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将卫延的衣裳取来之?后,江知宜偷偷把他的腰牌取下?,塞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腰牌到?手她?又有些不放心,悄悄躲于客栈一角,将腰牌上的束绳用力扯断,再?系回束带上,做出腰牌不经意间被扯断而掉落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算卫延发?现腰牌丢失,也不会怀疑是自己与他同在一处时,就?敢趁他不备,如此大胆的盗走他的腰牌。

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江知宜也不再?犹豫,着采黛将他的衣服烤干之?后,立即送还回去。

从故意留下?卫延,到?偷完腰牌,是江知宜在路上早已计划好的,一切基本都按她?的计划发?生,除了那壶倒在他身上的水,还有他突然提起自己。

饶是如此顺利,她?的心中?也是难免的惊慌失措,暗暗劝说了自己许久,才敢再?次毫无波动的面对卫延。

再?送他出门的时候,外头的雾愈发?浓重?,悄无声息的遮掩住眼前万物,似进入云霄之?中?,须得仔细辨别,才不至于迷了双眼。

“今日又是劳烦公子,又是弄湿了公子衣裳,实在是心中?难平,再?次向公子道歉。”江知宜颇为郑重?的行了大礼,既是致歉、也是感谢。

眼看着腰牌已经到?手,明日就?可?以出城,她?心中?平平生出几分欢快来,连素日里听来虚弱的声音此时都多了些生机。

卫延跟着她?的脚步出门,拱手只道:“不过?举手之?劳,江姑娘实在无须如此客气。”

“好,那夜间雾大,公子路上小心……”江知宜迈过?门槛,抬头望着门外的白雾茫茫,突然顿住了,脚上动作霎时慌乱,双脚一错,险些要栽到?地上去。

“江姑娘小心。”卫延此时已顾不得男女之?防,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再?次接近,他感觉到?她?的呼吸好像都缓了,纤细的手臂隔着厚衣仍觉出冰凉。

他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才致如此惊慌,立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瞧见缭绕浓雾之?后,正伫立着一人。

那人长身玉立,如山间高松,身上的大氅被寒风微扬,灌进满怀的冷意,颈间那圈裘毛儿,牢牢的偎在他瘦削的下?颌处,使他生出几分清傲来,面上并无太多神情,眉间泛着疏离之?感,深眸似是无意,但却凝然不动的盯着江知宜。

卫延还以为雾大晃了眼,又睁目仔细瞧了瞧,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此刻本该呆在皇宫里的皇帝,而那人身后跟着的侍从,更是他所认识的,他错愕万分,忙松开江知宜,弯腰叩拜道了一声“臣问皇上安”。

闻瞻的眼神在他身上只留下?一瞬,并未应他的话,眼底划过?的惊讶顿时被愤怒所代替,面上端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在两人刚刚相触的手上不断流转。

须臾之?后,他再?次看向江知宜,锐利的目光如同在窥伺猎物一样盯着她?,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而后缓缓冲她?伸出自己的手,声音冷冽,只道:“过?来。”

江知宜立在那儿未动,隔着漫天的浓雾、遮面的帷帽,她?依旧能感受到?他眸中?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身子愈发?僵硬起来,连颤抖都忘了,仿佛失去魂魄一般。

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诡异,一个在无声抗拒,另一个在步步逼近,你来我往之?间,好像自有一股力量,将旁人皆排除在外。

在场众人纷纷噤声不敢言语,雾色迷蒙之?中?,静的可?怕。

卫延还不清楚其中?的暗潮涌动,他的眼神不停在两人之?间转动,后知后觉的明白,城门前守卫要找的姑娘或许就?是江卿,一时之?间,无数个疑问涌向他脑海。

他知道,皇上向来不近美?色,仅有的两个妃嫔都从未宠幸过?,瞧着眼前姑娘的身份非同一般,但他却未曾在宫中?见过?她?,更未听别人提起过?,也不知她?究竟有何重?要,能让皇上从宫中?追到?此处。

但他记得,江卿曾同他说,自己出京是为探望城外亲戚,如今看来,这皆是谎言。

“朕说了,过?来。”闻瞻再?次开口,虽然放缓了语调,但眉目之?间的不耐却愈发?明显,再?经身后的迷雾装点,让人不禁望而生畏。

江知宜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芊芊素手死死地扣住门框,方能支撑住脆弱的身躯,不至于在他面前弱小得不堪一击。

“小姐……”采黛心有余悸,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袖,仿佛只要她?们不走过?去,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就?不会发?生。

良久,江知宜仍未动,闻瞻也未放下?手,两人之?间的对峙愈发?猛烈,李施在后头看的心惊肉跳,连连冲着江知宜使眼色,希望她?赶紧过?来,好解决这场熬人的波折。

但他不知等了多久,并未等到?江知宜过?来,反见她?不断后退,仰头颤着声音重?复:“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那你可?以试试。”闻瞻收回自己的手,开始不停的拨弄手上的扳指,一下?接着一下?,好像在试图压抑自己不知如何发?泄的怒火。

眼看着这场疾风劲雨就?要来临,李施忙上前打着圆场,有意好声相劝请江知宜过?来,但她?依旧想要躲避,帷帽下?的声音已然带了些难掩的慌乱。

卫延偏头看着她?,不知因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感觉来,面前的姑娘如同一缕随时可?散去的轻烟,若她?今日真的过?去,那今日就?是这缕轻烟散去的时候。

他心生不忍,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将她?整个人都拢在身后,对着闻瞻拱手行礼,有意平息这场怒火,说道:“皇上,江姑娘身子好像不太好,她?……”

卫延话还没说完,便被闻瞻打断,他眉心低垂,侧目相对,不冷不淡的开口:“卫将军,你逾越了。”

“臣不敢。”卫延立即低头,满腔的话皆被哽在喉中?。

说实话,他也知道按照皇上的性子,他就?算开口,或许也是做无用功,但他又觉得若他今日不开口,江姑娘就?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他虽不知道江卿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但他倒有几分可?怜弱者之?意,况且他今日亲眼看着她?想要逃离这里,若不是过?得不称意,又如何要逃?

卫延还想要再?说什么,闻瞻却早没了丁点儿等下?去的耐心,他连看都不曾看卫延一眼,缓步上前走到?江知宜身旁,将她?揽在大氅之?中?,是完全保护的姿态,又抬手亲昵的替她?整了整帷帽,似是怜爱,又似是威胁。

“你该知道的,朕一向赏罚分明的很,从来不会徇私,不过?你在朕这里,和旁人不太一样,你若是偶尔犯些错,也没有什么紧要,至于旁人……”

他略顿了顿,话中?另有深意,“旁人犯了错,朕一般不会心慈手软,甚至可?能会因此痛下?杀手,你可?要斟酌仔细了。”

只这一句,江知宜便彻底败下?阵来,在他的桎梏之?中?再?不敢挣扎,他的狠绝阴鸷,她?的确清楚的很,所以才不敢赌。

当着卫延和无数侍从的面儿,江知宜不知自己怎么上得马车,只记得卫延好像望着她?看了许久,眼神中?既有可?怜、又有无奈。

马车进了皇城之?后直奔长定宫,这个她?与闻瞻初次相见的宫殿,让她?无比抗拒,又万分厌恶。

闻瞻却毫不客气,进殿之?后,直接拉住她?的腕子,一把将她?扯至榻上,她?跌坐在锦被上,迅速蜷缩起身子,躲于床榻一角。

“江知宜,朕没放你,你居然敢逃?”他傲然睥睨着她?,满目皆是翩飞的冷意,带着些不可?置信。

江知宜将后背紧紧的贴着墙壁,瑟缩着望他,不发?一言。今夜之?景,她?不是没想过?,而正是因为想过?,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更加恐惧。

见她?不应,他冷哼一声,攀上床榻,接着问道:“你以为卫延可?以帮你吗?以为他可?以保护你吗?还是心里想着你父亲那些荒唐的话,真觉得嫁给卫延,就?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不,不是我以为,是他本来就?可?以帮我,可?以保护我。”江知宜仰头与他对视,眼中?毫不露怯。

他话中?的每一个细节,无论是她?父亲,还是她?的婚事,这桩桩件件皆能刺痛她?的心。

若不是他,她?现在就?是另一番光景,或许会如她?母亲所说,沾沾上将军的阳气儿,病症渐渐好起来,同上将军过?上和和美?美?的日子,虽无所谓是否真的爱慕,但那是他们二?人共同的福气。

闻瞻嗤笑?着,抓住她?的玉足,将他拉至自己身旁,顺势欺身而上,不屑道:“若他真能保护你,今日你就?不会被朕如此轻易的带走,你当他是什么?你的救命稻草吗?可?惜他不是,他不过?是臣服于朕的权势之?下?,压根不敢反抗的臣子,就?算他心有不满又如何?还不是只能亲眼看着你被朕拥入怀中?。”

说着,他附身贴上她?的脸,感受着她?脸上刚经过?严寒的微凉,面带玩味,“你们府中?的和尚不是说,你只要沾一沾杀气重?、阳气足之?人的阳气儿,便可?保住性命吗?试问这天下?,还有比朕杀气重?、阳气足的人?”

江知宜偏头躲开他的靠近,几乎是从后槽牙处挤出三个字来,直着脖子哽声道:“你不配。”

“我不配?”闻瞻从她?袖中?扯出那块欲要掉出来的腰牌,将她?的脸摆正,逼迫她?看向自己,低吼着问她?:“卫延就?配吗?他配吗?朕今日未在他面前戳穿你的身份,是给你留着脸面,怎么?你想让他知道,你就?是他将要娶进门的夫人?”

他早就?瞧见她?袖间的这块腰牌,知道若不是今日找到?她?,或许她?明日就?会拿着别人的腰牌,光明正大的走出京城,从他的手中?逃脱。

“他比你配,只要是人,就?比你配。”江知宜抓住他的衣襟,同样以嘶吼回应着他,她?的言下?之?意,是他不配为人。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让她?生出如此彻骨的恨意,也再?没有一个人,会让她?宁愿死,也不想与他纠缠。

“好啊,可?惜就?算我再?不配,你不还是落在了我手上,除了我,别人都休想再?觊觎你半分。只有等到?哪一日我厌恶了,准备放过?你了,旁人才有沾染你的机会。”

话落,他不给她?回应的机会,用手束住她?的腕子,将她?的手臂举过?头顶,压制在墙壁上,低头便吻了上去。

江知宜只觉恶心无比,她?拼命反抗着,手腕不停的挣扎,将他手上伤口刚包好的细纱撕扯开来,鲜血再?次流出,沾到?她?的手上,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因为她?的动作,他手上的鲜血愈发?多的往外涌,顺着她?的手腕滑下?去。

闻瞻毫不在意,依旧放肆的在她?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江知宜用脚踢他、用牙咬他,他皆无反应,只是将手掌下?滑,为她?抹去白皙腕上的鲜血,又不忘在她?耳边威胁。

“你知不知道,朕瞧着你给他行礼道谢,他又握住你的腕子时,朕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掐死你。”

衬着烛光,层层帘帐上落下?两人的影子,纠缠的、挣扎的、压制的、反抗的,一一悦然于上。

待到?唇齿相触之?时,两人都能感受到?浓重?的血腥味,掺着他手上流的血,弥漫在整个帘帐之?中?,是再?名贵的熏香也遮不住的气味儿。

他嗓音低沉,混着欲说还休的纠葛,一遍遍的问她?:“你恨我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问完便是更加炽热如烈火的吻,滑过?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肉。

她?的鬓发?微低、珠钗散落,床前的光正照在帐内,露出一张芙蓉面,以及周身的凝脂肌肤来,衬着柳腰花态的身姿,如蒙了白雪的起伏山川。

他有意轻惜轻怜,但鸳鸯交颈之?时,却是难以压抑的春思渐浓,等到?香汗沾湿身·下?襦衣和锦被,她?的身子止不住轻颤时。

他又囫囵不清的开口:“你凭什么恨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后面的话隐于芙蓉帐暖之?中?,与破碎的喘·息和轻泣混杂在一起,再?也听不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方是虹销雨霁,他似乎十分畅意,已经忘了两人适才的一番争论,用薄纱遮住江知宜,将人抱进浴殿之?中?。

她?偎在他身上,仿佛失了筋骨般蔫蔫儿的,一动也不肯动,他将她?放置水池旁的美?人榻上,先舀水洗掉满手的鲜血,才将她?放在池中?,一手携住她?,另一手往她?身上浇着温水,极尽耐心和柔意。

江知宜对这短暂的温柔丝毫无感,只是开口冷漠的要求:“我要给我父亲传封信。”

闻瞻手上动作没停,长眉微微敛起,却是难得的好脾性,“想传什么?朕可?以命人去写。”

江知宜明白他问这个是心有疑虑,怕她?传出去隐秘之?事,但此事是早就?打算好的,也并无什么可?隐瞒的,于是直接宣之?于口:“想告知我父亲,将我与卫将军的婚事作罢。”

“为何?”闻瞻微微一滞,对她?的决定略有不解,明明适才她?还在说卫延是能护住她?的人,怎么转头的功夫,又变了主意。

“因为什么皇上不清楚吗?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江知宜面带讥讽的笑?笑?,眯眸不再?看他。

这桩婚事本来就?不合适,此时她?又落于皇上手中?,再?无清白之?身,她?自知离开皇宫的机会渺茫,何必再?去拉扯着人家?。况且她?今日见过?卫将军,又受过?他两次三番的帮助,知他为旷达随意之?人,更是不忍欺瞒。

她?的话说得并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难听,但闻瞻倒并未生气,皱着的眉头甚至稍稍舒展开来,手上的动作也更缓了一些。

江知宜见他许久不曾应声,以为他不肯同意,连眼睛都不曾睁开,只道:“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闻瞻依旧缄默着,过?了许久方道:“不必传信了,朕可?以允你回家?一趟,亲自同你父亲说过?便是。”

“什么?”江知宜猛地睁眼看他,对他的决定颇为惊诧,忍不住再?次询问:“你说允我回家??”

“你父亲前两日请旨,说你生辰即近,你母亲想见你想得紧,求朕让你回家?过?生辰。”闻瞻打量着她?的脸色,轻叹一口气,似是惋惜:“若不是你逃跑,本来朕是打算从宗庙之?祭回来后,便要告知你,但你偏偏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江知宜用手攀住池沿,心中?五味杂陈,她?被闻瞻抓到?逃跑的时候没哭,被他在床榻上折腾的时候也没哭,但这会儿听见父亲和母亲在为她?的生辰忙碌,双眸微微一闭,便涌出无声的眼泪来,泪珠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至下?颌,而后尽数砸到?池中?,消失不见。

她?自小基本不曾离家?,这次被困宫中?离开父母算得上第一次,在出逃之?前,她?从未想过?会有再?归家?的这一日,出逃之?后,更是不敢想,却没想到?绝处逢生之?时,突然有了转机。

“你想把自己与卫将军的婚事作罢,你父亲可?不一定同意,你届时回去再?同他好好说吧。”闻瞻压制着性子,用指腹为她?抹去眼泪,好生劝慰。

江知宜脸色变得极快,这次并没有躲避,反往他身上又靠了靠,埋住自己泪流满面的脸,佯装感激的轻声道谢。

她?故作亲昵,是因为她?知道皇上为吃软不吃硬之?人,虽不知他为何会答应此事,但他现下?能答应自己,隔日便能再?反悔,只有她?事事顺从,才能遂了他的心意,让他不至于再?临时改变主意。

她?鲜少露出这样柔弱娇美?的姿态,闻瞻心中?微动,十分满意的将佳人再?次拥入怀中?,轻抚她?发?着颤的细肩,从一旁的落地雕花架上扯下?衣裳,将人抱起出了水后,给她?细致穿好,才把人再?次抱回内殿之?中?。

他并非什么爱发?善心之?人,允她?回家?实则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人总要有些在乎的人或者东西,才能更好的把控。

他就?不信,江知宜在此时见一见父母兄长,还能像今日这样,再?狠得下?心舍弃他们。

怀中?人瘦的轻若无物,闻瞻将双手在她?身上收的更紧了些,似做为难的打趣:“这几日你也该好好喝药,多些吃饭才是,要不等镇国公见了你,岂不是要怪朕苛待了你。”

“皇上多虑,但我今后会尽力多吃些。”江知宜轻声应答,顾盼之?间另有谋划,早没了适才的不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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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江知宜一直住在长定宫,她?为安抚皇上,事事皆顺从,丝毫不敢提起令他不快之?事,连愉太妃等人的情况都不敢主动开口问,更不必说替她?们求恩了。

不过?李施倒是多嘴说了一句,只道她?们虽日子艰难,但并无性命之?忧,江知宜稍稍放下?心来,只盼着过?几日能出宫归府,短暂的与父母兄长见上一面。

达成此愿之?后,她?自会再?想别的主意,尽力为姑母她?们与皇帝周旋。

江知宜出宫是在三日之?后,临行之?前,皇帝亲自将她?送上轿撵,勾缠着她?的长发?,似笑?非笑?的特?意告诫:“朕相信你,才放你归家?,莫要罔顾朕的信任,虽然你在朕这儿有特?权,但却不是可?以随意用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臣女明白。”江知宜连连答应,看着随身服侍的宫人,眉眼之?间染上些无奈而嘲弄的笑?意来,只是这笑?容在遮住帷裳之?后,才渐渐显现。

轿撵缓缓前行,一如她?当时进宫时,除了时间和路途不同,其它再?无什么分别,都是别人手中?势在必得的笼中?之?雀罢了。

她?掀帘瞧着马车外的景象,明明隔的时间并不久,她?却只觉恍若隔世,直到?近了镇国公府,她?仍然心有恍惚。

江载清和江流氏早已等在门前,远远望见宫中?的轿撵过?来,忙上前相迎。

江流氏挂念许久未见的幼女,已经悄悄落了泪,不停用帕子擦着,江载清虽嘴上劝她?克制,但混浊的目光从未离开过?那辆马车。

“父亲、母亲……”江知宜经人搀着从马车上下?来,忙松开侍女的手,上前挽上江流氏的臂膀,眸中?已有隐隐的泪光,江流氏更是又喜又悲,连连垂泪。

“先进门,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也不怕旁人看见笑?话。”江载清将母女二?人劝进府内,自己则忙着去接待宫中?来的人。

江流氏拉着她?的手进门,打量着她?身后面生的侍女,诧异询问:“采黛那丫头呢?怎么没同你回来?”

江知宜一愣,开口扯着谎:“她?在宫中?替姑母忙活要事,一时走不开,姑母这才叫了她?宫中?的侍女陪我回来。”

“那丫头在府中?时就?机灵得很,没想到?进了宫中?也能帮上忙,看来那日倒真让她?去对了。”江流氏面露欣慰,带她?直接进了她?的闺房。

母女二?人许久未见,再?见除了落泪,更是问不完的贴心话,江流氏事事担心,将她?在宫中?种种一一问过?,有些事情她?无法回答,只能面色如常的撒着谎,心中?更觉愧对母亲。

江流氏见她?兴趣缺缺,只觉她?或许是在宫中?受了委屈,心下?着急,“我前些日子还同你爹讲过?,宫中?太医虽瞧病瞧得好,但那儿到?底不是自己的家?,来来往往总有不便,想着让他带你回来。

她?顿了顿,脸上有些不痛快,“但你父亲总是推脱,说什么皇帝的恩赏,只能接受不能拒绝,让我听得甚是难受,好像你进宫受些恩典,就?是卖于他们帝王家?了,连要你回来还要求着皇帝,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说得无意,但无形之?中?却戳中?了江知宜的心,她?勉力笑?笑?,拍了拍江流氏的手,温声宽慰。

“父亲说得对,伴君如伴虎,皇上给咱们家?的恩典,咱们还能拒绝不成?况且我在宫中?很好,日日能陪姑母说话,汤药都是有太医专门熬好承上来的,还有那压苦味的蜜饯,都比家?里的好吃,我下?回得带些回来让您尝尝,还有……”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努力回忆宫中?能让她?记住的东西。

“诶!小没良心的,家?里的蜜饯可?是我亲自给你选的,竟还比不上宫里的那些?”江流氏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似是带着怨言的嗔怪,但听她?说了这一通,稍稍放下?了担忧。

两人正在说着,江载清已经安置好宫人,从檐下?走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进门,便抬声问道:“卿卿,你在宫中?过?的如何?”

江知宜正欲应他,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江流氏笑?着答道:“她?过?的好得很,已经要把咱们给忘了,适才还说宫里的吃食比咱们府里的好呢。”

“瞧瞧……”江载清皱着眉头看她?,“我就?说卿卿住在宫中?必然差不了,你还偏要同我攀扯,一定要我去求皇上,说让她?回来,府中?虽好,但可?没有那么好的太医给你的娇娇瞧病。”

“爹,您没听出来,娘亲这是在怪我没良心呢。”江知宜逗笑?儿似的打趣,倚在江流氏怀中?笑?作一团。

众人也随着她?笑?,她?的余光在父母脸上打转,渐渐的便笑?不出来了,但她?不欲露出难言的表情,依旧拉扯着嘴角,故作雀跃模样。

须臾之?后,笑?声才止住,江载清敛起面上笑?意,正了正神色,有些为难的问她?:“卿卿,你在宫中?时,可?遇上过?皇上,他是否同你说过?什么?”

“自然是遇到?过?的。”江知宜手掌垂在袖中?紧握,指甲狠狠的扣住手心,面上却泰然自若,“也不曾说过?什么重?要的,不过?是询问我的病症,又说上几句客套话罢了。”

“连你同卫将军的亲事,也不曾提过?吗?”江载清有些不放心,再?次问道。

江知宜假装茫然的摇摇头,沉思片刻,斟酌着语气,方道:“说起这个,我还要同您说,我与卫将军的亲事就?算了吧。”

“你胡说什么?怎么能算了呢?”江载清几乎是瞬间变了脸色,抬眼打量着她?,心中?满是不解。

“对啊,怎么突然要说算了?”江流氏随声附和,有些着急的拉住了她?的袖角。

且不说这桩亲事是废了多大功夫才求来的,这已经交换了喜帖,又是为保住她?性命所为的事儿,怎么能说算就?算了?

“那些什么蹭阳气儿保命的话,根本不可?信,况且他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我不喜欢。”江知宜显露出少有的任性来,微微垂着眸,不敢去看他们。

原来父亲同她?说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并未陷于此时的困境,一心想着只要父母定好的,那自然差不了,可?是今非昔比,她?如今谁也嫁不了。

“什么粗人?将军府乃世代簪缨之?家?,卫将军更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可?不是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江载清疾言厉色,端的是正气凛然之?态,一点儿也不容她?拒绝,“卫将军前几日刚从塞外回来,就?往府上发?了拜帖,我已经同他说过?明日是你生辰,让他前来赴宴。”

“他再?如何好,可?是我不愿嫁他。”江知宜出言辩解,并不想在这样亲密的家?宴上同卫延碰面,更不想让他认出来,自己那日帮的人就?是她?。

“卿卿,这并非儿戏之?事,也不是你说罢了就?能罢了的。”江载清耐下?性子劝说,“前些日子因为卫将军去了塞外,你们的亲事无奈推延,眼下?又快要过?年,不便办大事,可?我已经同将军府商议过?,等过?了年,你们必然要成亲的。”

朝中?之?事,他不喜放到?家?中?来谈,当初与将军府定亲,除了那蹭阳气儿保命的荒唐话,自然也权衡了其它事宜,那些事儿,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江知宜一时无话反驳,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江载清低叹一声,冲着江流氏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劝说劝说,然后再?不肯多言,抬步走出门外。

江流氏也是无奈,就?要同她?讲讲其中?利弊,但江知宜压根没有心思听,她?有些疲倦的抬了抬眉,率先开口相求:“娘,女儿当真不想嫁予卫将军,您劝劝父亲。”

“不嫁也总有不嫁的理由,嫌人家?是粗人的借口可?不作数。”江流氏睨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夹在两人之?间着实为难。

“您……您容我想想吧。”江知宜朝着门外张望,心乱如麻,她?没想到?父亲拒绝的如此干脆,让此事好像没了回旋的余地,她?有意解释,却不知如何张口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本来作话说了入v通知的,但是被吞掉了,就没显示,等我发现的时候都晚上了,又临时加上的。

这个v章本来想写万字,但昨天晚上突然来了例假,实在难受的熬不住,接下来两天多更些,补回来吧。

再次多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快过来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