。半个小时后还要开会,你找个最近的安全地点。”他发完消息走到院门口,步伐有些紊乱,脑门开始渗出汗来。
这时,手机亮了,他拿起手机,上面是关宏宇发来的信息:音素酒吧。
关宏峰收好手机向外走去。
院门口,一群记者围了上来,关宏峰一愣。闪光灯此起彼伏,伸过来的话筒几乎顶到关宏峰脸上。记者们纷纷发问,各色声音掺杂在一起。
“您好,能介绍一下李地参遇害案的具体情况吗?”
“您就是半年前从长丰支队离职的关宏峰队长么?请问您什么时候又复职了呢?”
“请问您对您弟弟被通缉有何感想?”
关宏峰被问得措手不及,莫名惊诧,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随即,他用余光看到刘长永正陪同着两对年龄较大的夫妇走出支队门口,他清了清嗓子,用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自己要发言,记者们渐渐安静下来。
他低声道:“局里已经责成刘长永副支队长与媒体保持沟通,大家的问题,他会一一回答。”说完往刘长永的方向一指。
众记者立刻拥了过去,闪光灯和话筒把刘长永一行人圈在了中间。
关宏峰快步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下午 14 点 45 分,换好衣服后的关宏峰和关宏宇相视而站。
关宏宇长舒了一口,整理着领口:“其实咱们早就应该换个地方了,周巡这个老狐狸三天两头就往咱家跑,早晚得露馅。”
关宏峰沉声道:“不行,这一次是没有办法。家里总比这儿安全。这里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
关宏宇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上次来这里,就已经被发现了。哥,我想好了,咱们以后就在这儿换了。这儿离支队近,后仓库又隐蔽,不会有人注意的……”
关宏峰打断他。“现在地点是次要的。”他说着以眼神示意后面酒吧,“你凭什么信任她?”
刘音正好走进库房,迎着关宏峰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手走了一步,把后门钥匙放在一个箱子上,对关宏峰冷冷地说:“我要是不相信你们,早就报警了。”
周巡抬手把会议桌上的茶杯和烟灰缸全都扫到地上,然后抓起旁边小汪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由于用力过猛,插在上面的电源线都直接被拽掉了。他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外侧,往桌面上重重一放。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搜索页面,对面,站着脸色铁青的刘长永。屏幕上显示,百度搜索李常二人遇害案,新闻与照片的条目已经有十多万了。
周巡怒不可遏:“这就是你他妈干的好事儿!董涵被羁押前已经把照片发出去了!如果我们拿住人,至少可以要求媒体把照片交回来。现在倒好,连人带照片全在外面!现在去把外面那一百万记者全抓回来也封锁不住消息了!要因为这个破不了案,你丫扛雷是一定的!还得搭上咱们整个支队!”
刘长永也不干了:“人家带着区委的文件来的,现在人已经带走了。你少冲我发火,有本事去找区里。”
周巡刚要说什么,忽然发现一条新闻标题里有“2.13 灭门惨案”几个字,周巡一惊,点开新闻链接。
这是一段在支队门口录制的视频新闻。新闻里,是刚才刘长永被记者团团围住的情形,之后切换到一名在镜头前的女记者:“除了案情本身扑朔迷离,在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务人员中,我们发现了已离职的原长丰刑侦支队队长关宏峰,近半年前,关宏峰正是因为其孪生弟弟关宏宇作为‘2.13 灭门惨案’的凶嫌遭通缉而受到牵连。至于其何时回到支队工作,以及担任什么职位,长丰刑侦支队尚未作出解释……”
周巡看着视频,两眼几乎在喷火,瞪着刘长永,大声道:“尸检和现场勘验都完成了?老关呢?”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周舒桐拿着记录本急匆匆走进会议室,众人立刻齐刷刷地把目光都投向她。周巡带着怒意瞪着只身一人走进来的周舒桐,直接吓得她站在了原地。
周巡吼道:“关队呢?”
周舒桐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没敢说话。
刘长永微微欠起身:“周队……”
周巡看都不看刘长永:“我没问你!”
关宏宇走进门,边走边数落周巡兼打圆场:“你有病是吧?就你嗓门大,整个楼道都能听见。大家全忙活了一天,你就不能体恤体恤?”
周巡一看关宏宇,明显态度收敛了许多,把笔记本往关宏宇的方向转了转:“不是,我……老关你看这……”
关宏宇看了一眼,宽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再让队里炸了窝也不是办法啊。越早破案,就能越早结束这场舆论风暴。”
他走到周巡身边,拉开椅子坐下,挥手示意大家都落座:“大家说一下情况吧,亚楠……”
高亚楠摊开桌上的尸检报告,周巡有意无意地小声问关宏宇:“你干吗去了?”
关宏宇轻描淡写道:“哦,在门口旁听了刘队长的新闻发布会。顺便联系了交管局,调取案发前后时段附近地区的监控。”
高亚楠已经开始发言,关宏宇不动声色地左手撑着下巴,然后右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手机正处于接通状态。关宏宇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子上。
这几天关宏峰在家,做了充足的准备,他先在两人的手机上做了点手脚,装了个小电路板,这样开会时可以打手机,却不会被发现一直在通话状态,然后,又给关宏宇耳朵里塞了个微型耳机——为了怕关宏宇露馅,想得不可谓不周到。
那头高亚楠开始发言:“经尸检确认……”
这一边,关宏峰坐在一个箱子上,把手机开到免提状态,自己面前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机里传出高亚楠的声音。
“两人的死亡时间可以精确在凌晨 1 点 20 分左右,死者的身份均已由技术队确认。男性死者左后脑枕骨处有明显戳刺伤,通过解剖确认,该凶器呈三角形锥状,尖端为 60 度夹角。凶器在刺穿枕骨后,接连穿透小脑和大脑枕叶,造成了严重的颅内出血。虽然车内有迷奸药,但女性死者初步的血检并没有检验出类似成分。”
关宏宇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帮子,另外一只手轻轻敲了两下手机。
关宏峰低声道:“看来尸检和亚楠在现场的初步推断差不多。继续让技术队介绍情况。”
关宏宇会意,转向赵茜和小高等人:“你们这边呢?”
赵茜道:“由于天气原因,现场周围无从寻找足迹。但也并未发现有除被害人车辆外,其他车辆进出的痕迹。初步推断凶手是步行进入案发现场……”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投影展示现场照片:“从织物座椅上提取到的三枚血迹指纹均为女性被害人的。身份确认得知,男性死者李地参,二十三岁,著名企业家李善一的独子,曾因寻衅滋事被我局治安支队拘留,长期被媒体爆出与多位演艺界名人有不正当关系。投影上显示李地参生前的图片,有正常的家庭合影,也有被记者偷拍的,以及与其他女明星的各种露骨照。”
“女性死者常梦冉,也就是近来在网络上一度高调出位的常艾艾。十九岁,无前科及违法记录。”投影上显示出常艾艾的照片,基本都是各种大尺度的真空照、走光照或凸点照,与会众刑警微微骚动。
赵茜迅速换上常艾艾的无妆证件照:“当然,从现场获得的最重要的物证是被害人放在前车座夹缝中,用来偷拍的手机录下的案发视频。”视频开始播放,在昏暗的车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有一男一女的呻吟和喘息声。
小汪看着视频,嘟哝道:“这拍得……也看不清楚啊。又没灯光。”
这时,视频里听到一声玻璃的爆裂声,女声惊呼,其中掺杂着男人的一声闷哼。
紧接着,车门开了,车顶灯亮了起来。只着内裤的李地参面朝下趴在常艾艾的下身,左侧脑后的一个伤口流血不止。常艾艾看着车门的方向,先是短暂的沉默,似乎在和凶手对视,随即开始惊恐地尖叫。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魁梧身影进入了镜头的范围内,凶手探身进入车内,右手握着某个看不清楚的凶器,直接向常艾艾的头戳了过去。常艾艾在挣扎过程当中躲了一下,脖子开始往外喷血,血迹喷溅得车里和凶手身上到处都是。凶手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死命摁住常艾艾的脑袋,右手拿着看不清的凶器顶住她的头。常艾艾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视频定格。
赵茜低声总结:“刚给大家播放的是我们节选之后的部分,之前李地参为录制视频一度打开过车顶灯,但在常艾艾的强烈要求下又关掉了。从播放的部分视频中可以看出,案发时,也就是两名被害人发生关系的时候,前排座椅是推到最前位置的。而在杀害两人后,凶手把前排座椅还原了。移动中发生的震动致使手机跌落到汽车储存箱和副驾驶的夹缝里。不过从后续视频里的声音判断,凶手在车里整理了大约十二分钟。整个过程中,他本人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警方到达现场后,镜头再没能拍到其他有用信息。”
关宏峰在这头道:“问技术队左后车窗是被什么打碎的。”
关宏宇往座椅上靠了一下身体,问赵茜:“车玻璃呢?怎么碎的?”
赵茜和小高两人抬出一块黑色的塑胶展板,放在桌子上,展板上,贴着用几十块碎玻璃片拼凑出来的一个不规则形状,在这个形状的正中心,有一个明显是被戳穿的窟窿:“根据您的要求,我们拼凑整合了现场玻璃碎片的局部。从玻璃破损处的形状初步推断,车窗是被一个边长 0.25 厘米左右的等边三角形锥状利器打破的。”
关宏峰在耳机里道:“和凶器形状一致……等边三角形锥状,六十度夹角……真的是破窗器么?”
关宏宇愣了一下:“和凶器形状很相似嘛。”
关宏峰又道:“你问,那现场有没有发现……毛发、织物、脱落或刮落的漆片,或是别的 DNA 证据?”
关宏宇下意识重复。
赵茜道:“没有,车内痕迹清理得非常彻底。”
“凶手清理现场的时候,有没有特殊清洁剂的残留?”
“没有,不过我们已对现场工地的土质做了五组存样。”
“……被害人的财物、饰品?”
“没有遗失。”
关宏宇叹了口气,扭头问高亚楠:“常艾艾她……”
高亚楠道:“从尸检情况看,常艾艾与李地参是自愿发生的性行为。当然从黑灯瞎火的视频上也听得出来。在她被杀后,并没有任何遭受过性侵害的痕迹。”
周巡扭头看了看关宏宇:“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色……那老关你看……”
关宏宇重复着那头关宏峰的话:“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由于案发时间和天气的原因,找到目击证人或其他残留线索的希望也比较渺茫,但还是要辛苦各外勤探组尽可能在周边多做一些走访工作,扩大范围……我已通知交管局调取监控,这部分技术队跟进一下。”
赵茜点头,做了记录。
关宏宇又问:“视频里能看到的凶手特征很模糊,尤其是无法看清凶器的形状——技术队能作进一步处理吗?”
赵茜和小高两人低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小高站起来道:“恐怕很难,但如果我们把视频送到市局总队技术队或专门的物证鉴定机构,也许能够做到高度的锐化处理。”
众人这就要散了。
关宏峰忽然在耳机里道:“让周巡留一下。”
关宏宇连忙扭头对周巡说:“周巡……先等一下,说点儿事儿。”
周巡愣了一下,其他人识相地纷纷离席走出会议室。赵茜回头看了眼关宏宇,不知在琢磨什么。
大家都出去后,周巡关上会议室的门:“有事儿?”
关宏宇面色凝重,一面仔细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一面转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
“老周,鉴于目前已经泄露了太多信息,以下我要说的,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事实上,现场证据呈现出的最明显特征,是凶手很可能存在某种轻度的强迫症倾向……如果说清理现场是一种反侦查手段,那么叠放被害人衣物、整理座椅靠垫以及还原座椅位置一类的行为则带有很突出的个人性格特征,也就是我们可以称之为犯罪标记的一类特殊行为。同时,凶手熟练地清理了现场所有可供辨识的证据线索。感觉上,这不像是他第一次作案……但我大概回忆了一下这些年来在咱们辖区内发生过的案件,没有类似的。”
周巡听得毛骨悚然:“那么,我向市局请示调动警力,去核查近五年来全市范围内有类似特征的未结命案……”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小汪探进头来:“周队,办公室……”
“我们说正事儿呢。”周巡不耐烦地一摆手,“滚远点!”
小汪面露尴尬之色:“可是……顾局来了……”
周巡愣了愣,忙起身快步走出会议室。
他急匆匆走进办公室,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刑警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通数落:“你小子怎么做的保密工作?!”
周巡也委屈:“别提了,区里尽搞这权大于法的事儿,被害人的照片都……”
顾局直接打断他:“没说这个!市局政治处直接给我打了电话,问关宏峰怎么还在参与支队工作!”
周巡也愣了:“啊?可这是咱们分局批的……”
顾局恨铁不成钢,压低了声音。“只要能破案,咱们内部什么都好说。现在消息散到了社会上,就有个影响的问题。市局已经下了批示,要我在一周之内……”他说着伸手一指周巡,“左手摁着你小子的脑袋,右手举着一份情况说明,去向局长做汇报。”
周巡叹了口气,但并不示弱:“可顾局,老关归队之后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您不能……”
顾局站起来,跟周巡对视,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没搞明白状况?这是关宏峰一个人的问题吗?如果不能给市局一个满意的答复,连你我都得跟着脱衣服!”
周巡不忿地绷着脸,脸色却黯淡下来。
片刻后,会议室内,周巡和关宏宇对坐无言。周巡的样子显得有些疲惫,他搓了搓脸,一脸郁闷:“回聘你的事儿当时没通知市局。现在市局要求一周内破案,否则,要么你离开支队,要么市局会调走你弟的案卷。”关宏宇没有说话。
周巡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现在时间很紧,要是查遍市局的档案,还没发现类似案件的话……”关宏峰在耳机里又说了几句什么。
关宏宇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报呈公安部,在全国范围里查。这绝不是凶手第一次作案,他不止杀过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