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余下江知宜和江柳氏两人,江柳氏望她一眼,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欲言又止的询问:“你与皇上……他……”
江柳氏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问出口,原本母女之间是最能说私密之话?的,但到了这会儿,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儿女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即使是作为母亲,也怕问得不对,戳中她的伤心事,又让她难堪。
“母亲。”江知宜早已明白她将父亲支出去的目的,出声打断她的话?,唇畔勉强扬起些释然的笑?意,只道:“我同?皇上已经……已经两清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将两清的话?说得十分轻易,但有?些事情,当真可以两清,当真可以过去吗?
江柳氏一怔,没想到江知宜会说出这个来,但她是个明眼人,品出其中的两清是什么意味,继续问道:“皇上要替你兄长正名,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她轻叹一句,只觉他们为父为母的太不称职,平白的要自己的爱女为了他们牺牲,他们却没有?定点办法,于是继而出声劝道:“别因为旁人,委屈了你自己才是。”
“母亲,别再问了,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江知宜垂下眼睑,有?意躲避似的不欲再多?言。
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江柳氏没法子再多?问,只是将江知宜揽进怀中,用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肩,温声道:“那就让那些子糟心?事都过去,往后咱们一家三口,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我看成。”江知宜往她怀中依偎,带着小女儿的娇嗔姿态,而后又道:“不过有?件事儿,还得请母亲帮忙,说服父亲才是。”
说着,江知宜把?自己带了侍从回来,并要将他们安置在府中的事情告知了江柳氏,江柳氏本以为是何大事,听完她这话?,压根不曾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立即答应会替她同?江载清说,用不着她担忧。
解决了这桩心事,有?关兄长的离世也已摊开说过,江知宜才算安下心?来,至于她在宫中的种种,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既不想让母亲因此伤怀,更是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那些事情并非她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理?清楚的。
她不愿说,江柳氏也不再相问,甚至打算得了空便叮嘱府中上下,任何人都不可提起此事,只当这是一场已经过去的闹剧。
江柳氏心?中想得圆满,但镇国公府上下这样多的人,谁都没法子堵住所有?人的嘴,她越是担心?,这样关不住话匣子的事发生的越快。
两人在房内说完贴心话?,便往中厅去招待宫中来的人,却在不经意间,正撞见有?婢女正在嚼舌根。
她们与多嘴之人只隔了一道连接月门的墙,只需稍稍停步,就能将墙后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诶,你说,小姐为什么突然从宫中回来啊。”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
随后便有?人紧跟着附和,“还能因为什么,要我说啊,指定是皇上已经厌倦了,又觉得留她在宫中事多?,这才将她打发了。”
“怎么可能?咱们小姐那容貌姿色,还能让人厌倦不成?”先头说话?的人不信那话,急忙出言辩驳。
她的同?伴似是早料到她会说这个,“啧啧”两声之后,继续刻薄道:“怎么不会?那后宫是什么地方?佳丽三?千,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皇上岂会只喜欢一个,况且小姐那样的病怏怏的身子,咱们都是清楚的,留在宫中岂不晦气?”
说着,那婢女似乎还甚是为江知宜担忧,叹声道:“小姐也是不容易,她这回回来,以后就只能是守在镇国公府了,毕竟皇上要过的人,谁敢碰?”
两人你一、我一语,旁若无人的谈论着,江知宜皱了皱眉,正想着应当如何解决,就见江柳氏脸色铁青,双手止不住的发抖,对着那道墙抬声呵斥:“是哪个嘴碎的糊涂东西在这儿嚼舌,给我滚出来。”
听见这突然响起的训斥声,两个婢女下意识的想要逃,但声音就在耳边,她们自知躲不掉,战战兢兢的从墙后出来,偷偷望两人一眼,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叫了声“夫人、小姐”。
江柳氏轻嗤一声,也不说话,转头示意随侍的婢女,“去,给我瞧瞧,这两个糊涂东西的嘴,是不是合不上。”
掌家几十年,又是出身于名门贵族,江柳氏一向冷静自持,鲜少出现如此生气?的时候,更别说如此直接命人打婢女的事情,她整张脸都是愤怒的神情,原本沉静的双目扬起惊涛骇浪。
侍女闻言一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便抓住那嘴碎的婢女,作?势要撕烂她的嘴。
两个婢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抬眼偷偷瞄着江柳氏的脸色,立即吓得落下泪来,她们以膝蹭地,挪到江柳氏跟前,抓着她的裙角,连连求饶道:“夫人,奴婢们一时失言,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是奴婢们的过错,求夫人念在奴婢们糊涂愚笨的份上,饶奴婢们这一回。”
“今日饶了你们,不就是告诉全府上下的人,人人都可以多?嘴多舌?”江柳氏不理?会两人泣涕涟涟的模样,冲侍女摆了摆手,示意她掌嘴。
“且先慢着。”江知宜上前一步,拦住那侍女的动作。
两婢女自以为小姐心?软,面上露出些侥幸来,转而向江知宜跪求绕过她们一次。
江知宜任由两人抓住她的裙角,面上并无太多神情,好像并未为此事生气?,她低头望着两人,不急不躁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适才说的话?,可能会是许多?人的想法,外头必然也有?很多?人会这样说,我堵不住悠悠众口,旁人怎么说我管不了,可是你们两个是我们府中的人,在府中服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连什么叫为主子尽忠都不明白?旁人嚼舌根是旁人的事儿,你们作为自家人也要像模像样的评头论足,是怎么个道理??”
扯到忠不忠心?的事情,一向是当下人的,最为担心?的事情,两个婢女脸色微变,连哭声都止住,慌忙解释道:“奴婢们糊涂,自知失言,但对于镇国公府却是有实实在在的忠心?,望小姐明白。”
“忠心??我倒没有看出你们的真心?来。”江知宜后撤两步,与两人拉开些距离,果断道:“我不让人打你们,是因为从今日起,你们便不是我镇国公府的人,我自然对你动不得手。”
她转头望向拉扯住两人的侍女,示意她们松开,又嘱咐道:“领两人去结了月钱,便将人打发了便是,镇国公府用不上这样多嘴多舌的人。”
她话中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使得两个婢女张惶失措,面容霎时染上了灰败之色,对于她们来说,将她们赶出去,远比打她们一顿更加严重。
她们对着江知宜连连磕头,边抬手主动抽着自己的嘴,边声泪俱下的求饶:“小姐,奴婢们知错了,别打发我们离开,若是离了镇国公府,奴婢们可真寻不到去处了。”
“寻不寻得到去处,同?我可就没有关系了。”江知宜竖起眉,再不肯与她们攀扯,拉着江柳氏抬步离开。
走在半路上,江柳氏还颇为诧异的打量着她,眼底带着淡淡笑?意,感慨道:“我的卿卿,同?以前好像不大一样了。”
“脾气比以前大了?”江知宜出言反问。
其实她适才可以控制自己,不对那两个婢女动怒,但是偏偏那人说出的话?,句句难听,不让人痛快。
“倒不是脾气大了,就是……”江柳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只道:“这样甚好,甚好。”
纵使是发脾气、使性子,也比从前似的好,因为身子不好,样样皆听他们的,像个没有?人气儿的木偶人一般,没有半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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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载清自朝堂归来之后煞是惊喜,说是已向皇上禀告过为江知慎迁坟一事,皇上应允之后,还特许由宫中之人操办此事。
宫人们相较与他们来说,办事更为妥帖周到,且此事由宫人操持,也能平一平有关江知慎造反的风言风语。
江知宜着实没想到皇上如此周到,她稍有?愣怔,只是听着父亲的打算,并未插嘴多言。
江载清瞧着她的神情,只当是因为自己提起皇上的恩典,她心中不喜,忙小心翼翼的劝慰:“卿卿,父亲一时高兴,方口无遮拦了些,若是你听着不高兴,父亲下回便不会说了。”
关于她在宫中的事情,现在在府中成了忌讳,谁也不会平白提起,生怕让她觉得面上难堪,也让她难受。
“父亲怎么说这样的话??”江知宜故作?愕然,颇为大方的弯唇笑?笑?,由衷道:“看兄长得这样的待遇,我自然高兴的,哪会心?里不舒爽。”
“你没有不高兴就好。”江载清随声应和,而后又道:“不过是宫中人操办,不会见到皇上,若你连宫中之人也不想看见,待我们到了你兄长的坟地处,你烧香拜过,父亲便着人将人提前送回来。左右你身子不好,在外头呆久了,怕是要难受。”
祖坟处阴气重,他原本也没打算让她前去,只是带她在知慎的坟前拜过,便算完了,不再让她随着迁坟。
“是,女儿明白。”江知宜原本并不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听他如此用心,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是好声答应,并未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太忙了,都没有好好更新,反思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