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找我?不知离王殿下有何要事?”舒嫔心有不解,自入宫以来,她与离王之间并无交际,实在没有什么可说。

“这声离王殿下当真是叫得生疏。”离王轻笑起来,并无恶意的揶揄:“本王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还?那样小,因为淋了?雨躲在檐下,浑身湿漉漉,可怜巴巴的,那时你还?会叫我一?声离王哥哥,转眼间,倒只剩下离王殿下了?。”

说着,他?摆手让跟着?舒嫔的宫人暂且退下,却闭口不提究竟有何事,伸手比划着?她幼时的身量,回忆起旧时往事来,面上还?有几分颇为感伤的情绪。

“离王殿下竟还?记得,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舒嫔抿唇笑笑,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仔细论来,离王还?真当得起这声哥哥,离王的母妃荣太妃是她母亲的堂姐,算得上较为亲近的关系,以往也时常有来往。

不过后来母亲过世之后,以母亲为纽带的这根亲情线猝然断裂,外加上父亲不过一?介小官,与荣太妃和离王实在扯不上关系,这样一来二去,倒没了交往。

“怎么会不记得?”离王面露讶然,忙解释道:“当年皇上还?是王爷时,你得先?帝赐婚嫁与皇上,而后又随皇上入宫成为后宫嫔妃,深宫重重,本王原来尚在京中时,不得机会碰到你。”

他?顿了顿,颇为遗憾模样,“后来本王去了良州,更是谈不上见面,不过良州是个多雨的地方,本王每每站在檐下看雨,总会想起来那时候的你。”

在别的地方,因为几场无关紧要的大雨,心中却想起她来,这话?说得太过暧昧不清,舒嫔一?向胆小谨慎,听见他?这话?,忙抬头扫过一?旁的宫人,生怕被人听去,会引来误会。

但离王好像并不在意,他?从怀中掏出个翠叶纹缎盒递到她面前,接着道:“我在回京路上,得了?串蓝白琉璃珠手钏,瞧着与你极为相衬,特意拿来送与你。”

无功不受禄,况且还?是贴身首饰这样的东西,舒嫔不敢收,抬手往回推了推,委婉的拒绝:“这样金贵的物件儿,我哪里戴得到,离王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这东西可不是白拿的。”离王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拒绝,已经想好了?托词,笑道:“你也知道,本王已经迁往封地而居,这次回来不过是因为临近年下,需要回京城拜见皇上,等过了?年,还?是要再回良州的。”

他?又将缎盒往她跟前凑凑,带着请求继续说道:“本王不过孤身一?人,呆在京城或者良州也无甚区别,但偏偏母妃必须留在宫中,母子二人分隔千里,我虽然有心要尽孝,但实在无能为力,所以想请舒嫔娘娘在宫中多加照顾。”

“照顾太妃娘娘是为本分,哪里有收东西的道理?”舒嫔再次推辞,怎么也不肯收那琉璃珠手钏。

离王却不容她拒绝,直接塞到她手中,又道:“一?串手钏罢了,算得上什么金贵东西?”

他?冲着她微微翘起眼角,是十分放肆的微笑,而后猛然叫起她的小字,像是别样的蛊惑,“阿舒,不过是一串手钏,你会收下的对吧?”

这声阿舒,如同一?把可以打开匣子的钥匙,只要轻轻一?转,入宫前的旧事便能毫不顾忌的、从匣子中汹涌而出,容不得人控制。

舒嫔还?有些愣怔,正欲再说点什么,就见离王压根不等她回应,略一拱手,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逝不见,适才的随和柔意如同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吹过便作罢。

没有了?笑意,他?那张脸又与闻瞻更加相像两分,而始终不同的,是他眼底始终压制着的野心与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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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宜连续被施针数日,再面对银针时,已经没了最初的恐惧,除了不敢睁眼看着?它扎进自己皮肉中之外,再无别样的感觉。

申姜为她施针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愈发?相熟,偶尔还?能谈几句玩笑话?,但他?又是个颇有眼力劲儿的人,即使是玩笑,有些话?也从来不敢问起。

比如她为什么会随皇上住在长定宫?既然她在这里,那临华宫住的江家小姐又是哪一位?还?有她与皇上究竟是何关系?镇国公对此事又是否知晓?他?心中有疑虑万千,但也明白自己不过是皇权之下的蝼蚁,自然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江知宜额前和脖颈后的银针刚被取出来,便立即枕于榻上歇息,她手中握着帘帐,一?下又一?下的摆弄着?,出声问道:“申太医,这施针对我的病症真的有效吗?”

“我说有没有用可不作数。”申姜面上带笑,沟壑纵横的脸显得十分温和,他?边收拾着手中施针用的物什,边问:“你自己觉得近来几日感觉如何?”

“不像从前那样嗜睡和畏寒了?,但除此之外,倒没觉得什么别的来。”江知宜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知是自己病情太重,施针一?时压制不住她的病况,还?是压根不管用。

“有变化?那就是好的,慢慢来吧。”申姜顺势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低叹一口气,流露出几分既是可怜,又是无奈的真心实意来。

“江小姐,我同你交代一?句实话?,你现在的身子之所以如此虚弱不堪,不仅是自幼体弱的影响,更是多年来堆积病情而得。我早就说过,是药三分毒,你不间断的喝了?十几年汤药,就是再好的身子,恐怕也要折损几分,何况你的状况本就不好。”

“您的意思……就是已经没有医治的法子了?是吗?”她自己的身子,她一向最为清楚,虽然这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别样的心酸滋味。

“倒也不是医治不好。”申姜皱了皱眉,不欲让她失望,温声抚慰道:“你并无大病,只是过于孱弱,根本不稳,恐怕并不是一剂便能治好的,还?是需要多多调养,只是你身子亏空太过,以后就算医好,也得是各种?补物不得离身了?。”

“如此说来,那还是有希望了?。”江知宜忽得意外之喜,着?实没想到这朝不保夕的身子,还?有医治的可能,吃些补物不要紧,左右总比喝汤药和施针容易。

她心中难免雀跃,不禁再次询问:“若是按您的法子医治,到明年四月,我会如何?”

“明年四月?”申姜低头沉思片刻,斟酌着?她现下的状况,模棱两可的回应:“这个我也拿不准会如何,但是若按如今的情况下去,有一?样事我倒是可以保证,就是你到时兴许可以吃上些糕点。”

“果真?”江知宜喜出望外,手指紧紧的攥住帘帐,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只等着?他?给一?个明确的回答。

能不能吃糕点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明年四月当真能有所好转,届时她又能出宫归府,那真是再好不过,这就表明她以后又有了?别的选择。

申姜点点头,收拾好药箱就要起身离开,临行之前又不忘嘱咐:“病由心生,你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保持心情通畅才是正理儿。”

“我现在高兴的很,至于出去走走……”江知宜冲他弯唇笑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种?喜悦足以冲淡暂困于此的窘迫,“若是有机会,我会的。”

“是皇上他?不允……”申姜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便知自己一?时又没把握住分寸,自顾自的摇摇头,抬声冲着外殿又调转话头:“今日的针已经施完了?,过会儿子有人送汤药来,江小姐喝完多多歇息。”

“多谢,申太医慢走,我就不送了?。”江知宜略一点头,以示打了?招呼。

每每在这种?身边人都因为惧怕皇上,而有所保留的同她说话?时,她都会劝慰自己,再忍忍,时候不长了,到时候任他是皇上还?是谁,再也不能束住她。

申姜刚离开不久,便有个小太监前来禀事,说皇上着?他?来请江知宜去宫后苑,那太监看着?眼熟,正是时常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轿撵的那一个,且近日来,皇上曾多次将人带出去游玩,守门太监并未多想,立即放他进?去禀报。

江知宜对于宫后苑,着?实没有太好的回忆,上次她同采黛偷偷在那儿见面,正被皇上抓了?个正着?,然后回应她的便是折磨,她不大想去,出声问那太监:“皇上可有说,请我去是何事吗?”

“奴才也……也不知道。”那太监挠了?挠头,面上有些为难,“奴才只管来传信,别的也不敢多问,姑娘快些去吧,皇上正等着?呢。”

话?罢,他?不再多留,唯恐说错话?似的,拱手行?礼之后,又道:“兴许皇上只是想带姑娘赏赏景儿罢了?,姑娘快快更衣随奴才去吧,奴才在外头等姑娘。”

江知宜心有不愿,但又不得不去,忙更好衣裳,又戴上帷帽,才随着那小太监的指引出了长定宫。

一?路上,那太监一?直未曾开口,只顾得火急火燎的闷声赶路,且那条路与她上回去宫后苑时,所走的路完全不同,江知宜多次想出言询问些什么,但总也不得机会。

直到靠近宫后苑的一?处假山处,那太监才渐渐停下脚步,朝她略一拱手,只道:“姑娘,皇上就在前头等您,您快去吧。”

江知宜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数日不曾去过长定宫,为何又突然要挑这样的地方同她见面,但看前头不远处,身着柏坊灰蓝色大氅的挺拔身影,正在来回踱步,好像已经等得不耐。

她压根来不及多问,朝四下扫过一?眼,瞧着此处并无旁人,且皇上说过,不喜她面带帷帽,她又忙摘下帷帽,才缓步上前,盈身行福礼,柔声道了?句“问皇上安”。

等着?她的人应声转过身来,却并不是皇上,而是让人意想不到的离王。

瞧见彼此的那一瞬,两人皆是惊诧万分,江知宜的手还?停留在腰间未行完礼,离王的笑容则顿时凝在面上,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询问出声:“怎么是你?”

江知宜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既是愕然、又是恐惧,她之所以认识面前的人是离王,是因为他同兄长一向交好,在未去良州时,时常会去镇国公府找兄长,一?来二去,两人也能说上几句话。

“怎么会是你?”离王犹是不信,往她身后又走两步,仔细观望一?番,确信并无旁人之后,再次茫然开口:“皇上寝宫里的人,怎么会是你?”

他?在归京路上,就听说皇上身边守着?位佳人,而皇上对那佳人颇为宠爱,日日养在自己宫中,不容别人有半分窥探,原来的良嫔因好奇想要一?探佳人真容,但人没看着?,却因为违逆皇命被贬为什么尚食。

他?昨日回宫之后,又听母妃谈论起此事,只觉其中定有蹊跷,因为皇上那样目空一?切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行?如此乖张之事?况且不过一?个姑娘罢了,想要多少会没有,谁还?真能捧在手心里,行?什么金屋藏娇的荒唐事儿?

他?此次回宫,本就是另有谋划,自然不会放过皇上身上任何令人生疑之处,这才尽力筹划,想要知道皇上身边的人究竟是谁,却没承想竟然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那恐怕她被囿于一?宫之中,不是因为源于皇上的偏执,而是她压根见不得人,可是这其中又有何隐情?当这真相一点点被拨开,远远超过他?昨夜谋划时的想法。

“我……”无数问题在江知宜脑中迅速展开,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在乎的并不是身份暴露于离王面前,而是若离王知道,他?恐怕会告知兄长,那届时……

而离王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收起面上的惊讶,不动声色的询问:“以前并未听你与皇上之间有何关系,况且本王听你兄长说,你已与卫延定下婚约,那如今怎么会……”

皇上寝宫里的人,竟是江知宜一?事,的确让他?意想不到,但就是这样的意想不到,或许还能成就更多的事情。

“别……别问了。”江知宜黯然失神,不知如何解释,缄默良久之后,又微微昂头看着?他?,“离王殿下,你就当不曾见过我,切勿将此事告知我兄长才是。”

“如此大事,如何能隐瞒?本王且问你一?句,你是否为自愿?”离王低叹一声,摊手以示无奈。

据他所知,江知宜常年缠绵病榻,极少出门,压根不可能跟皇上攀扯上关系,只怕是皇上为安抚镇国公,传旨召她进?宫医病时,看上了?她,又用了下作的法子让她低头。

他?与皇上虽接触的不多,但他?心中认识的清楚,皇上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辈,要得到一个美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知宜摇头,垂眸不敢对上他?的目光,言语之间却颇为坚定:“此事当真不能让兄长知晓。”

兄长自幼对她疼爱有加,虽为人尚且稳重,但若是碰上她的事儿,恐怕不能自持,要闹出更大的祸端来。

“既是不愿,那我更加不能隐瞒,你兄长与我结交多年、亲如兄弟,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如今你落入如此境地,我岂能旁观?”离王说得大义凛然,显然并无可以商谈的余地。

江知宜却继续连连摇头,温声相求不管用,她便无奈出口说道:“离王殿下,我今日明明是得到皇上命令前来相见,但见到的人却是您,我不知其中究竟有何龃龉,但我想,您必然不想让皇上知晓,今日同我见过面吧?”

她的话?别有深意,似是一种?威胁,这是在说今日她被叫出来,本来就是离王的别有用心,她并不关心他?是为谋划什么,只求他?不要将此事告知兄长,那她自然也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

作者有话要说:离王为什么敢见女主?

他会不会答应女主隐瞒?

他又有什么阴谋?

让我们相约下集,一起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