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皇上的生母是先帝兄……”江知慎薄唇张合之间,话还没说完,便被“吱呀”的一声房门声打断。

两人同?时愕然不止的抬头去看,就见镇国公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他?面上肃然,带着些愤怒的看?向江知慎,言语之中似是斥责,“慎儿,你话太多了。”

“父亲,我……”江知慎自知失言理亏,垂头躲避他的目光,不敢同他?直视。

江载清将目光转向离王,拱手行礼之后,客客气气道:“不知离王殿下到来,未能远迎,也不曾招待,实在是老臣之错。”

“镇国公言重了,本王不过是来同知慎闲聊几句,哪用得着如此阵仗。”离王面上带着疏离的笑容,起身整了整衣衫,若无其事的又道:“坐了这样久,也时候回府了。”

“老臣送送离王殿下。”江载清弓腰做出请的姿势,一举一动之间极为恭敬。

离王微微一笑,率先走出去,直到穿过镇国公府院中游廊,接近大门时,才停下脚步,道:“就送到此处吧,劳镇国公走这一趟。”

“殿下客气,若下次再到府上,定要让慎儿告知老臣一声,老臣好提前准备才是。”江载清抬手拍了拍江知慎的肩,像是责怪,“你也是,离王殿下到府上,你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镇国公切勿责怪知慎,是本王不想同你们弄得?如此生分。”离王一副颇为诚心的模样,应过江载清之后又转头望向江知慎,认真道:“知慎,玩笑话三分真,你……最好想想,毕竟你在本王这里,可比左膀右臂还要重要些。”

这话指代颇为明显,是在说适才‘若皇上不在了呢’那句,也是说江知慎在他那儿颇为重要,他?能允诺的东西非常多。

江知慎微微愣怔,没想到那句话真的带着几分真,这如同?蛊惑般的言论,让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离王也不以话相逼,又深深的看?他?一眼之后,转身便走出了镇国公府。

随行的侍从跟在他左右,在他掀帘上轿时突然开口询问,“殿下,看?江家少爷尚有犹疑,还用不用再填一把火?”

“不必。”离王施施然的登上轿撵,面上的笑容不动声色,实则不知掩住多少不能说出口的野心,只是轻飘飘道:“火已经烧起来了,闻瞻他躲不掉的。”

“那皇上生母的身份……”那侍从刻意压低了声音,又问。

离王沉思须臾,只撂下一个“查”字,便放下帷裳,身子往后轻轻一靠,阖眼开始小憩起来。

江知慎没有离王这样的好境遇,他?随镇国公回了屋子,毫不意外的得?到一顿斥责,江载清更是十分少见的吐出骂人的话来,“蠢货,你当?为父告诉你的是何事,敢告诉离王,不如直接到街上去宣扬。”

“父亲,既是实实在在有的事情,就算儿子不说,离王若是有心,总有一日会查到。”江知慎出言辩解。

江载清恨铁不成钢,只觉因近日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绞着疼,“离王会不会查到是他的事,但若事情是从你这流出,你知道将会如何吗?”

“左右皇上也已经恨极了您,再多这一桩,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我再没有一个妹妹任他?折辱了就是。”江知慎痛心惋惜,嘴上话说得极为难听。

“是,我是再没有一个女儿。”江载清被他这话气的肩膀微颤,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但我还有个儿子,若是你还不懂得?与离王拉开距离,只怕到时候,皇上想要的,是你的性命。”

“我身正不怕影斜,自认从未做过有违圣意,有损江山之事,况且……”他?嘴上一顿,突然想起离王适才的话来,又道:“如今我镇国公府落入此种境地,就算另辟新径,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父亲,都这样了,你还一味的跪拜皇上,这是愚忠。”

“愚忠?”江载清冷哼一声,“愚忠起码还占个忠字,若你鬼迷心窍,敢同离王谋划什么,就是不忠不义、大逆不道,那为父必然会大义灭亲。”

他?知道,自皇上登基以来,离王一直心有不满,他?当?初不让慎儿同离王来往过密,就是唯恐沾上兄弟夺位之事,却没承想,还是没将人管住。

皇上固然有错,正在行暴虐无道之举,但世事瞬息万变,难道换一位君主,便能解决一切事宜吗?况且当?初当?先帝托付,要尽力辅佐皇上,即使他?在朝中所为皆有私心,是为光耀镇国公府门楣,但换君主一事,却是他从未想过的。

话罢,他?拂袖离去,听江知慎在他身后一声声叫着“父亲”,再不曾回头,只是命下人看住少爷的一举一动,他?管不得?,起码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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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宜在得到皇上调给她的侍从之后,立即命人先去查探那日向采黛问路的人,希望可以发现其中蛛丝马迹。

但侍从探查许久,在西苑周围,以及那宫人问的启祥宫查了个遍,却并未发现此人的任何踪迹,让人不禁怀疑,这宫中是否当真有这一位。

唯有的一条路都被堵死,江知宜愁眉不展,但又觉得?起码也有所?得?,就是姑母当?真非表面上所?见,是自尽身亡。

传信的侍从月诸跪在她跟前,恭敬非常的询问:“姑娘,咱们下一步还从哪查起?”

“从……从……”江知宜一时语塞,实在不知断了一条线之后,又该从何处开始查起,留给她的东西太少,让她无所?适从。

而正在她迟疑之中,突然从殿外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嗓音,“如此大张旗鼓的命人去探查宫中宫人,你也不怕打草惊蛇?”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拉高,江知宜不用抬头看?,便知道是皇上,因为皇上的声音总是不疾不徐,起伏并不算大,好像任何事情在他那儿,都得不到让他?多加关注的机会。

“打草惊蛇?恐怕不用我打草,蛇一直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好窜出来致命一击呢。”江知宜自顾自的摇了摇头,不等他?再问,主动提道:“月诸已经查过了,采黛所?说的宫人压根不在宫中,照皇上说,是根本没有此人呢?还是有人早有防备的将人解决了呢?”

这才过了几日,躲在暗处的人早已解决一切后路,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既有防备之心,她还哪用害怕打草惊蛇呢?

“哦?那人动作倒是极快。”闻瞻缓步走进来,望一眼跪在地上的月诸,方在江知宜身旁的圈椅上坐下。

“皇上此次来,只想听月诸他们听我之命,都做了些什么吗?”江知宜这才偏头看了看?闻瞻,眼中有探究、有审视。

虽然知道闻瞻调给她的侍从,不可能真正为她所用,但他?这样事事要来过问,着实是令人讨厌。

“自然不是,朕来是有事情想要告知你。”闻瞻抬手敲了敲桌子,一副悠闲姿态,仿佛并不着急。

“皇上想说何事?”江知宜抬手示意采黛,去准备热茶来。

“呵,朕来自己的寝宫,宫人不得?你命令,朕连杯热茶都喝不上,当?真是……”他?欲言又止,后半句话没有再说出口。

“皇上言重,您才是这皇城之主,您在这儿,哪里轮得到我下命令。”江知宜开口便是敷衍的奉承,将他?那句话推了回去,又问:“不知皇上是想说何事?”

闻瞻侧目打量着她,只道不急,待采黛端来茶水之后,他?绝口不提自己要说之事,反而调转了话头,询问道:“既然你证实了你姑母是为他?人谋害,而非自尽身亡,那你当?日将你姑母之死,尽数推到朕身上,想要朕偿命的事,怎么算?”

他?的手?掌似无意的在自己胸前滑过,仿佛是在暗示她,那日自己就是这里挨了她一刀,若非他?醒的快,今日怕不会再坐在这里。

“皇上想如何算?”江知宜直视着他?,只等着他?给出个准话来。

那日的确是她太过冲动,既来不及思索姑母之死,又被悲痛冲昏了头,这才直接动了手?,若在现在问她,后不后悔那日之举,她自然是不后悔的。

即便没有姑母,他?与她之间的纠葛,也值得她握紧那把匕首,尖刀落在他身上时,她才觉满腔的气愤稍稍消了些,这才能再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朕想要的,你会给吗?”闻瞻目光灼灼,一转不转的盯着她,像是豺狼在窥伺自己的猎物一般,极具占有性。

江知宜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略微转开些目光,颇为直白的回应,“我不能。”

闻瞻不再说话了,他?举起桌上的茶盏,开始缄默着品味起来。

“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以示愧意。”江知宜缓缓起身,隔着面前的石榴纹小几,用手撑在几上,将脸凑到他侧脸旁,朱唇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小心离王殿下,他?在算计你身边的人。”

话音刚落,她正欲将身子撤回来,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腕子。

两人还保持着适才的姿势,面容几乎是紧紧相贴着,还能感受到从彼此肌肤上传来的温热,她的面上不知抹了什么,正散发着极为浅淡的香气,一缕缕的尽数扑到他鼻中。

闻瞻下意识的屏息,想躲避那脂粉香,但香气儿无形,照旧往他?鼻中涌,他?皱了皱眉,又扬起几分笑意,玩笑似的说道:“用一句忠告,便要换朕挨得那一刀,你这一句话也忒珍贵了些,朕觉得?有些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