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里,所有关于成像模拟的环境,已经搭建好,几个研究员正在调试机器。
金凌拿着笔记,专注地在一边记刚才发现的bug。
“三号机子目前的环境最稳定,不过还是需要有一些志愿者加入。”
金凌身后的研究员调笑道:“自从进了这几台机器,我们手里的病例都不管了,全心扑在这上面,不知道的人还当我们是搞电子科技的。”
金凌推了推眼镜,疲惫中难掩兴奋:“不打紧。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科技的力量是无限的。如果机器能模拟出患者需要的治愈环境。比如那些童年有过受创经历的患者,我模拟出童年场景,将他缺失的那一环补上,这样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研究所里进来的少年。
“你……”他看了唐泽一眼,定睛半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金凌回过头,对那些好奇的研究员摆了摆手,“先这样,晚上我再开个会讨论。”
门外,金凌拍了拍身上的白大褂,坐在藤椅上,半晌开口:“怎么又来了,是想通了?”
他还以为上次少年离开,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唐泽忽然来研究所,令金凌诧异不已。
唐泽对他的理论研究并不感兴趣,也没有丝毫成为试验者加入治疗的打算。
少年厌恶心理治疗,已经到了讳疾忌医的程度。
唐泽撕掉了那张诊断书,并口头解除了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那天两人不欢而散。
唐泽沉默抬头:“并没有。”
他的立场从来没有变过,换句话说,他是个很固执,难以改变想法的人。
“还缺不缺试验者?”少年声音淡淡,唇色略苍白。
金凌放下手里的咖啡:“你愿意?”
研究所门外,谢蕊陪着不安的骆可晴在树边等。
少年没过一会儿出来,身后跟着气质温文尔雅的金凌。
金凌笑容和蔼:“情况唐泽和我事先说过了…小姑娘不用担心治疗费用,我们…”
金凌扶正眼镜,声音顿住。
谢蕊和骆可晴站在一起,两人的神态,一个明媚自信,一个怯懦阴沉,光从气质上,金凌已经分辨出了肤色黑一点的骆可晴才是他的实验对象。
可他看的却不是骆可晴。
十六七岁的少女,娇艳美丽,青涩又纯情。
新月似的脸蛋,那双潋滟如水的眼睛格外清澈晶亮。
金凌的目光越过骆可晴,定在谢蕊脸上,好半晌没有出声。
他脸上现出恍惚神色。
直到少女疑惑地看向他,而身旁少年眸光冷凝的瞟了他一眼。
金凌一个激灵,回过神,又推了推眼镜:“咳,不好意思,刚才想到了点工作上的事。继续说刚才的话题,小姑娘不用担心诊断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们这支队伍,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带了一批先进的仪器,如果你愿意加入志愿者计划,配合我们治疗,对我们双方都是共赢的事。”
听到看病不用再额外花钱,骆可晴肩膀一松,整个人松弛许多:“我愿意。”
谢蕊则有些迟疑:“配合你们治疗,志愿者计划什么的,会有什么风险吗?”
金凌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解释:“理论上不会。当然,如果不放心,欢迎你们进入研究所多了解观察。”
“你知道人的心理状况…”金凌捻了捻手指,“它是很玄乎又神奇的。它就像土壤里长出来的花和草,土壤不同,长出来的样貌也大不相同。”
“传统的治疗和干预方式,是通过药物治疗等方式,让患者能够放松下来,心理镇定,渐渐好转。而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在于我们会观察患者的心理,土壤和环境缺少的是哪一种元素,通过模拟相应积极的环境,替它补上营养不良的一环。”
……
金凌说了很多,总算是让谢蕊稍微放心了一些。
离开前,她看着这栋屹立在市中心最醒目的大楼里的研究所,忽然想起来前世遗忘的一件事。
前世唐泽创立的盛厦,包含了国内最顶尖的医药研究所。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心理医师似乎就叫…叫金凌。
谢蕊回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金凌博士,心里感叹。
原来未来的小唐霸总,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像一块巨大的磁铁那样,用磁场一点点吸引那些人才来到身边了。
骆可晴正在研究所,进行心理测试。
谢蕊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半。
都快放学了。
她竟然不声不响旷了一下午的课。不过她有记得和小姨请假,那唐泽呢?
疯了疯了,跑出了校园,许多事的走向都变得莫名奇妙,超出掌控。
谢蕊甚至记不得,她对唐泽是怎么从非常厌恶抗拒害怕,变成现在这样,能心平气和站到一起交谈。
“还在担心?”少年垂眸看她。
谢蕊回过神,仰头看他。
唐泽长得真好看呀,眼睛深邃的像汪洋大海,又有古井一样的安宁。
他的模样,抽条之后的骨架,越来越有前世的样子了。却又和上辈子看到的人不一样。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悄悄少了令人避之不及的阴翳,有了随和。
谢蕊弯唇笑,有心情开玩笑:“看你好看呀。”
有最好的专家诊治,可晴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唐泽抿唇,别过脸。
谢蕊踮脚睁大了杏儿眼,细细的手指指了指他:“你脸红了。”
少年转过脸:“你看错了。”
这天夕阳快下山时,少年看着身旁的女孩儿,神色柔和。
就算是虚妄。
这一次,他都会好好珍惜。
*
骆可晴办了走读手续,继续住回谢蕊家。
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应她的要求,并没有告诉表姨。就连谢蕊父母和小姨谢思颜,也不知道骆可晴的事情。
骆可晴是这么说的:“小蕊姐,你那天说的都是对的…”
坎儿没有那么艰难。
她接触了金凌博士,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问题的人,并不只有她一个。
有问题,就会有解决的办法。
也许是心理作用,她对未来忽然有了方向。
一边学习,一边调整自己的心理状况。
考上大学了,她想进修心理学。
为那些和她曾经一样痛苦无助绝望的人,给出一点点的力量。
那不仅是职业,更是自愈。
医人医己。
至于那些梦…
这些日子,在金凌博士的催眠下,她已经可以较为可观的看待了。
是人就都会做梦,她只是梦做的稍微多了一些,和现实重叠度高了一些,这并不是她的错。
看着骆可晴状态在好转,谢蕊心里也高兴。
三月早春了,枝头冒出许多嫩油油的新芽。
楼底下那棵二十年的腊梅树,趁着最后一波寒意,大摇大摆的开出了满树嫩黄的花。
谢蕊去学校的时间比起之前,每天早了一个小时。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背着书包匆匆走了。
顾香才刚摊完鸡蛋饼,就听见女儿清甜声音:“妈妈我先去学校啦!”
“这孩子…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学那么迫不及待。”顾香摇摇头,给鸡蛋饼翻了个面。
她走到卧室,对着里头喊了一声:“可晴,一会吃完早饭再走啊,别学你姐姐。”
骆可晴衣服已经穿整齐了,拿着刚做完的讲义走出来:“谢谢香姨。”
透过窗户,骆可晴看见了表姐离开的背影。
她比顾香心细,又和谢蕊住在一个房间,日日相处着,发现了许多端倪。
谢蕊最近不对劲。
她每天到了家,发不完的信息,常常捧着手机,就连睡觉都晚了许多,眉梢眼角都是开心。
但是表姐并没有和自己说,骆可晴也就当做不知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秘密。
周五一放学,谢蕊就兴冲冲跑出学校。
她跑的急,桌上的笔袋也没收拾。白天做的笔记,就那么摊开着在桌上。
唐泽无声转过脸,看了眼少女的背影。
她跑出去的样子雀跃,像是迫不及待地和谁约会。
少年垂下眸,也放下了手里的笔。
她径自去了学校不远的一个居民小平房,掏出钥匙开门。
没一会儿,拖着一堆东西出来,想了想,给自己弄了个小推车,推在手里走。
她嫩生生的两节细胳膊,像小鸡护着碗里的玉米粒,极其宝贝的推着车里的东西。
她的目的地是一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巷子口。
那里已经有人在了,一个比谢蕊大了一些的姑娘,看到她来,赶紧将东西往旁边收了收,腾出位。
“快来快来,我等你有一会了。”
摊位不好占。
“谢谢宋姐。”谢蕊声音脆生生道谢。
宋姐豪爽的一摆手:“害、这点小事谢什么。”
谢蕊弯着明媚的眼睛笑。她蹲下来,一次把小推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摆摊。
今天是她第一次来摆摊卖东西。
上次表妹的事情,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力量的弱小。
不管是经济还是心智,她因为重生以来过得太顺遂了,就没了点拼搏进取的精神。
谢蕊进的都是一些小女生喜欢的东西,亮晶晶的水钻,小镜子,发夹,一些精致的小饰品,还有一些夏天的裙子和衣服。
衣服她选的都是质地轻薄,却又质量还不错的料子,都是那种小清新的风格。偶尔里面会加入一两件带点酷炫风格的。
她用了一段时间踩点调查,又找了批发市场的货源,也算是准备了一阵子,才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现在还没到大学,她做这些,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肯定要说。
谢蕊索性就在外头租了个小仓库,每个月三百块钱,空间不大,但放她那些货却算绰绰有余。
她斗志满满的开始了自己的个人创业生涯。
然而…今天晚上的流量似乎很不好。
又或者,是她选的东西不吸引人,都蹲了两个多小时了,只卖出去一个带水钻的发箍。
谢蕊不甘心。
她眼巴巴的看着过往行人,就体会到一个字,创业真难,不是人干的。
旁边的摊位是宋姐的,她做的是贴膜生意。
谢蕊好不沮丧,就盯着宋姐麻溜快速的动作,心里惆怅。
就在她要泄气时,忽然时来运转。
来了个出手格外阔绰的男人,膀大腰圆,长得像是那种体格健壮一身勇武的保镖。
他过来时,谢蕊都怔了,怀疑他是走错摊位。
毕竟,她卖的东西,全是少女气满满,粉粉嫩嫩的视频和衣服呀。
男人停在她摊位前:“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几乎是将谢蕊的小摊子都用大手划过。
“这个?”谢蕊拿起一个有着彩色蘑菇做装饰的发夹。又试探地拿起一对带白色绒毛的耳坠,“这个?”
真是好惊讶。
男人也会喜欢这种女孩子才要的小饰品吗。
谢蕊怀疑起人生,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调查好目标受众。
不止她惊讶,宋姐也有些好奇的看了过来。
膀大腰圆的男人嘴角抽了抽,重重强调:“不止这些,摊上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
他大手一挥。
谢蕊愣住几秒。
男人似乎意识到对方的错愕,咳了咳解释:“给我老婆孩子买。”
宋姐噗嗤笑出来。
谢蕊小鸡啄米点头:“好的,给您包起来。”
没想到,收摊前的这一单,直接让她清摊了。
男人提着那种谢蕊进货用的大黑塑料袋,装着她这个小摊上所有的东西,远远的走了。
谢蕊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刚才紧张的手心冒汗,她也算完成了一笔大单子吧?
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胜在数量多,也收到了三千多的货款。
她把小钱钱放到小包包里时,旁边宋姐笑她:“运气不错啊,第一天就开门红。”
然而这样的景象维持了不止一天。
一开始没人买东西,到了快收摊的时候,就会有一个陌生人过来,恰好的要给“妹妹”“老婆”“女朋友”甚至“女儿”买东西。
一连三天,都是这种情况,谢蕊心里生疑。
这也太凑巧了。
这些小饰品其实不怎么值钱,只是胜在可爱精致,而她选的那些衣服虽然清新,可比起专卖店的衣服,确实是差了一些的。
既然这么爱自己的“老婆”“女朋友”“女儿”,还有这个钱包场,为什么不去实体店里买更好的呢?
第三天,谢蕊在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包场”后,不做声的收拾东西,跟在了对方身后。
那人提着两大袋子的小东西,绕出巷子口,朝着一辆停在榆树下的黑车前。
黑车里少年沉默坐着,身上甚至还穿着四中的校服。
戴眼镜的男人有些气喘:“老板,都办好了。”
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小老板为了讨好心上人,就让他们这些技术员工每天轮替着去买女孩子用的小饰品。
他都能感觉当时众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又有不解。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
少年抬起眼,动了动手指,示意他把买的东西放下来。
他视线划过袋子,眼底闪过笑意。
每天放学走得那么匆忙就是为了做这个。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我抓到你了!”
少女音色清脆,气呼呼的带点娇憨。
谢蕊叉着小蛮腰,气势汹汹站到车前,堵住了少年。
*
“你在这里干嘛呀?”谢蕊简直不知道是笑还是生气。
她伸出白嫩指头,戳了戳少年座位旁占据了大半个座位的袋子。
她昨天就起疑了。
哪来那么巧,每天都有个男的跑来买一堆饰品衣服。
她谢蕊这里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千年难见的香饽饽或者用了就能让人脱胎换骨的好东西。怎么就天天都有人来“包场”呢。
太奇怪了。
所以唐泽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谢蕊凑过去,睁着水莹莹的杏儿眼,一眨不眨瞪着他。
她都重生那么久了,唐泽也变了许多,他们做了蛮长一段时间的好同学,唐泽…
该不会还是在追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和从前的害怕不同,谢蕊这次觉得有些好笑。
少年不说话,谢蕊便得寸进尺的靠近他。
“喂,说话。不要装哑巴,我不会心软同情的哦。”
她胆子大了,甚至用指头点了点少年的脸颊。
咦,他的脸也是温热的呀。
她还以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冷冰冰的呢。
少女眼儿晶亮,锲而不舍的看着唐泽,等他老实交代回答:“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说呀。”
明明是软糯清甜的声音,却因为气势足,在车厢里,愣是营造出一种妖女逼着小相公花前月下的感觉。
被少女逮了个正着,少年沉默垂下目光。
后视镜里目睹这一切的眼镜男,脸都要热了。
真不得了,帮老板做个事,昨天前天都没被抓到,轮到他,就偏偏被逮到了。
眼镜男心虚,觉得有愧于每个月拿到的高薪,忍不住救场:“小姑娘,你别误……”
“需要帮手么?”唐泽轻轻打断眼镜男说话,抬眸看谢蕊。
猝不及防,谢蕊跌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
少年漂亮的眼睛盛着她的脸,满心满眼的她。
“如果你要问原因,我也不知道。”他给出的回答简单直白。
谢蕊怔怔和他对视,察觉自己呼出的温热气息,就快要跑到对方脸上。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身体站直,退出了车厢。
“咳,要当帮手,那就来吧。”
她拍拍手,故作大方,实则心口小鹿乱撞,被刚才那一幕弄得脸颊发烫。
可不是她求着唐泽来帮忙的,是他自己撞过来的。
正好她有些孤单。
如果他乖,不捣蛋,他们可以试着做搭档。
少女跑了起来,夜风柔柔拂过脸颊,像情人的手。
谢蕊跑了两步,又停了,用力摇头。
她最近好像有点心软了。
想到这里,她鼓着腮帮子扭头,气呼呼背着包重新跑回去。
“记得把这些钱还给人家。”她把包里这几天卖出去的货款,一股脑塞到唐泽手里。
指着车里的大袋子,谢蕊戳戳少年:“呐,这个。”
“把它拿上,吃饭了吗,拿的动吗?我的小帮手。”她抿唇问,使坏的神色狡黠灵动。
她不再问他为什么,这一次径自跑远了。
夜色里,少年垂眸,眼睛里跑出浓郁温柔。
他第一次扯唇,露了冬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六年里,最释然的一个莞尔浅笑。
可惜少女走远了,没有看到。
后视镜里,眼镜男看呆了。
老、老板不止有喜欢的人,还、还会笑?
天,他们项目组的人,一度以为少年有为的老板,是个没有感情的外星人来着…
*
不知道是因为唐泽长得太帅,荷尔蒙成了招揽顾客的吸引力。还是因为现在两个人在摊位前,多了点人气,摊位变得显眼了。
谢蕊的小摊子人流量一下子好了许多。
时而会有女孩子走过来认真翻几下,谢蕊有点儿激动,终于等到正儿八经的客户了,呜呜呜,女孩子是多么神奇可爱的生物呀,稍微一打扮就是一股青春活力的明媚。
谢蕊亮着杏眼,安静在一旁任人在摊上找饰品。
有个长发的姑娘,选了一个银制的戒指,又选了两个发绳,结账时忽然来了一句:“你们是夫妻档吗?”
两个俊男美女一起摆摊,怎么说,竟然有点浪漫。
冷峻少年看漂亮少女的眼神,啧,苏死了。
谢蕊张大了唇:“耶?不、不是!”
她蹦起来否认,像炸了毛的小动物。
唐泽唇角微翘。
夫妻档么。好名字。
等明月升空,越过枝头,临近九点了。
谢蕊开始收拾摊上剩下的东西,她是瞒着爸妈说在学校里自习才跑出来做小生意的,这些东西不能带回家,得全部送回附近的小仓库。
少年一言不发,帮着她把东西都装到了小推车上。
谢蕊又一次发现,唐泽挺有力气,他好像不知不觉比以前稍微健壮了一些。
以前单薄瘦弱,全靠气场和皮相的精致撑着,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营养不良了。
嗯,是发育了吗,还是最近吃的多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确实得多吃一点,这样以后身体才好,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舒服。
想了想,少女停下动作:“你等一下哦。”
她从小皮夹里拿出今天晚上挣的钱,一本正经的开始点钱:“我也是才起步做小生意,小本经营,没有大钱。你今天来帮我一起摆摊,我先按一小时二十块钱给你结账好吗?”
给的再多,她就要亏本了。
她按照两个小时算,取出五十块:“呐。去吃个宵夜吧。”
少年不接,谢蕊就捉住他的手,摊开,把小钱钱塞进他手心:“我知道你能挣钱,你经商有天分,随随便便就能打下一片小天地。可是也不要看不上这些小钱呀,这是你今天晚上付出劳动了换来的。我不白让你帮我的。”
少女一本正经,语气却软乎乎的,可爱的令人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傻子,这么几次下来,多少知道了唐泽已经和她们这些还在认真读书的高中生不一样,他已经有了创业开公司的能力,至少,未来的盛厦雏形已经悄悄出现。
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唐泽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
谢蕊虽然有好奇,却并不打算去探究。
知道了太多也不好,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就可以了。
少女收回手,像个发家致富了的小土财主,歪了歪脑袋:“今天收工咯!各回各家!”
她也不要唐泽帮忙,自己推着小推车,撒开欢快的步子走了。
唐泽没再追上去,看着少女背影默然。
半晌,收紧手心轻笑。
算不算零花钱呢?
*
谢蕊最怕进小区之前的那段路了,那里的路灯一直坏着,好久都没有人修,到了晚上经过的人就很少。
每次走到那里,谢蕊脑子里都会冒出许多恐怖的画面。生怕黑暗里跑出一张血盆大口,又或者别的什么。
下了公交走夜路回去时,面对黑漆漆的街道,她心里害怕。
然而怕这种情绪,在很多时候没有用,该面对的总是要去面对。
少女硬着头皮拐入那条路,手心捏紧了,低着头小跑。
她打算百米冲刺跑过去。
可当她看到地上自己被光照出的影子时,整个人怔了一下。
路灯…修好了?
她抬头,被路中央那一排小太阳一般明亮的灯弄得怔住。
这条路因为走的人少,这里又是老小区,路灯坏了报修好几年了,也没见过有人来修。
现在修好了,还变得那么亮。
真好呀。
整条街,虽然空荡静寂,却因为有了亮堂的光,堪比白日,瞬间多出一股安全感。
谢蕊觉得脚下的地面变得坚实,那颗紧张的小心心多出幸运的欣喜。
灯光下,她紧了紧书包带,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了。
可这种小女生的快乐,只维持了几分钟。
“嗝…小姑娘…”草丛里爬出来一个醉了酒的男人,手里还拎着一瓶空了的啤酒瓶子。
他醉醺醺的样子,色迷迷看着少女,拦在路中央。
谢蕊看他样子不对,抿唇就跑。
她绕过男人站的位置,拿出了百米冲刺的劲儿使劲跑。
她跑得挺快,男人愣了一瞬,然后面容变得狰狞去追。
他毕竟身材高壮,腿比谢蕊长,几步跑着追上了她。
听着脚步声靠近,谢蕊吓得后背毛孔全部张开,压根不敢回头看。
“还跑!”男人面容狰狞丑恶,拽住了她的书包带。
“啊!”谢蕊吓得尖叫,感觉那股拽着书包的力道大得惊人。
“嗯…”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身上力道一松,谢蕊忽然感觉自己的书包没人拽了。
她却大气也不敢出,也不管身后什么情况,疯狂撒开步子逃。
直到跑出了很远的距离,她终于察觉到刚才的蹊跷。
她刚才本来是没机会跑掉的…
谢蕊犹豫着回头。
灯光下,地上有两道厮打的身影。
一道是刚才的男人,有点胖。另一道穿着四中的校服,却清瘦修长,是个黑发少年。
少年打人的样子很凶,一拳一拳往对方身上招呼,不要命的架势。
可是男人也反抗的很厉害,让少年挨了几下拳头。
谢蕊怔住,杏儿眼猛地睁大:”唐泽!”
她认出了他的身影。
她放下书包跑回去,却看见被唐泽压着打的男人,手去摸身旁的啤酒瓶。
谢蕊一怔,焦急万分:“唐泽小心!”
少年应声看过来,眉眼阴翳,黑眸盛着戾气。
他看到灯下去而复返的少女,眸中戾气融化,一瞬间褪去凶狠。
他皱眉:“快回…”
啤酒瓶用力砸在了少年头上,玻璃碎开,唐泽额头有血蜿蜒流下。
男人趁机反击,少年身形晃了一晃倒在地上,两人形势瞬间调转。
“还敢打老子!我让你打我,让你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一定弄死你!”
男人狠狠踹了他一脚,然后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用力扎向唐泽胸口。
“唐泽!唐泽!”谢蕊眼泪吓了出来。
可是少年被他刚才那一记酒瓶,砸伤了脑袋,半晌没有动静。
眼见那片玻璃片扎了下去,谢蕊尖叫着冲了过来:“你住手!我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她手里捡了一块砖头,胳膊都在颤抖,却站在唐泽身旁,努力护他。
似乎是被谢蕊突然冲出来吓一跳,男人松开了手里的啤酒瓶碎片。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警惕的少女手中握着的手机,它屏幕亮着。
眼见自己差点闹出了人命,他也有些慌了。
“呸。老子倒霉!”
男人看也不看地上流血的少年,飞快的跑掉。
“唐泽…唐泽!”谢蕊见他走了,松开手里手机,浑身颤抖地低头。
谢蕊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像铁锈。
地上的少年,紧紧闭着眼,嘴边有血,半边脑袋也是血。
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好吓人。
她哆嗦着探身,想扶起少年,又不敢碰他。
“呜呜你醒一醒,唐泽你别死,唐泽…”
谢蕊脑中天塌地陷,眼泪像玻璃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
她强自保持镇定,抖着手捡回手机去拨急救电话。
似乎过了很久。
路灯下,时间漫长的像过了半辈子。
少年冰凉的指尖轻轻抬起。
“知道了…我不死。”
他蹙眉坐起来,脸色极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却看也不看身上的伤,而是缓慢地去拭少女的泪。
见他活了过来,谢蕊心里的弦爆发似的崩掉。
她哇的哭了出来:“唐泽…”
她刚才真的以为唐泽死了。
如果唐泽死了,那罪魁祸首就是她。
如果不是她要留唐泽一起摆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唐泽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谢蕊哭得打噎,漂亮的脸蛋吓得苍白,眼眸里满是后怕的惊恐。
唐泽皱眉看她。
心狠狠地一缩。
她为他哭,他该高兴。
可见她哭,他却疼。
他让人修好的路灯,将他精心守护的宝贝照得那么柔弱狼狈。
少年闭上眼,认命似的揽过她。
“我没事。不要哭了。”
你不同意,我就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小唐霸总的深夜日记:
她对我特别大方。第一次给零花钱,就给了我五十。
——
加个更。